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定明 赤水河全面禁渔的三年:渔民退捕上岸 执法有力跟进
赤水河已经被完全禁止捕鱼三年了
介绍
购买13955尾鱼苗进行增殖放流,花费近13000元——这一生态修复补偿给王洪春上了深刻的一课。
住在赤水河边的王洪春,货船司机,熟悉各种捕鱼方法。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在贵州省遵义市赤水市滁河码头附近放下了几个笼子,抓到了21条野生鱼,其中很多是珍稀鱼类,被巡河民警当场抓获。公安机关以涉嫌非法捕捞水产品罪立案侦查,对王洪春实施刑事拘留。在案件调查过程中,根据遵义市公检法等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办理环境资源犯罪案件生态修复的实施意见》,公安机关建议王洪春主动弥补错误:按照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评估制定的生态修复方案,购买鱼苗增殖放流。之后,鉴于王洪春的认罪悔罪,公安机关将其取保候审。
王洪春支付的偷猎成本反映了打击赤水河流域非法捕捞的执法努力。
赤水河横跨云南、贵州、四川三省,蜿蜒约500公里,是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的重要栖息地和繁殖地。长期受过度捕捞影响,赤水河流域生物多样性指数持续下降,渔业资源逐年减少,影响了长江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安全。
2016年1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召开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时指出:“当前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高度重视保护,不搞大开发。”
同年年底,原农业部发布《关于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的通知》,明确自2017年1月1日零时至2026年12月31日24时,赤水河流域实行全面禁渔,禁止一切捕捞活动。这是长江流域第一条实行全面“十年禁渔”的一级支流。
2019年初,农业农村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联合印发《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建立补偿制度实施方案》,明确要求“2019年底前,水生生物保护区渔民全部退捕,率先实施全面禁捕”,“2020年底前, 长江干流和保护区以外重要支流的渔民应当退养,并暂定实行十年禁养”。
长江十年禁渔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的重要决策,是扭转长江生态环境恶化的关键举措。7月30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明确要求实施长江十年禁渔。
近日,记者在贵州赤水河重点水域沿线实地走访,捕捉到三年多来全面禁捕的点滴变化。
禁止捕鱼是当务之急
“过去几年,捕捞规格普遍小于20厘米。在岩鲤等中大型鱼类还是幼苗的时候就被捕捞了,一些土著鱼类已经从监测范围内消失了。”
大雨刚刚停了好几天,赤水河汹涌澎湃,海浪回荡在山谷间。一艘快艇飞驰而过,在河上划出两道白色的水波。走到一片开阔的水域,遵义市习水县畜牧渔业发展中心主任张劲松把头伸出窗外,看着熟悉的景象。
张劲松仍然记得七年前的执法行动。
2013年夏天,时任习水县渔政站站长的张劲松接到举报,称有人经常在习酒镇夜间非法捕鱼。张劲松组织全站3名执法人员和原县农牧局9名工作人员开展专项执法行动。
“在这个地方,我看着六艘船从我眼前溜走……”由于没有执法船,张劲松和他的同事们不得不守卫着两岸,准备用绳索和渔网拦截这艘电动渔船。谁知道,偷猎者拆除了螺旋桨,让小船顺流而下,但岸上的执法人员却束手无策。
早在2002年,原农业部就发布了《关于在长江流域试行春季禁渔制度的通知》,赤水河被纳入春季禁渔范围。自2003年起,贵州省将赤水河的捕捞季节定为每年的2月1日至5月31日。2005年,国务院批准建立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覆盖四川、云南、贵州、重庆,赤水河也在其中,其中贵州省仁怀市五马河口和赤水市大通河河口为保护区五大核心区之一。
当时赤水河沿岸经济发展加快,货船不断来往,谈生意跑运输的人一个接一个,给当地餐饮业带来了火。
“河鱼的价格不断上涨,一磅要几十块钱。大鱼每斤能卖几百块。”飞涨的鱼价让在赤水河边长大的张劲松很担心: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赤水河里的鱼。“除了持证的专业渔民,大量的副业渔民也变得活跃起来。禁止使用网箱、卷钩、电鱼机、密目网等禁用渔具。”
多年来,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等科研机构持续对赤水河进行监测。监测结果表明,这里的鱼类资源状况明显下降,捕捞标准小型化、年轻化的趋势正在加剧。
“过去几年,捕捞规格普遍小于20厘米。在岩鲤等中大型鱼类还是幼苗的时候就被捕捞了,一些土著鱼类已经从监测范围内消失了。”每年沿赤水河进行三个多月的实地考察。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刘飞认为,与其他因素相比,过度捕捞是破坏赤水河水生生物资源的主要因素之一。
《渔业法》规定,“在禁渔区和禁渔期内捕捞”。赤水河非法捕捞为何屡禁不止?
"执法监督不足是重要原因之一."遵义市原渔政站站长田井泉表示,仅靠渔政部门的行政处罚不足以震慑非法捕捞活动。田井泉长期从事渔业监督管理工作。他深受感动。“一个县有几十公里的河段,渔政执法队伍只有几个人。禁止非法捕鱼是不可能的。”
“每年的捕鱼季节只有几个月,鱼苗长大后会失去庇护。”田井泉和他在沿江渔政部门的同事们清楚地知道,改变当前过度捕捞的现状,打破困局,才是全流域、全时段禁渔的最好办法。
贯彻“大保护、不大发展”的理念,赤水河流域打响了一场生态保卫战。2017年1月1日零时起,赤水河流域封闭十年。“全流域、全期十年禁渔,给水生生物恢复留下了足够的空时间,主要鱼类可以繁殖两到三代,有利于资源数量和种类的稳步恢复。”刘飞说。
渔民退休上岸
“所有渔船都上岸了,除了对改变生产的渔民进行补偿,政府还提供后续保障。”
14岁划船,40岁上岸,人到中年突然需要改变生活方式,王晓军一度陷入迷茫。
赤水河入赤水市复兴镇后,河道变宽,水流平缓,是各种鱼类繁衍栖息的理想场所。过去,复兴镇长江村村民王晓军每天只需要下河几个小时,年收入轻松突破10万元。
“除了捕鱼,没有其他生计。你会拿什么来养家?”2015年底,原农业部、贵州省政府启动长江流域赤水河贵州段渔业渔民转产转业工作,遵义市所辖赤水市、习水县、仁怀市渔民率先撤退上岸。面对前来商讨退捕事宜的工作人员,王晓军不愿给出明确答复。
在担心出路的同时,王晓军也在观望安置政策。“我是一名拥有合法捕捞许可证的渔民。我以前按规定缴纳渔业资源增殖保护费。如果用‘三无船’对待我,原来的钱白交了。”
在赤水河,不仅有持证的渔民,还有很多沿海的村民,他们造船私自捕鱼。为做好退捕渔民安置工作,赤水市组织专门人员通过调查座谈等方式,摸清了退捕渔民的生产、生活和家庭收入情况,广泛征求了他们的意愿和诉求。经过30多次修改完善,赤水市提出了一套从捕返转工的工作方案。
“如果没有合法捕捞许可证的渔民享受同样的安置政策,确实不公平,也不利于‘禁渔’的实施。”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赤水管理站站长刘定明介绍,赤水市在推进渔民转产转业过程中,实施了精准退捕。
通过核实《捕捞许可证》的登记、发放和年审情况,赤水市从最初统计的300多户渔民中确定了138户渔民转产。“所有渔船全部上岸。除了对渔民的补偿,政府还提供后续保障。”合法权益得到保障,王晓军交出了渔船和打捞工具。
“落地后的三年过渡期内,每户每年将享受1.88万元的生活补贴。生活困难的渔民将纳入当地最低生活保障,无房户优先安排城镇保障性住房。”刘定明说,赤水市累计投入各类资金1700多万元,实施赤水河渔民转产转业工作。
渔船补偿费和生活补助费到位后,王晓军拿出全部积蓄和银行贷款,在赤水市买了两套房子。一家六口进城开了一家小饭馆。
对于愿意自主创业的渔民,赤水市将给予2万元启动资金,项目通过验收后,再追加补贴5万元,同时配套贷款贴息等政策。“前后收到了7万元的扶持资金,帮我开了这家餐厅。”王晓军把临街的房子改造成了餐厅,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他的家庭收入比落地前翻了一番。
在赤水城南约50公里处,镇碧兆村的渔民杨也开始了新的生活。但与王晓军不同,他留在村里发展。
赤水河“禁渔令”出台后,市场如何满足鱼的旺盛需求?杨觉得生态养鱼是一个商机。靠着渔船收的补偿金和生活补助费,杨很快建起了一个4亩多的鱼塘,还引来了清澈的山泉水。不幸的是,第一批鱼苗被丢弃,不到一个月就全部死亡。6万元的投资瞬间击中了水漂。
“海拔近千米,水温比河水低很多,一般的鱼不适合这种环境。选什么苗、喂什么苗都很讲究,稍有差错就会出问题。”杨吸取教训后,在农业部门的协调下,到周边的大型养鱼基地,咨询了解高山生态养鱼情况。“味道和野生河鱼没有太大区别,价格自然不会低。上岸后会有人抢着买,收入不比渔民差。”
在赤水市转业渔民中,30%从事个体经营的是小军,还有一半像杨一样从事农业产业。其他人被带到赤水经济开发区就业或外出打工。在习水县和仁怀市,当地政府也充分利用白酒产业的发展优势,向当地白酒企业推荐上岸渔民就业。
“在遵义管辖的赤水、习水、仁怀三县,共转移上岸渔民435人,拆解船舶631艘。”遵义市农业农村局局长邹介绍。
执法的有力跟进
“打击非法捕捞不再是渔政部门的事,执法更多是公安机关和综合执法部门共同承担。”
27岁的张毅住在习水县的一个偏远山村,一直从事货运和煤炭运输到矿上。“赤水河的野生鱼卖得太贵了。如果你下去几天,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去年年初,张毅和两个村民商量去河边做“副业”,三人筹集了近5000元,购买充气船、电池、电鱼机等工具。
“十几年前,我在讲禁渔,没看到有多少人种电鱼。如果你被抓了,你会被罚款的。”面对家人的劝阻,张毅并不在意。去年2月,他和同伙两次捕鱼成功,每人卖鱼收入2000多元。
去年3月3日深夜,张毅一伙第三次来到龙兴镇。"我正在收网着陆,一队警察被包围了."张毅没想到这次来执法的不是渔政部门,而是公安机关。原来,龙兴镇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后,立即联合附近5个派出所,出动20多名警力进行抓捕。
第二天一早,张劲松在接到警方通知后,前往对查获的水产品进行检查鉴定,并联系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对生态损失进行评估。“打击非法捕捞不再是渔政部门的事。执法更多是公安机关和综合执法部门共享。”张劲松说。
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捕启动后,针对执法监管不到位、处罚较软等问题,沿海地区深化渔政与水务、海事、综合执法、生态环境保护、公安稽查等法律的协作联动。
现在,张劲松和他的同事们装备了两艘快艇,他们的工作重点转移到日常巡逻和渔业资源保护上。每次在赤水河流域发现小偷,都会第一时间联系警方进行抓捕,并根据现场情况与其他部门开展联合行动。
2017年8月起,仁怀市人民法院对仁怀市、赤水、习水、桐梓县一审环境资源民事、行政、部分刑事案件实行集中管辖,解决了因行政区划管辖导致的分段治理、各自为政的问题。
“要知道后果这么严重,你就不敢再去电鱼了。”张毅没想到他们会被依法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最终,三人以非法捕捞水产品罪被判处4至6个月不等的刑事拘留。根据遵义市公检法等部门联合发布的《关于办理环境资源犯罪案件生态修复的实施意见》,法院也判令其承担相应的生态修复责任。为此,张毅购买了2万元鱼苗,放归赤水河。
从全面禁渔到今年6月,仁怀市人民法院共受理非法捕捞水产品案件100件,其中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4件,判处拘役185件。
“案件数量呈明显下降趋势,乱捕滥捞行为得到有效遏制。”仁怀市人民法院综合审判庭副庭长才博表示,在涉及非法捕捞的案件中,充分发挥司法作用,将被告人是否履行生态修复义务作为重要量刑情节,形成了刑事制裁、民事赔偿、生态补偿等责任方式的有机衔接,有效打击和震慑了非法捕捞行为,实现了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
修了很久
“时不时会有惊喜,尤其是消失多年的土著鱼类被重新发现,说明禁渔效应已经初步显现。”
“保护生态是大势所趋,渔船在岸。我们没有理由不撤离。”孙泽宏说。去年6月,赤水市5艘餐饮船全部停止经营活动,被拖离赤水河后被拆解。
吹着河风,看着碧波荡漾,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清新香味...2003年,孙泽宏买了一艘餐船,停泊在赤水市东门河,开了当地第一家水上餐厅。
2014年,赤水河流域旅游公路开通前,孙泽宏新建了一艘餐饮船,并建设了污水处理设备和消防设施。
随着当地旅游业的快速发展,餐饮业蓬勃发展。赤水市西门河沿岸除了孙泽宏的两条船,还有三条餐饮船。每天晚上,河岸上的灯光明亮,音乐中夹杂着喊叫声。
随着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孙泽宏的餐饮船接待了一些特殊的访客:从市领导到渔政、交通、生态环境等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希望他能带头关停餐饮船。原来,餐船位于鱼类洄游产卵区,多年的噪音污染和光照容易惊吓鱼类,影响其产卵和繁殖。
根据第三方评估结果,经过多轮谈判,赤水市关停该餐饮船,拖走并拆除,并对船东进行了合理补偿。
三年来,赤水河沿岸各地在打击非法捕捞的同时,加大鱼类生态环境整治力度,开展了商船改造、沿河砂石码头综合清理、固体废弃物清理、黑臭水体排查等专项整治。
“这是华英,还有中国倒钩...不要低估这些池塘,全年可养殖鱼苗120万尾,其中近一半是珍稀特有鱼类。”在赤水市郊区的大同镇大同村,一个占地35亩的养鱼场有30个圆形池塘。赤水市农业农村局党组成员齐磊把池塘里的鱼当珍宝。
2011年,来自河南的小伙子齐磊从上海海洋大学水产养殖专业毕业,来到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赤水增殖放流站,专门从事野生鱼类的人工繁育。让雷岩亏的是“当年养殖速度远远跟不上捕捞需求,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鱼放入赤水河就成了中餐。”
齐磊对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止捕鱼的消息感到高兴。“正在建造20个集装箱鱼塘,专门用来养殖稀有和独特的鱼类。当它们长到10厘米以上再回到赤水河时,成活率会明显提高。”
赤水增殖放流站的工作就是一个缩影。赤水河沿岸不少地方采取人工建设生态鱼巢、恢复天然水域产卵场、增殖放流活动等措施,补充和恢复渔业资源的种群和数量。
“时不时会有惊喜,尤其是消失多年的土著鱼类被重新发现,说明禁渔效应已经初步显现。”在过去的三年里,刘飞和他的同事们见证了赤水河鱼类数量的增加。
主要河段渔获物中特有鱼类由禁渔前的每年21.8种增加到22.7种;与禁渔前相比,单艘船的监测产量翻了一番...今年4月底,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发布消息称,赤水河流域全面禁渔成效初显。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编制的《赤水河禁捕监测、保护评价和规划制定中期总结报告》显示,鱼类资源明显恢复,多样性水平逐步提高。长江鲟和胭脂鱼两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的采集数量显著增加:长江鲟的采集数量从禁渔前的每年0.1只增加到3.0只,胭脂鱼的采集数量从每年3.4只增加到5.7只。
本报记者程欢【编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