善变 从徽州到黄山:中国古今地名缘何善变
近来,因安徽省黄山市是否应该恢复古称“徽州”,在网上引起热议。其实,黄山名称的变化,只是古今地名变迁的一个缩影。中国固然也有如同“永恒之城”罗马一样建成之后两千多年名称不变的地方,但更多的地方在历史长河中已是数度易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从上海海滩的“南京”路说起众所周知,上海市区的路名基本来自全国各地的地名。其中最有名 的自然是被称为“中华第一商业街”的南京路。南京路的路名显然是来自“南京”这个地名,但以“南京”这个地方命名的上海马路却远不止这一条“南京路”。如果有人从南京坐火车来上海,动车组要飞300多公里。一旦出站到南广场,似乎孙武空都跳不出如来的手掌心,结果还在“南京”路上。这是为什么?因为上海火车站南广场入口的一条路的名字叫秣陵路——早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将天下分为郡县的时候,今天的南京就是秣陵县。到三国时期,孙权将东吴统治中心迁到秣陵,在此筑起石头城,又取“建功立业”之意将其更名为“建业”,而现在的浦东,也可以找到这条“南京”路——建业路。三国一统之后,在西晋征服者的眼里,“建业”的内涵就有些政治不正确了,于是改成同音的“建邺”。谁知几十年后,五胡乱华,中州板荡。当年三国赢家的后裔只能南渡长江,以建邺为京城重建晋政权了。因为西晋的末代皇帝叫司马邺,为了避讳,此地再度更名为“建康”,虽然与“建业”一样都是佳名,但“建立安康之地”与“建功立业”的雄心相比,偏安之心已是不言而喻。建康是东晋南朝的都城,江东是皇家,结束了300年。隋灭时,自然容不下“建康”之名,故以“河外平安”之意贬谪“江宁”。因此,以南京为首都的政权灭亡后,江宁往往是北方新统治者最喜欢的名字,尤其是隋朝、宋朝和清朝。至于上海滩,沿着“十里长街”南京路往西行至美琪大戏院时,就又会遇到这条“南京”路。此外,就在“正宗”的南京路不远处,有着一条平行的马路。有道是“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金陵”就是南京最早的名称。相传楚威王灭越后,在此“埋金以镇王气”,故称金陵。
上海的南京路和江宁路
从上面可以看出,南京在历史上的名字变化或褒或贬,根本源头在于统治者的好恶。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隋灭陈后将富丽堂皇的南朝宫殿夷为平地,就是其中一例。同样原因引发的地名变迁不惟南京,宋廷平定方腊起义之后,深恨江南百姓造反,古今艺术修养最高的皇帝宋徽宗遂在地名上做文章。方腊的两个活动区域,歙州被改成徽州,取的是“徽”的本意“捆绑束缚”;睦州则被改成“严”州,意思更是不言自明的。相比之下,朱元璋为避国号讳,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改成宁波,显得已是很“友好”了。越来越小的“状态”话说回来,上海滩的“南京”路虽多,却未能穷尽历史上的南京名称。758年,唐代以江宁位置重要,取“升平之地”之意改置“昇州”,但如今沪上并无“升州路”。说起“州”,在中国的地名变化中,确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九州自古就有说法,但行政区内“州”的真正出现要等到汉朝。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全国范围内正式实行郡县制。西汉武帝建立了十三个州作为监区;到了东汉,黄巾军开始时,南阳太守柳岩“认为刺史太轻...有人建议改牧救夏”,于是他将州刺史改为州牧并行使行政权,从而使地方行政区成为三级制。刘表为荆州牧,刘备为豫州牧。这些都是熟悉的例子。这个时候的“国”是广大的,比如蜀汉,实际上只达到汉朝的一个利润。换句话说,诸葛亮当上丞相,带领益州牧后,刘禅就无事可做了。蜀汉其实只是宜州
可能出于限制州牧权力这个考虑,加上国家分裂,割据政权各行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州越来越多,辖区倒是越来越小,到南北朝末年,北周和南陈加起来,居然已经有253个州,而下一级的郡不过698个,基层的县亦只有1562个。这实在是机构臃肿到不能不改的地步了,隋代平陈后罢天下诸郡,等于是把州降级到原来郡的地位,隋炀帝干脆又把州改名为郡,绕了一圈又回到秦代的老路上去了。唐代沿袭隋制,但中央直接管理几百个州实在过于困难,唐太宗就苦于记不住各地长官名字而将其写于屏风之上,中唐之后,遂又变成道州县三级体制。周的地位虽然在唐代有所下降,但对中国地名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与秦汉时期不规则的县名不同,唐代的州名是统一的,都是单个的加州字,很多名字在今天广为人知。比如天上有苏杭的苏杭,福建、广东两省省会福州、广州;唐代扬州也从九州迁到长江以南,到今天的江北。但唐代的州制也有例外,自从开元元年,唐玄宗把国都雍州升为京兆府,把陪都洛州升为河南府后,“府”俨然就成了拥有特权的州。到宋代就出现了“州郡之名,莫重于府”。府都由州升迁而成,等级均为上州;比如南宋的“行在”杭州升为临安府。好名字自然人人向往,于是府就变得越来越多,到明清更是成为主流,故此才有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谚语。“州”变“府”对行政区本身影响不大,但对地名来说却是一大困惑。政府名称通常是两个字符,因此需要重新命名。比如宜州改为成都府,并州改为太原府。但是,有时候新名字不一定比旧名字好,更多的时候是懒得取新名字。于是,明清时期,最早由“苏州”改为“平江府”,最后改为“苏州府”的地名出现了。都是附郭县惹的祸明清时期,地方行政基本上分为三级:省-府-县。通常,一个政府有几个或十几个县,其中阜城所在的县被称为“郭芙”。比如宁波的县就是鄞县,而苏州的县就有吴、常州、元和那么多。附郭知府与知府同在一城,一举一动,必有所克制,所谓“大势所趋,为上亿不同,热闹非凡”,以致有“三生有幸,知县附郭”之说。正是附郭县的存在,久而久之,府名所指对象也开始变化。一方面,它仍然指的是整个府所辖区域,比如明清时期广为诟病的“苏松重赋”,指的就是苏州府与松江府,而扬州府兴化县人郑板桥也算在“扬州八怪”里。但另一方面,有时府名所指仅是附郭县而已,譬如晚清的《海陬冶游录》记载当时的上海青楼,“以苏常者为佳,土着次之,维扬江北,又其次也”,其中的“苏”指的就是苏州府的附郭吴县与同属苏州府的“常”相对。外国人就更加搞不清了,英国的马嘎尔尼使团干脆说,“苏州是一个面积很大、人口很多的城市”,这当然是指附郭县了。中国只有三个苏州府附属于郭县
这种情况发展到清末,就形成了知府直接管理附郭县的思路。宣统年间,东北吉林省的府已与县一样只辖有一县之地;民国建立后,转变更加彻底,府被裁撤以后,县由行省直辖。有道理的说,既然府已不存在,附上郭县叫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民国初年太原叫阳曲,广州叫番禺一样。然而,许多地方是不同的。比如杭州的附国是钱塘、仁和两县。于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新名字叫“杭县”,而江苏淮安府的附国叫山阳县。因此,新名字沿用了淮安县的旧名。地名的这种变化自然给人们带来不便,不仅普通人感到困惑,著名学者也感到不安。因此,在中国现代语言学的开山之作《现代吴语研究》中,赵元任简称郭芙郡为旧府名。比如武进叫常州,武县叫苏州。“现代吴语研究”附图均标明了旧政府的名称
更大的变动来自“市”的出现。近代城市的产生和发展,必然要求行政管理和行政建制与之相适应,即从“城乡合治”走向“城乡分治”。1926年,广州借鉴西方城市体制颁布实行《广州市暂行条例》,规定“广州市为地方行政区划,直接隶属于省政府,不入县行政范围”。随着《上海特别市暂行条例》和《南京特别市暂行条例》的公布,至1927年出现了上海和南京两个直属于国民政府的直辖市和广东省辖的广州市,初步形成了城市型政区的体系。民国时期,“市”是城市的概念,市辖区与母县分离。原来是涪城的一个城市,经常使用旧的政府名称,所以唐朝的国号正式复活,杭州城从杭州县分离出来,苏州城从吴县分离出来。上海、无锡等与普通县城分开的城市,通常沿用原来的名字,所以也有同名的市县。他们怎么会糊涂呢?国民党败走台湾省后依然如此。台北县被分析为台北市。结果,当台北县未来符合设市条件时,就无名而众望所归,只好改名为新台北市。民国时期的上海
新中国成立后,逐渐形成了地级市管县的格局,此时的市实际已是一级行政区而非起初概念。淮安大概是最典型的例子,先是建国初期淮阴县城析出清江市,1980年代,这个清江市升格为地级淮阴市,管辖原淮阴地区各县。到2001年,淮阴市再度改名淮安市,清江市变成了清浦区,而旧淮安府府城淮安县则被改成楚州区,2012年又一变,楚州区又成了淮安区,实在令人眼花缭乱。黄山与古徽州
虽然现今的地级市幅员显得与旧时的州府颇为接近,但毕竟时过境迁,即使现今热议的安徽黄山市,其实与古代的徽州府也已不是一回事了。旧徽州府的六县,绩溪现属宣城市,婺源更是别属江西省,而黄山所在的黄山区,古时却不属于徽州府。从这个角度而言,经历物是人非的变迁之后,倒也不能简单说黄山市应当“复名”徽州了。参考文献:孙关龙:《分分合合三千年——论中国行政区划及其改革的总体构想》,广东教育出版社,1995年胡乐伟:《论中国市辖区形成的历史过程》,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