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狗 明清宫苑中为什么养虎养豹养猎犬
民初徐珂纂辑的《清朝野史大观》录有一则故事,乾隆四十六年某僧人上书皇六子永瑢,自诩有神术,清高宗以其妖言惑众,乃命将之投入虎城,试与虎斗,僧人徒手搏虎,虎亦咆哮扑咬,至日暮之时,人、虎疲惫卧地,不能相伤。其事本出传言,不足据信。不过宫廷养畜在帝制时期非常常见。明清宫苑之中,既豢养有虎、豹等猛兽,亦有用于狩猎的犬、马,以及鹿、羊等用于祭祀乃至食用的动物。本文即以虎、豹、犬为例,考察明清宫廷生活的一个侧面。郎世宁绘《乾隆皇帝大阅戎装像》明朝皇室对珍禽异兽非常感兴趣,在禁校设立了牛舍,由一个提督太监和几个大臣管理。皇帝最珍视、最具象征意义的是在境外进贡的物种。一方面是国内少见,另一方面可以用来宣示国家的威望和世界的宾客服务。永乐年间,西域献狮,朝臣哀叹兽“驯而驯服”,但写诗歌颂“德之美”。此外,豹子和老虎数量众多,牛房下有豹房和虎城。中世纪时,猎豹在伊斯兰世界盛行,并通过粟特人的中介逐渐传播到中土世界。它在唐朝的贵族中流行起来。张光达先生对此做了精彩的分析。 最近有学者对明朝宫廷内的猎豹与豹猎进行了细致的考察,指出猎豹的来源甚广,不仅包括向宁夏、榆林、奴儿干都司等边地征收,更多的则来自与中亚和南亚的朝贡贸易,特别是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帝国乃至在今伊朗的忽都谟斯与在今也门的阿丹。域外传入的物种主要是价格昂贵的猎豹与金钱豹,宣德朝以后受到国力的限制,宫廷养豹逐渐偏重征收自境内的土豹,价格低廉且易于驯养。明成祖、宣宗、武宗三帝皆曾用豹狩猎,内廷中还有“养狮豹回回”专司驯养。明廷老虎的起源早于豹子。太祖定都南京时,玄武门外有一个老虎圈,军队被禁止训练和捕捉老虎。迁都北京后,西苑、南海子成为朝廷饲养动物的主要场所。西苑金岙玉莲西北有虎城,靠近故宫的剧院玉溪宫。它位于今天的Xi安门地区。它的风格是“边界外像个码头”,四周是高墙,观者在城墙之上。城墙南侧有铁门和铁栅栏。虎城主要供皇室享用,天性爱玩的明武宗常来此。王世贞《郑德宫词》中有一句话:“窄衫凤凰,谓之身裁,玉雕象弓。不要靠回鹘队,大王是虎城新来的。” 皇帝亦乐于观看虎与其他动物的搏斗。天顺时,某国贡马一匹,号称可以搏虎,英宗令置虎城中,虎果然不胜而死。另有稗史载,宣德时有内监自西藏得一黑驴,“能一日千里、又能斗虎”,宣宗乃命自虎城取雌虎与斗,一蹄而毙,又斗雄虎,三蹄而毙。其事虽不可尽信,但由此可见皇帝观虎的常用方式。除了皇室成员,大臣甚至普通文人都可以来观虎,在明朝的藏书和笔记中可以找到很多记载。万历末年,沈德福在顺天取得乡村考后参加了考试。闲暇时,他和奇友一起游览了西苑虎城。他看到两只公老虎和两只母老虎,“抬头望,如诉饥饿”,那些陷入困境的老虎被鸡和狗喂养。“鸡无知者,初仍啄目,虎嘘其羽落;狗投之初,即已紧张而僵硬,任其咪啜”。崇祯二年三月初四日,詹实甫的右子姚希孟被打散后,与同僚前往虎城。明思宗因为经济拮据,对在皇宫养虎没有好感。他曾感叹“民不聊生,养这个有什么用”,万里每天喂十几公斤肉的定额已经减少了。姚的老虎“没有肚子,也没有咆哮的力量”。即使他的同辈以鸡为食,他们也只是“略显威力”。”姚不禁叹了口气。 明朝内廷豢养禽兽数目之庞大,可谓绝无仅有。孝宗即位之初,虽有裁汰放生之令,但正是在弘治朝,内廷养畜规模达到顶峰,共有二万九千四百余只,且“各有职秩、有品科,如虎之将军、象之指挥”,随之而来的靡费问题困扰明中后期的每个皇帝,缩减养兽规模甚至成为皇帝宣示节俭的重要途径,如明世宗曾命将武宗所养释放大半。但养畜涉及多方面的利益纠葛,特别是牲口房的内监,对之多加阻挠,嘉靖七年,面对世宗减省开支的改革,内管监太监竟以“祖宗建制至今百余十年,非今日之设”为由,请世宗收回成命,“轸念旧制,庶不负祖宗成规”。直至明朝覆亡,此弊仍未得到真正解决,即使如明思宗一度决心杀虎,也限于重重阻力,终未能落实。郎世宁《秋林群鹿图》与明朝在皇宫里养牲畜的奢侈相比,清朝相当克制。清初,高士奇评论说“这不是我们王朝的至高无上,不过是饮鸩止渴”,这不是简单的文人颂圣之语。与明朝相比,清朝不仅大大减少了饲养的种类,有效减少了消耗,而且建立了一套完善的管理和约束制度。 16世纪以后,随着帖木儿帝国的覆灭和察合台汗国的分裂,中亚传入的猎豹日渐减少。万历末沈德符游览西苑时,尚见有豢养猎豹数十只,但十余年后姚希孟再去时已不复见。清朝建立后,豹在宫苑中逐渐消失,京城内外的宫苑中很少豢养过猎豹或土豹,曾流行于元、明宫廷的豹猎更未被清朝皇帝继承。京郊虽有土豹出没,清朝不曾主动捕获畜养,如偶然捕获,则交虎城饲养,亦未如明朝之专设豹房。道光四年二月,宛平县民焦成与步军校舒德在卢沟桥西北王家村一带发现两只豹子,生擒其一,步军统领衙门接报后重赏二人;同年十一月,外委张锐又在戒台寺西下坡捕获活豹一只,均交虎城收养。然而,清朝皇室似乎对精致的豹纹服饰远比豹纹服饰更感兴趣。按照清朝的服饰制度,武陟三品的冬垫,二等侍卫礼服的封底,卤书校尉的冬冠,都必须是豹皮做的。这些皮囊主要来自国内商人与察合台的俄罗斯商人之间的贸易,在唐努乌梁海和吉林也有少量贡品。在首都的皮毛市场,优质豹皮的价格可以达到15两一件,是普通豹皮的十倍。 养虎的传统在清朝宫廷仍然延续,虎城由西华门内迁移到了京西北的畅春园内永宁寺以西。由于畅春园是更具私密性的皇家苑囿,官员很少有机会进入游观,虎城逐渐淡出外朝的视野。虎城由内务府管理,有长工三名、服役人一名负责养虎,平时即居住在虎城南墙外房舍。和明朝一样,清廷养虎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让皇帝更容易观看猛兽争斗。据王世贞回忆,在康熙时期,圣父曾经去过南苑,看老虎打架,但是老虎被大象咬死了。不过可能故宫是秘密的事情,类似的事情很少记载,也没有直接交代在场的人。 养虎的另一目的在于提升八旗士兵的勇气与斗志。骑射是满洲人立国的根基,清帝常常通过亲自射虎来表现勇武、号召八旗满洲效法。白晋已观察到圣祖喜欢狩猎老虎,还特别设立了虎枪营,在上三旗中选择精兵六百,围猎中刺虎多者有赏赐,而被虎所伤毙者亦照军营殉难、受伤之例赐恤。高宗曾于东巡、秋围时数度射虎,且命郎世宁绘制了《射虎图》,北京故宫尚藏有镌刻有御制《射虎行》的马鞭,当是高宗射猎时所用。道光二十六年春,宣宗自盛京拜谒祖陵归来,驻跸南苑,特射虎一只“以示武也”。皇帝南苑凉鹰台检阅八旗营伍时,例有杀虎之典。先期自虎城取虎运至南苑,俟皇帝驾临,乃打开笼门,但虎因习惯于囚系,往往伏卧不出,随驾侍卫乃以火枪击之,并牵犬吠于笼侧,虎被激而跃出,在一旁待命的虎枪兵竞相驱逐,围而刺杀之。法庭饲养的老虎总数不详。鼎盛时期的乾隆三十七年,虎城有两只大老虎,一只中虎,两只小虎,与明朝相比大为减少。内务部也制定了严格的饲养规定。根据老虎的年龄和体型,分为大老虎、半大老虎、小老虎和幼虎,每天喂5公斤到2公斤的肉。一开始所需的肉由管院副职购买,由内务府以每斤3分8折的价格喂养。但考虑到“多吃少喂的弊端”,内部解决了。内务府庆丰寺养了大量牛羊鹿供祭祀或食用,其中倒下的交给虎城喂虎。如果它们在炎热的天气下变质或不够用,可以从牙齿老、牙齿残疾、不胖的羊身上取出来喂养,这属于宫廷工匠服务。肉类每月发放一次,由内务府关元、刘频程远、阆中帮办共同检查认领,避免滥用。 对内务府相关负责官员而言,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确保老虎不会逃出。虎城虽有砖石围墙,并有铁幪防护,但老虎仍有逃遁之虞,特别是嘉庆以后,防护措施年久失修,隐患重重。嘉庆五年十月二十日,有一虎撞开铁门、跃至屋顶,内务府郎中七十闻报立即率人包围虎城,将虎逼回,该管苑副玛木丕等人因失于防范被交部议处。嘉庆二十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夜,有一虎撞破铁幪及其上所挡的杉槁木排,内务府大臣次日前往查看,此次则不如二十年前之幸运,虽然出动大量人员,但老虎最终并未找回,苑副善荣被革职,郎中祝麟也因“原有统辖之责、未能预防”被交部议处。除了老虎,猎犬是清廷最重要的动物。由于清朝不猎取豹子,所以狩猎的主要助手是猎犬。清初,东华门内场街有一狗舍,用作皇宫中的狗舍,共有19间房屋,后迁至东安门内场。狗舍性质特殊,其内部结构在官方文件中没有列出。笔者推测应该有两套并行的管理制度,一套是警卫室和八旗,狗舍由侍卫管理,其下有朝拜者,均为大臣子弟;第二个是内务府,有两个太监和十个太监。档案中的“外狗屋”和“内狗屋”直接对应这两个系统,但如何划分权责并不清楚。内务部对喂狗也有详细的规定。成年狗是“天天喂熟羊肠,半条命老白米”,幼犬减半;内狗窝里的狗由内院太监喂养,外狗窝里的狗向唐A顶礼膜拜回归家庭,清风寺给它们银子买肉打折喂养。 内廷养犬的总数亦难以推测,仅知乾隆三年时外狗房有犬百余只。其来源主要是内地、外藩或外国的进贡。现藏台北故宫的郎世宁所绘《十骏犬图》可以提供一个观察的侧面,该图描绘了高宗最为钟爱的十条猎犬,并各自注明来源,其中3只来自漠南蒙古科尔沁部、1只来自准噶尔汗国、1只来自西藏,其余则由朝臣贡纳。在乾隆朝灭亡准噶尔汗国、平定回部以前,中亚犬种在京师相当名贵,内廷是否畜养不得而知,王士禛曾在慈仁寺集市中遇到贩卖波斯犬者,索价至五十金。至乾隆中后期,清朝逐渐与中亚各国建立了密切的贸易联系,乾隆二十五年,浩罕伯克额尔德尼进贡猎犬两只,巴达克山伯克苏勒坦沙亦贡犬若干只,从此帕米尔以西诸国亦成为乾隆朝内廷养犬的一个重要来源。
科尔沁在郎世宁十骏狗地图中输入的狗
皇帝本人是否会饲养宠物狗?由于文献缺失,这一问题无法完全解答。1667年,德国耶稣会学者基歇尔的名着《中国图说》出版,插图中有一幅“中国鞑靼帝国君主”画像,右下角还画上了皇帝的宠物狗。不过基歇尔本人并未来过中国,插图多是基于在华传教士的描述发挥而成,未必即是写实。克尔彻《中国插图》插图
现有的史料只能说明清世宗对此颇为热衷,甚至在万机之暇,仍要留心于狗衣、狗笼的制作。雍正五年正月十二日,世宗命内监王太平向内务府造办处传旨:“给造化狗做纺丝软里虎套头一件,再给百福狗做纺丝软里麒麟套头一件。”造办处做好进呈后,世宗觉样式不佳,命在麒麟套头上添作眼睛、舌头,在虎套头上添作耳朵,三日后又追加旨意:“原先做的麒麟套头太小,亦甚硬,尔等再将棉花软衬套头做一份,要收小些,记此。”三月初四日又命内监传谕作直径二尺二寸的圆狗笼一个,且要求四周要留下通气口。不幸的是,没有材料来解释世宗有什么样的宠物。清初,所谓的“洋狗”在澳门的外商中盛行。雍正时期,广东官员经常向朝廷进贡“洋狗”。这种“洋狗”有没有可能被宫南送到北京,成为世宗青睐的宠物?希望对档案文献和历史图像的进一步挖掘能为回答这一问题提供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