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笑事件 罗一笑事件:网络上的“虚拟参与”加大了社会的疏离感
支付宝事件后,罗事件在社交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公众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从同情转发到揭露真相再到宣泄悲痛和愤怒的全过程。这给我们提出了媒体参与社交网络的问题。为什么社交网络上的事件能激起大众的强烈情绪?文化研究学者刘新亭认为,这种虚拟的参与感背后所揭示的满足感,是一种通过他人获得的自我满足。这样的媒体参与可能会让人们避开现实中真实的社会矛盾,通过点赞转发的屏幕实现自己的“虚拟”爱情。事实上,在社交网络上慷慨解囊的罗,可能和地铁里躲避农民工的“城里人”是同一个人。
罗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社交网络都要“引诱”群众们集体出演慈善家、名侦探、被骗者、分析师的虚拟狂欢剧。例如眼下还在持续发酵的罗一笑事件。30日上午,一篇名为《罗,为我停下来》的文章引爆了朋友圈,这与以往身患绝症的孩子,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父亲恳求公众帮助的众筹方式不同。作家的父亲罗尔以他独特的“贩卖文本拯救女性”引领了最新的在线帮助方式。在“这篇文章每转发一次,就有机构捐款一元”的创意慈善号召下,到九点钟,整个朋友圈已经被这个不幸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占据。当清晨贡献完爱心与悲悯的上班族们,拎着煎饼果子小笼包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反转的时刻到来了。先是主治医生的朋友揭露真实治疗花费,然后是知情人爆料罗尔本人竟然拥有数套房产,接下去此次刷屏的操盘手“小铜人”营销公司浮出水面……群众们咽下一口温吞的甜豆浆或咸豆浆,加入到全民侦探分析案情、谴责资本“带血营销”的新一轮转发。接下去当事人现身澄清,政府相关部门介入,医院公布治疗费用信息……短短几个小时,在全民动员经历了悲情转发、众志成城、揭露真相一连串戏码之后,吃瓜群众们终于可以消停地吃个晚饭了。这一天,网民们先后出演了热心捐助人士、正义的揭露真相者、逻辑严密的追凶侦探,深刻反思的社会评论家,多重角色、多重身份,大戏连连、高潮迭起,却不知道导演究竟是谁。我一点也不怀疑父亲救女的真情,也不想揣测转发人的善良。我只是突然变得有点累了,对互联网感到厌倦。当然,这种定义不清的敌对态度,来自双十一的懊悔之手,来自为此付出的堕落,来自每隔一段时间“反转剧情”带来的“不知真相”的疲惫。没有互联的互联网时光倒流20年,在中国加速“走向未来”的想象中,曾经被信息高速公路和互联网地球村激发的动人想象是人人平等自由地获取信息,但与如今的互联网现实相比,多少有些尴尬。在此次事件中,一则网友的实名留言,让我颇感兴趣:“只需要手指一点一个转发,很可能对他就是一个帮助,即使是假消息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倏忽间,倚重微博、微信等各类新媒体社交软件,身边一下子涌现出无数关心欧洲难民、关爱清洁工人、同情留守儿童的热心人士。他们顶着各种风格的头像、起着各种风情的网名,在现实中从事着各种工作,应付着难缠同事讨厌上司和各种职场麻烦;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此刻,他以真诚地转发、点赞,为罹患白血病的罗一笑送上祝福。21世纪初,哲学家齐泽克警告说,互联网正在造成公共领域“伪参与”的假象。对于那些看好新媒体民主潜力和喜欢使用“互动性”概念的学者来说,按照这个概念,受众的互动参与会激发媒体和政治民主的潜力。齐泽克针锋相对地提出了一种“互动被动”:就是通过一个屏幕,别人为我牺牲的时候,我通过别人牺牲;当别人为我行动时,我通过别人行动。这种行动的牺牲和满足阻碍了真正有效的行动者的出现。换句话说,当我们在选秀节目中看到偶像的成功时,我们认为我们也取得了成功,并对此感到满意。当我们在屏幕上目睹特朗普的胜利时,我们以为我们也参与并分享了这场胜利。齐泽克并不否认“看就是参与”的逻辑,但他对这种虚拟的参与感背后所透露出的满足感保持警惕,这是一种通过他人获得的自我满足。听上去有点绕。好在不会讲段子的学者不是好老师。齐泽克列举了数字技术进步带来的“懒惰”。在录制了数百部电影后,我们实际上看的电影比有录像机之前少了。“虽然我实际上并没有看电影,但我最喜欢的电影存放在我的视频柜里的想法给了我很深的满足感,偶尔它会让我放松下来,悠闲地享受生活,就好像录像机在以某种方式代替我看电影”。从日常生活的一个小片段到全球化时代的国际格局,作为一个来自欧洲边疆、前社会主义国家的知识分子,齐泽克在看似进步的西方主流文化逻辑中看到了彻底的“虚伪”:“在政治领域,突出的例子是多元化的左翼知识分子……这些知识分子通过波斯尼亚成为了多民族主义者。通过赞叹美洲原住民的智慧摆脱笛卡尔的范式……就像过去几十年,他们通过赞叹古巴革命而成为革命者,通过支持南斯拉夫的自我管理社会主义神话成为非凡的东西和民主的真正突破而成为民主社会主义者。“但在所有这些例子中,这些美国和欧洲的教授们,”他们始终延续着中产阶级稳定的学术生涯,并通过他人履行着自己对进步的责任。"根据拉康派精神分析的理论,面对超我这一社会律令的压力,主体有一种逃避的方式,就是把我们的痛苦与快乐移置到另一个身上,让另一个人代替我们去享乐。齐泽克列举了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大量例子来说明这一移置:在葬礼上被雇佣来专门哭泣的女人,情景喜剧里的罐装笑声,还有食品包装上,模仿顾客反映的“好味道!” ……这种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其实都在践行着帮我们享乐的参与幻觉。善良不应该受到质疑。矛盾的是,它是现实社会中人际关系的丛林和冷漠,这与每个人在网上转发爱情的慷慨形成对比。先不说对底层打工者的尊重,看看那些日复一日刷朋友圈的白领们,复杂的职场游戏,整天要面对的烦人同事们的丛林战场就知道了...相比于大家朋友圈转发爱情的盛况,现实生活中的每一点善意和热情似乎都被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吸了出来空。齐泽克担心社会可能陷入不好的状态,即逃避现实中真实的社会矛盾,通过一屏点赞转发实现自己的“虚拟”爱情。就像录像机的存储功能取代了看电影的快乐转换一样,这种媒体参与会产生一种虚拟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慷慨给予罗的奖励可能和地铁里躲避农民工的“城里人”是同一个人。没有朋友的朋友圈正因为如此,心理学家怀疑“朋友圈”正在让我们变得没有朋友。从法国电信员工自杀案到中国富士康连续12次跳楼事件,贝勒特里认为,变得特别脆弱和不安的并不是如今的年轻人,而是社交网络和虚拟现实真正吞噬了个人归属身份,粉碎了个人与他人之间建立情感联系和社会互动的可能性。阶层管理、遵从指令、屈服羞辱与心理暴力,是友好的虚拟朋友圈外,惨烈的职场现实,与此相应的是,职员之间真切的社会连带感已经被破坏,每一个员工都是孤单面对被“能力低下”勒索、被“没做好”羞辱、被裁员的威胁;彼此都认为,无法互相帮助,无法建立情感连带,接下来的职场情绪就是罪恶感、焦虑与互相怨怼。孤独、脆弱的个人幽灵飘荡在互联网上空,然后惊现为现实社会中,世界各地不断攀升的年轻人自杀率。让我们像哲学家齐泽克那样大胆提问。如果今天无处不在的媒体互动只是在制造一种我转发我参与的行动假象,那么互联网在多大程度上仍然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再者,如果朋友圈真的画了一个“圈”,把打扰我们的陌生人固定在圈外的安全距离,看似热闹的朋友圈是否在加速整个社会的疏离和冷漠?在积极备战“双十二”塞满购物车的日子里,持续发酵的罗一笑事件,或许为我们重新反思新媒体、社交媒体、互联网金融提供了一种可能。富可敌国的马云爸爸、各种套路的互联网金融诈骗、支付鸨的瞬间变身,包裹着金身的互联网怪兽,已经露出了它狰狞莫测、阴晴不定的“真身”,或许,至少泼点冷水,还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