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熙 当我们喜欢五条人时 我们在喜欢些什么
原创 渡水崖 凤凰网读书
现在肯定有人没看过《乐队的夏天》,但肯定没人不知道《五个人》。
仁科、茂涛,两个广东海丰人,携一支小众民谣乐队,通过《乐夏2》这档网络综艺,让全国各地的男女老少听到了他们的歌,也掀起了有关他们的各种讨论:“五条人”到底代表草根,还是知识分子;是好笑的,还是其实很严肃;是书写浪漫诗意,还是记录现实主义……《乐队的夏天》中“五个人”的出现也值得一说。客观来说,《乐侠2》一点也不成功。他们选择“五人组”,抓住机会赢得人气,说明内部娱乐深度挖掘了亚文化资源,抢占了独立音乐市场。所以,是时候多作一些思考了:当我们喜欢五条人的时候,我们究竟在喜欢些什么?是有意思的人,不一样的生活?抑或是一种表达,一种内容新形式?还是娱乐至上的时代,个体参与者的点睛或突破的可能?一个当五条人把Hot 2的奖杯装进红色塑料袋——这个夏天的“顶流”乐队从荧幕退场,标志着《乐队的夏天》第二季正式结束了。《乐队之夏》给我们带来了去年夏天几乎所有精彩、刺激、欢乐的综艺节目,却没能逃脱走高低的命运。从第一季全过程的高人气舆论到第二季总决赛剧情片的有效播出市场份额,只有7.5%。如果不讨论成绩单,仅从个体观感出发,《乐夏2》也没有给人留下太多记忆点,甚至必须靠1.5倍速和纯享版才能看完。如今再复盘这一切,我们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恐怕还是第一期开始走红、至今仍被追捧的“夏天真正拥有者”:五条人。这五个人的核心成员是仁科和毛涛
很奇怪,堪称“现象级”的五条人,并没有让相关产业链上下游如预料中各得其所,其乐融融。节目收官前两天,主唱仁科甚至“生了一场气”——他在微博上直接点名媒体,对他们在报道中称五条人“没有表现得很‘听话’”“像一支情商很高的朋克乐队”等表达不满。网友们也是义愤填膺:看不到权力的流动,却也顺应了流动,很奇怪。五个人吸引眼球,从第一期节目中反综艺套路和"综艺体质"的言行张力开始。
第一次竞演前,他们听从导演组建议,选择知名度更高的《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作为首秀曲目,其间一直没有明确表达异议或抗拒,却在上台后擅自换了歌,唱起海丰话歌曲《道山靓仔》。不熟悉的乐队、听不懂的音乐,以及原本靠灯光、优美的舞蹈和字幕加持的综艺效果的失败,大大降低了观众的沉浸体验。淘汰似乎已成定局。结果演出结束,主唱、手风琴手仁科在talk环节时不时冒出几句“蹩脚”英文,几个酷拽的肢体动作,配合另一位主唱、吉他手茂涛脚上的红色人字拖,和VCR里那句“宁愿土到掉渣,也不俗不可耐”,又立刻把状况外的观众拉了回来。这种天生未经训练的野性征服了观众,自嘲的话语和临场反应也戳中了大家的笑点:仁科自称“乡村延伸”“郭芙县”;在回答超级音乐人巽关于乐队成员关系的问题时,他说“知识分子不打架”;用“你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来安慰被自己骗了的导演...一个堪称“完美”的综艺爆点诞生了:这个乐队有趣,有梗,有深度,没有偶像包袱,反叛姿态和破坏性恰好又在大众可接受范围内,哪还有不“出圈”的道理?《Lexia 2》第一期的成功其实源于这样一个“意外”,它让后来发生的一切——反规则变成了规则,规则是在没有规则的情况下制定出来的——显得神奇。当五个人化身为“被选中的孩子”,四次被淘汰,四次重返舞台,一路狂奔杀入总决赛,拿下Hot 2,在全民狂欢中,节目的画风逐渐偏离:剧本的痕迹太重,“搞笑”就像是刻意维护的喜剧表演。五条人第一次返场,是被马东扔纸条“扔回来”的。PK达闻西乐队,现场命题,限时创作。他们的即兴说来就来,虽然凌乱,倒也能大概拼接成一个关于“夏日之恋与失去”的故事。如果说上一场是“开打取乐”,那么第二次复活,仁科说的“把吴白改成2000”的“最后一支舞”,就是公认的优秀。但遗憾的是,节目大大夸大了他们选择傅露寿作为对手的“英雄救美”,没有进行专业点评,而是转身为傅露寿的《青春》做了很好的解读和理解,指出了他们对原曲主题的升华。
再一次复活返场,五条人PK Mandarin,超级乐迷马东在talk环节调侃仁科总是将话筒揣在兜里,担心他带走。后者随之作了一个缴械投降的动作,把话筒轻放在舞台地面上。看到这,恐怕再容易被五条人逗笑的观众,也能感到一丝不适。面对节目组的嘲讽,仁科表示,合作总是被夸大,恰到好处。他善于用自嘲代替任何一种反击。但是这些创造多样效果的小过错真的有必要吗?边界在哪里?作为一档有门槛的音乐类节目,《乐夏2》对乐队表演内容的解读是缺位的,却一直在替乐队“凹人设”,诱导大众将“乐队初印象”固化、扁平化,甚至形成认知偏差。至此,娱乐性元素会侵蚀音乐既有的严肃性和人文表达的讨论空间,已有征兆。五条人无法“不好笑”,只能“更好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感受到了乐队自己努力纠正的偏差。半决赛,仁科的“主客体二元论”和日本实验音乐家灰野敬二是本次比赛五人演奏的歌曲《世界的理想》的优秀注脚,但后期字幕强调“大家都听不懂”。
这与前几期节目的铺垫又有矛盾:《乐夏2》试图将仁科设置成一个知识分子、诗人形象,却总是忽视他展现出的智识和思想深度,将之刻画为故作高深。恐怕结果是越来越多的人会直接把音乐家的标志性形象——皮衣、拖鞋、花衬衫等同于大地潮的风格,认为方言口音源于贫穷的城乡结合部。提到音乐的“塑料感”,只能想到廉价感。此时,他们受到之前所学知识的冲击,形成所谓更复杂、内在矛盾的身份码。五人乐队标志
事实上,仁科和茂涛口中的笑话,和唱着的歌,不止诉说了南国边陲的“地方特色”和上世纪末的“时代记忆”,还代表我们身边和附近的生活。所以,他们的音乐不“难懂”,也没有多么俗套,它们正是容易被大众接受、喜欢的。就这样,五个人在今年夏天走红了,展现了更加普遍的现实主义的胜利。在歌手梁欢看来,这甚至可以代表一种新的社会情绪正在形成:“谁为沉默的大多数说话,谁说他们能理解,他们就会站在谁一边。”2抓住了五个人的“救命稻草”,《乐夏2》成功留住了一部分观众,但还是没能挽回失去的口碑:截至10月10日总决赛之夜,第一季豆瓣评分显示8.8分,但目前第二季已跌至7.3分。而节目制作方曾在多次受访时,将《乐队的夏天》形容为一档“安全范围内的半失控综艺”。如今看来,这种说法已显牵强,因为《乐夏2》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安全范围内的受控综艺”。新裤子乐队主唱彭蕾
不同于第一季中,许多话题点是乐队在台上碰撞得出的,或观众主动总结的,《乐夏2》的话题是被“提出”、被“设置”的。去掉五个人的“有趣”滤镜,再来看看节目中的大部分场景,不是平淡、庸俗、犀利,甚至刺眼。VCR走煽情路线,如为了介绍解散11年后重组的“joyside”,先洋洋洒洒地描述他们曾经的辉煌、失意、兄弟情深,随后的演出反而给观众带来了心理落差。还有直击“rustic”主唱李岩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喝咖啡,骑电瓶车去排练室,以凸显其“穷开心”的生活方式,及随着“重塑雕像的权利”权重越来越大,镜头特写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出现了诡异的“华东吃话筒”微博话题……关于TROS主唱华东
这些时刻的《乐夏2》,表面上的确更“好看”了,但几乎没有一个画面经得起推敲:镜头语言能诉说一切,包括若有似无的恶意和刻意。似乎是为了扩大传播范围而非唱功程度,《乐夏2》还在改编大赛的另类音乐库里,收藏了《骑上我心爱的滑板车》《青春》《莽钟》等一大批“网络神曲”。但这不仅没能重现第一季《新裤子》版《花火》和《刺猬》版《恰到好处的平凡》的精彩表演,还间接导致了老牌民谣乐队“野孩子”因不愿在歌单中选择而违规退出。野孩子乐队成员郭龙
总票数、投票规则一直在变,没有平票的备选方案,合作嘉宾差异化分配,都暴露了这一季整体存在的漏洞:赛制。对于竞技类节目来说,赛制是极其强大的,就像乐夏1在“乐夏2”和“后海鲨”疑似刷票那一刻精心编织的情感外衣。这个稀有的文化核心被肢解、粉碎在一起,彻底消失了-作为冠军种子选手上台,却在第二轮便被淘汰的“后海大鲨鱼”,同其他已淘汰乐队一起进入线上复活投票排行榜。锁票前,“后海大鲨鱼”的名次却突然从靠后位置飙升至第二,直接复活——疑似人为刷票。然而,从节目组、所属公司、品牌方到乐队成员,均未作出有说服力的回应。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各个乐队的粉丝基础不足以抢夺舆论制高点和话语权,舞台上的鲨鱼也早已落败。这时,无论女主唱如何彰显自己的实力和脆弱,她的演绎都不会超过“鳄鱼的眼泪”。以上种种,《Lexia 2》不仅没能为自己带来足够稳定的新观众,还打消了不少追随Lexia 1的摇滚粉丝。
同理于大众并不排斥看《乘风破浪的姐姐们》里女艺人们展现“女人本色”,《乐夏》的受众自始便以开放的态度追随节目,从中理解并接受各种有个性、有态度甚至挂着愤怒、叛逆、玩世不恭等标签的摇滚精神,结果基本被层层叠叠的“欢乐喜剧人”“江湖兄弟”“工具人”面具所替代,一腔热血通通扑了空。更让大家无法接受的是,这一季的参演乐队普遍不再有第一季的那种真诚和莽撞,乐队与多支乐队同时出现的场地之间的互动也变得“和谐”多了。——这就好比乐夏带着资本进入独立音乐市场后,所有音乐人的约束。《乐侠1》中的刺猬乐队
2019年,《乐夏》横空出世,带火了一批原本已经步履维艰的乐队,让其他不为大众所知的乐队也看到希望。在“巡演-音乐节”的链条中,他们手动添加了“去乐夏”的选项——作为垂直综艺节目中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乐夏”是目前国内乐队最快、最高效、最体面的流量输入口。这也是它能吸引众多重组老乐队的原因,比如一直活跃在主流大众视野但人气下滑的“joyside”“Dada”“木马”“水木年华”以及选秀出身的刘忻·帕克斯·刚果乐队。三
刚刚过去的十一国庆长假,国内线下产业整体回暖,音乐也分得一羹。大麦网发布的《2020年国庆演出观察》显示,今年国庆期间线下演出超过4000场,其中音乐节数量较去年同期增长130%。“五个人”8天参加了7个音乐节,而在去《乐侠2》之前几乎没有音乐节演出经验的“福禄寿”和“超级Chop”走上了大舞台,乐队同期的巡演票价也增长了3-40%,甚至翻倍。这些都验证了乐夏2的商业潜力。与此同时,《乐夏1》的长尾效应仍在发挥,“新裤子”参加了主流综艺《歌手》《乘风破浪的姐姐》,“刺猬”“痛仰”为电影《夺冠》各演唱一首宣传曲。但是,很多人可能已经忘记了“乐夏1”热游还没有结束,click#15的三位成员中有两位已经离队。——第一季的“蛋糕”还没吃完就开始变质,整体动能不如之前的“乐夏2”。仅仅靠募集的小资本红利,前景会更乐观吗?以国内品种趋势的迭代速度,“带素”的保质期有多长?综艺提高了独立音乐市场的进入门槛。谁来制定新的游戏规则,判断是否合理公平?
然而大家好像都更信奉“二手玫瑰”唱的那句“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对“另一部分人”不够也不想关心。当然,也有疑问。民谣歌手、诗人、作家周云鹏曾在今年7月发了10多条微博,称乐夏是“村口的贞洁牌坊”,这“会过早地消耗和透支恰到好处的中国音乐市场”。这会让后来的音乐人更难活下去,除非你放弃自己,依靠垄断的音乐公司和音乐平台,那时的独立音乐将不复存在。”起初,许多人对此不屑一顾。乐夏2正式收官后,周云鹏提到的“消费”、“透支”、“垄断”更像是一个“预言”:
登上《乐夏2》舞台的33支乐队,几乎都来自摩登天空、太合音乐、兵马司三家独立音乐厂牌,其中摩登天空占了10个名额,而最终的Hot 5——“重塑雕像的权力”“五条人”“达达”“大波浪”“joyside”,所属公司均为摩登天空。更何况,“乐侠”早已被默认为“精泉摇滚”的游戏场所之一——曾经默默无闻的高地和D22,如今的校吧更是众多参赛乐队的集体记忆和生活背景板。学校酒吧的照片墙
以“京圈”为本位视角,南部、西部乐队尤其是台湾乐队则被迫放进了客体框架,“他们的存在可以丰富节目的‘多样性’,但他们同时又因异域而被边缘化。”这个夏天用声音打动了听众,却始终显得格格不入的“椅子乐团”是一例,以民族和家乡为创作题材,实力强但不够受欢迎的“Haya乐团”也是一例。无论是不是现代乐队的乐队,还是不是北京圈的摇滚乐队,如果各种意义上的“圈外人”即使参加了乐夏这样的综艺节目,也注定很难被聆听和接受,他们该何去何从?在日益拥挤的音乐网络赛道上,能有多少幸运的“被选中的孩子”?新一代说唱
播客“展开讲讲”在一期节目中,把近几年娱乐风潮下的网络环境定义为国产综艺2.0时代。此前,可供娱乐业调用的大众文化资源已经被舶来综艺、衍生的半原创综艺耗尽,于是,亚文化中的街舞、说唱、乐队便被挑选出来,打造为《这里是街舞》《中国新说唱》和《乐队的夏天》等大众文化产品。有了乐夏一号的经历,有了乐夏二号顺利过渡到新阶段的信心,很多新生都选择了“乐队”作为录取形式。目前有但不限于明星祝福的《我们的乐队》《明日之子4》、儿童乐队综艺《孩子的乐队》...因此,被独立音乐行业寄予厚望的《乐夏》,似乎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要以什么样的姿态留住一席之位。自我保留与自我批判都很奢侈,更没有人能确保它会不会做更好。或许,一切都如“新裤子”唱的: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参考文献:《孙小椒:乐队的夏末——京圈摇滚,与被流俗理解的五条人》端传媒从内部净化出来的少数民族文化是资本收集的叛徒吗?《泰晤士报》《综艺的夏天:爆款背后不可承受之重》展开讲讲编辑|巴巴罗萨主编 | 魏冰心图片|网络新版微信修改了公号推送规则,不再以时间排序,而是根据每位用户的阅读习惯进行算法推荐。在这种规则下,读书君和各位的见面会变得有点“扑朔迷离”。在数据的大潮中,如果你还在追求个性,期待读到真正有品位、有内涵的内容,希望你能把秀才列为你的“星标”,以免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知识 | 思想 凤 凰 读 书 文学 | 趣味原标题:“喜欢五个人,我们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