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人口 世界人口日|人口形势急转 常德计生一票否决力度低调放缓
怡天园养老服务中心现已入住180余人,仅今年一年就来了50多人,床位告急。
作为计划生育“一票否决”措施的发源地,常德连续近30年在全省计划生育综合考评中保持先进位置,这一直为当地计生干部津津乐道。常德市委原书记卿建伟在纪念《计划生育公开信》发表30周年时表示:“常德经济社会事业又好又快全面发展,离不开人口和计划生育部门的职责。特别是近年来,常德城乡发生了巨大变化,人口和计划生育部门做出了巨大贡献。”常德长期坚持严厉的“一孩”政策,即使湖南于1990年在全省推行“一孩半”政策时,常德仍坚持“一刀切”的独生子女政策。常德“一票否决”措施是如何产生和传播的?常德“一省两策”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常德将如何解决当前的老龄化问题?曾作为标杆的常德,如今在解决由此衍生出的新难题时,面临的压力也巨大。4月初,本站记者寻访多位常德“一票否决”亲历者和现任决策者,并查阅相关史料、数据,试图厘清当地这一重要管理措施的发展过程和目前难题应对之策。随着老年人数量逐年增加,益田苑养老服务中心床位告急,正在规划新的居民楼。
“天下第一难事”1988年4月,原常德区行署向湖南省委提交的《计划生育工作报告》给出了“一票否决”的定义: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即在其他地方工作突出,但计划生育工作不符合要求的单位或个人,不能评先、奖励或晋升。尚未公开出版的《常德人口与计划生育志》记载,1982年,常德市委、市政府将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写进文件,规定各单位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好坏,作为衡量这个单位全面工作的重要指标。若计划生育没有达标,就不能评为先进单位。当时,控制人口数量成为首要的考核目标。1983年,常德市普遍推行“一票否决”措施。礼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教育科科长陈喆研究过这段历史。他在提供给本网站的一篇文章中,记录了礼县“一票否决”的过程:“1983年3月的一天,由县委书记陈彰嘉主持的县委常委会议的主题就是讨论计划生育,原计划的两小时的会议开了整半天,刚到山东参观学习归来的县委常委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彭信梅、县计生委主任李爱莲分别介绍了荣成‘三为主’的计划生育先进经验、参观感受。会议气氛热烈,大家畅所欲言,受‘三为主’启发,推陈出新的‘一票否决’终于被提到讨论议程。”现在,、陈章嘉、等参与决策的有经验的人都去世了,70多岁的彭也退休了。彭在电话中告诉本网站,他已经退休多年,不愿意评论当年的历史。至于“一票否决”的制定过程,“具体过程我记不清了”。这项制度的另一位亲历者——原澧县计生委副主任任修书,向本站回忆“一票否决”的来龙去脉。任修书1979年进入澧县计生委,历任计生专干、主任科员、副主任等职务,直到2011年退休,他笑言“一生都献给了计划生育”。任秀书1979年招聘为乡镇计划生育专业户,1981年进入礼县计生委工作。“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后来增加到8个人。”任秀书说,当时礼县有几十万人口,要从多生孩子的观念转变为只有一个好。压力不仅来自人民群众的不理解,还有很多单位领导对工作不热心。“你按一下,他就会做。”。任修书回忆,彭信梅带队去山东、江苏等地考察回来后大受启发,组织召开会议。当时的县委书记陈璋嘉给各单位施压,说“你一个人做不好,单位所有人都会受影响”。而当时的背景是,各单位领导“各管一块,没有形成联动机制”。“当时我们想,人怕罚款,干部怕什么?你有岗位责任制。对我来说,评估你的工作非常重要。要给各级干部一个“魔咒”,让你们每个干部都不要抓这件事。因为干部先有评价,既然你的计划生育不好,我就不给你评评理,然后再延长解释,那就变成‘一票否决’。”任秀书说。澧县也因此是计划生育“一票否决”执行的典范。任修书告诉本站,计划生育一直是“天下第一难事”,推行“一票否决”后,则变被动为主动,“各单位都把计划生育工作提上议事日程”。临安镇养老院通常住着三四十个人,大部分是农村的孤寡老人。
“尚方宝剑”政策的压力是自上而下的,一层一层传递到村级。他们的基层村支书往往成为“一票否决”最直接的体验者。为了保证每个村的考评不因计划生育工作被否决,不得不费尽心力保证本村不出现超生。李元芳是礼县一湾乡华洼村的村支书。在他的印象中,1982年之前的政策还有回旋的余地,而他的两个孩子就是在这之前出生的。然而,1982年后,政策迅速收紧。李远方说,那时农村有三大任务,即控制人口、上缴缴纳农业税和公粮。即使全村税收和公粮都缴纳齐全,只要有一例超生,就将取消“双文明村”的评选资格。李元芳说,村里每年都会进行三四轮检查,有些是上级的随机检查,有些是村与村之间的相互检查。“上面的人来了,看到外面有人给孩子挂纸尿裤,我们就紧张。”。按当时的要求,第一次工作不达标主要领导取消评先评优,第二次就将取消提拔,如果有第三次则直接撤职。如果领导自己违反政策,也将直接被撤职。华洼村有一个“典型案例”。妇女主任李宽琳穿着宽松的衣服,把第二个孩子藏在肚子里好几个月,却没能骗过计生干部。在宝宝出生前,李宽林离开了妇女主任的位置。为了保证妇女不会计划外怀孕,李远方不得已采取一些“过激手段”。当地规定已婚妇女必须每年进行四次孕检,对于在外地无法回来的妇女,他收取每人200元的“押金”,每寄回一次孕检报告返还50元。根据《常德市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记录》,1983年至1987年,常德市77家单位以一票否决,取消其一等功和优秀评定资格。乡镇以上干部因工作不力调动87人,降级12人。常德的做法得到了上级肯定。1987年,湖南省委下达有关计划生育的意见中,强调“各级党委政府要把计划生育工作和经济工作放在同等地位,列入议事日程”,坚持“两手工作一起抓,要像常德地区那样,在评先、评奖中由计划生育把总关,实行‘一票否决权’”。《常德人口与计划生育志》记载,1988年6月,湖南省委、省政府决定在全省推广“一票否决”。“此后,常德首创的计划生育“一票否决”逐步在全省乃至全国推广应用。”由于管理效果明显, 多年来,“一票否决”的清单不断拉长。1991年,社会综合治理被纳入“一票否决”的范围;2005年,各地又把信访添加到“一票否决”的清单上。在评价“一票否决”效果时,常德市卫计委内部文件称:“强化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的特殊地位就像一把‘利剑’,敦促常德市、县、乡领导高度重视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临安镇的养老院通常住着三四十个人,大部分是农村的孤寡老人,食堂的厨师都是五十多岁。
一省两策1990年,《湖南省计划生育条例》颁布,在全省“开了一个小口”,规定“夫妻双方都是农民,生育一个孩子,家庭确实困难,可以照顾第二个孩子”。这项被称为“一个半孩子”的政策,已经逐渐在全国农村地区普及。但常德担心“开小口”后收不住,向湖南省政府请示,继续执行城乡“一刀切”的独生子女政策。至此,“一省两策”的局面在湖南形成。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教授乔分析说,按照行政惯性,如果某个地方因为某种理念而受到更高层次的肯定和奖励,接班人一般都会下大力气保住荣誉。“一票否决”的发源地常德,自然不想因为“开个小嘴”而失去计划生育先进单位的称号。常德市从上世纪80年代就被誉为“十面红旗飘洞庭”,至少连续17年在计划生育考核中保持全省先进位置。多家新闻媒体先后发表《七个书记一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天下第一难题》等报道,介绍常德礼县计划生育“一票否决”的经验。而为保住这份荣誉,常德的计生工作者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澧县车溪乡原党委书记龚陈荣回忆,1995年,他所在的乡因上年度出现两例计划外生育瞒报,被县委追踪否决,受到责任追究的人员达15人之多。“此后我痛下决心,彻底整顿全乡计划生育秩序,第三年就扭转了被动局面。”在很多常德人的记忆中,90年代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期”。“满街都是标语,电视广播天天宣传。”61岁的失独父亲钟良平对当时的氛围记忆犹新,他在领取结婚证时,被要求先签订“一孩承诺书”,否则不予办理结婚手续。45岁的医生龚于1991年生下第一个孩子,两年后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当时,龚的丈夫正在部队服役。得知自己又怀孕后,她吓坏了,告诉她“比飞机从天而降还危险”。这意味着,如果他们选择生下第二个孩子,夫妻二人的工作都将不保。对于都是来自农村的夫妻二人来说,丢掉“铁饭碗”的代价过于沉重。像大多数公职人员一样,“几乎没有犹豫,就放弃孩子了。”龚平茹说。乔90年代曾在常德做过研究。他回忆起当时的经历:一个基层计生干部晚上敲他的门,抱怨人家太抵触,很多人跑到邻近的湖北。常德的计生干部跑去“抓人”,却被湖北的老百姓拦住,质问两地政策为何不一致。王铁桥的妻子刘月是湖北公安人,刘月娘家的四个兄妹中,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只有她生了一个。“回娘家都抬不起头,后悔嫁到这里来。”王铁桥说。龚说,为了保住工作,她身边的很多朋友都有过流产的经历。政策并轨“一票否决”下严格的“独生子女政策”不仅为常德争光,也给计划生育工作带来压力,使少生老龄化问题日益突出。早在2004年,常德市委政研室联合常德计生委为政策接轨做过一次调研,这份《关于农村独女户生育政策的调查与分析》引述被调查对象的观点称,“农村独女户‘一省两策’的做法,使我市特别是边界县、乡计划生育干部常常处于‘理屈’的一方……农村独女户未经批准生育二孩,一直成为各级领导和计生干部心头永远的忧患”。但直到2008年常德才结束了持续了近30年的独生子女政策,与湖南省的政策合并,允许农村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家庭,然后再生育另一个孩子。但是在这个时候,人口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年后的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常德0—14岁人口为75.63万,比10年前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时减少36万人,其占总常德人口比重为13.23%,分别低于同期全国17.26%和全省16.60%的比重。人口统计学上,0-14岁的人口通常分为儿童和青少年,其比例决定了未来进入劳动年龄的人数。按照国际标准,0-14岁人口占总人口的20%-23%是正常的,常德13.23%是超级少数。事实上,常德市有关部门早有察觉。原常德市计生委主任、现任石门县副县长的车立平在2012年常德市“两会”期间,就提交建议,希望各部门高度重视常德市人口老龄化问题。常德市卫计委宣教处处长杨善军对本网站表示,从整体数量来看,政策合并后一票否决有所减缓。以礼县为例。2008年有50个村和居民委员会被一票否决,2009年有35个,2010年有33个。2016年1月1日,全面二孩政策正式实施。三个月后,湖南通过修正后的《湖南省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杨善军说,国家人口政策的调整非常快,从光二胎到全面二胎,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基层的预期,说明人口形势发生了变化。“我们制作的单独二孩标语还没有挂出去,全面二孩又要重新做标语了。”他说。 如何转变计划生育工作方式全面二孩新政在多大程度上能提振生育率,缓解常德人口形势,尚待观察。杨善军告诉本网站,仅二胎政策实施后,常德市申请人数就占目标人口的三分之一,略低于湖南平均水平。计生部门说“基本符合预期”,但“大家都知道冷”。“就像你请10个人吃饭,只来了3个人,你还能说不是遇冷么?”他分析,全面二孩可能也难逃遇冷的命运。杨善军说,由于独生子女主要是“80后”和“90后”,2013年底出台的单二胎政策让这些人受益,全方位二胎的受益者主要是“70后”,他们普遍进入生育年龄,正在失去生育能力。常德卫计委办公室主任邹立新告诉本站,政策虽然调整及时,但生育观念一时难以变更。由于常德独生子女比例高,许多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孩子的氛围中,潜移默化地习惯了只生一个孩子。邹有一个符合二胎政策的小康女同事,即使给她一份工作,她也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常德市妇幼保健院VIP产科主任罗莲珍告诉本站,不管是单独二孩还是全面二孩,医院接待孕妇数量都未出现外界想象的“井喷”。在护士长刘蓉晖印象中,妇产科每个月接待分娩孕妇约200人,“没有明显的变化”。在此背景下,计划生育工作方法是否需要调整也备受关注。最近几年,包括新华社在内的许多媒体,不断批评“一票否决”有违法治精神,其的清单内容也随之压缩,但计划生育一直是核心事项被保留。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后,计划生育工作方式如何转型,引发学界和民间热议。回顾过去,任秀书坦言自己的工作作风“有些粗糙”。但他拒绝对绝对的独生子女政策发表评论。他说“一票否决”是在非常时期采取的极端措施。现在人口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应的管理和考核方式也要进行调整。“我认为一票否决没有必要”。乔晓春认为,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一票否决 ”、“基本国策”等口号之所以继续被提及,是因国家卫计委担心基层计划生育工作会放松。但他认为,愿意生三孩的育龄妇女比例不到5%,继续执行严厉的生育政策已失去意义。任秀书说,卫生计生单位合并后,计划生育的工作内容也要配合卫生部门,转变为服务老百姓。前几天,他看到一条新闻,四川某计划生育部门为老人建立了健康档案,并进行不定期体检。他认为这是未来计划生育工作的方向。“如果还要搞‘一票否决’,就应该把这些服务考核纳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