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沙人 从黑非洲到以色列:黑皮肤犹太人的返乡记
公元1790年,苏格兰探险家J·布鲁斯出版了一部五卷本的巨著《爱丁堡发现尼罗河源头之旅》。西方社会第一次从这本书里得知,东非的埃塞俄比亚高原上生活着一个黑皮肤的犹太人。他们自称为“贝塔以色列人”,但当地其他人却称他们为“法拉莎”,意思是“流亡者”或“陌生人”,这被认为是一个侮辱性的词。
图中绿色区域为“贝塔以色列人”居住区。
在黑色犹太人是否真正的犹太民族,其迁入埃塞俄比亚的时间,以及干脆是不是皈依犹太教的埃塞俄比亚当地人等问题上,历史学家们莫衷一是,反而是宗教学者在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共同典籍《圣经·旧约》中找到了依据。据《旧约·列王记》记载,埃塞阿比亚的示巴女王来到耶路撒冷是为了“用困难的语言向所罗门请教”,但却被所罗门王的博学“惊讶和分心”。传说女王在回国的路上生下了一个儿子,后来是梅内利克一世,继位后,他前往耶路撒冷探望亲生父亲所罗门王。当他回家时,所罗门王派了一些年轻的以色列人护送他。这些以色列人后来定居在示巴王国,并与当地人通婚繁衍后代。 孟尼利克一世以来的埃塞皇室向以“不间断地传自所罗门王”的神圣血统自豪,其末代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就自称“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第255代嫡孙,犹太族的雄狮”——虽然早在公元3世纪,埃塞俄比亚已成为古代非洲唯一的基督教国家。而那些坚持犹太教信仰和传统的以色列人后裔则成为“贝塔以色列人”的祖先。 可能是由于过早与其他犹太人分离,黑色犹太人不大懂犹太教律法,某些宗教仪式和民族习俗同主流犹太人社会颇有差异,这使得J·布鲁斯的“发现”在西方犹太人社会显得波澜不惊,使他们成为长期被遗忘的一个族群。在巴黎的J·海尔威教授于1864年被派往埃塞俄比亚之前,居然没有任何犹太人的代表前往与“贝塔以色列人”接触。更滑稽的是,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的首个西方组织居然是新教使团,他们的目的是争取使这些新发现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
可能是由于与其他犹太人过早分离,黑人犹太人对犹太法律了解不多,而且一些宗教仪式和民族习俗与主流犹太社会大相径庭,这使得J. Bruce的“发现”在西方犹太社会显得波澜不惊,使他们成为一个被遗忘已久的族群。在1864年巴黎的J. Hellway教授被派往埃塞俄比亚之前,没有犹太人代表与“贝塔以色列人”接触。更搞笑的是,第一个注意到他们存在的西方组织,其实是一个新教传教团,其目的就是试图让这些新发现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
埃塞俄比亚的黑人犹太村庄
1948年以色列建国后,《以色列国家独立宣言》中明确规定,“以色列国将向散居世界各国的犹太人敞开移居的大门”。这给了埃塞俄比亚的黑色犹太人回到“应许之地”生活的希望,但是他们投书以色列、欧洲和美洲的犹太人求救,却石沉大海——他们的犹太人身份,始终受到质疑。直到1975年,以色列犹太拉比在研究了贝塔以色列人的宗教教义、礼仪和习俗后,终于宣布他们属于犹太人。这使得黑人犹太人符合1950年颁布的以色列统一法的条件,可以像世界上所有其他犹太人一样在以色列申请国籍。“摩西行动”:转移“黑色犹太人”对“贝塔以色列人”来说,接受以色列就像一场漫长的干旱和雨——当时,他们在生活了几千年的埃塞俄比亚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 就在黑色犹太人身份获得承认的前一年,埃塞俄比亚发生了军事政变,海尔∙塞拉西皇帝被推翻,成立了门格斯图为首的军人政权。与皇帝时代与以色列的密切关系相反,新政府具有明显的亲苏倾向,因此在阿以问题上自然是站在了阿盟一方。政府宣布只有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为合法宗教,犹太教活动被禁止了,犹太教领袖也经常受到骚扰并遭政府监视。也不允许学习希伯来语,认为这是“犹太复国主义敌人”的语言,同样,也不允许他们前往以色列。随后门格斯图当局开始了大规模激进的集体化、村落化和国有化运动,但收效甚微,反而引发了灾难性的大饥荒。
前埃塞俄比亚独裁者门格斯图
从1984年年中开始,埃塞发生严重干旱,最后导致全国三分之二的人口陷入饥荒的绝境。加拿大广播公司的记者偷偷拍下了成百卷录像带,将地狱一般的景象展示在毫无准备的世人面前:母亲干枯的乳房、骷髅般的婴儿,堆放在教堂外骨瘦如柴的干瘪尸体……全世界的良心都被刺痛了,英美音乐巨星为其创作了名曲《我们就是世界》,慈善演出募集了1.4亿美元。作为没有土地的工匠或佃农,贝塔以色列人面对这样的灾难无法维持生活,只能像其他人一样走上逃亡邻国苏丹的道路。到今年夏天,多达10,000名以色列人涌入位于苏丹边境的难民营。 然而,对于这些难民而言,苏丹并不是想象中的沙漠绿洲。从埃塞逃到苏丹,充其量不过是从十八层地狱来到十七层地狱而已。此时的苏丹处于尼迈里政府的长期统治的末期,各种亡国败象已露。尼迈里本人沉迷伊斯兰宗教活动,他谴责罢工工人“不利于为真主的事业做的努力”,自比先知穆罕默德,而且“仅仅一个月,紧急法庭累积审判徒刑333年,罚款557141苏丹镑,鞭笞19351人次”,苏丹政局垂危。 同埃塞俄比亚一样,此时的苏丹自然灾害频发,严重影响了经济民生。随着苏丹边境难民营埃塞俄比亚难民数量的增多,难民营内的环境也是变得极其糟糕,饥饿、疾病、脏乱等。而且在难民营里还发生了其他埃塞俄比亚难民迫害和攻击“法拉沙人”的事情,认为是他们带来了饥荒和传染病。不言而喻,如果不采取紧急救援行动,数千名黑色犹太人就会在难民营中死去。
与埃塞俄比亚一样,此时的苏丹自然灾害频发,严重影响了经济和民生。随着苏丹边境难民营中埃塞俄比亚难民人数的增加,难民营中的环境变得极其恶劣,如饥饿、疾病和混乱。此外,其他埃塞俄比亚难民迫害和攻击难民营中的“falasha”,认为他们带来了饥荒和传染病。不言而喻,如果不采取紧急救援行动,成千上万的黑人犹太人将死在难民营里。
埃塞俄比亚大饥荒中的难民
此时以色列政府、犹太人机构和美国政府正在同苏丹就放行和空运这些犹太人返回以色列进行一系列的秘密谈判。可想而知,谈判的进程是非常困难的。关键在于苏丹是阿拉伯联盟的成员,而阿盟不允许任何成员国同以色列有任何形式的联系。但是此时的苏丹政府迫切需要美国的援助维持摇摇欲坠的政权。美国在谈判中以经济援助为筹码劝说苏丹政府允许将在其边境上的埃塞俄比亚犹太人空运至以色列,并答应这次运送任务中所用到的一切交通工具也将被无条件地送与苏丹政府。苏丹政府担心如果行动泄露所招致的国内极端伊斯兰主义势力和阿盟的指责,但是随着美国不断增加的援助和保密措施的保证,很快双方达成协议。1984年11月,一家由犹太人经营的比利时航空公司承担了这项任务,他们将把这些埃塞俄比亚犹太人从苏丹喀土穆经比利时送到特拉维夫。以色列政府将这一计划命名为“摩西行动”。我希望,就像《圣经》中的先知摩西把犹太人带出埃及,来到“奶与蜜”之地巴勒斯坦一样,他也把这些黑人犹太人从苦难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摩西行动”一开始就一片混乱。1984年11月20日日落时刻,4辆租用的卡车穿过旷野,停在难民营门口。由以色列政府派来的一名埃塞俄比亚犹太人,在夜色中进入难民营,协助贝塔以色列人撤走。但是等了好几分钟,没有一个人出来。原来他的任务是要动员老、弱、病、残先走,但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人性,每个人都抢着要走。难民们包围了他,争吵不休,苦苦哀求。到了后来,他们简直像一群暴民一般,男女老幼蜂拥向汽车奔去。挤满难民的车队终于打开了通往喀土穆的主要道路。原本计划用卡车运送的人数是100人,但实际情况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达到了200多人。长期生活在难民营中,在饥饿和疾病的折磨下,旅客的体质变得非常虚弱,甚至可能死亡。最后,车队进入机场跑道,停在一架波音707飞机旁边。难民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去,虚弱的人不得不被担架抬上去,三个孩子占据了一个座位。11月21日凌晨,第一架飞机终于起飞了。 当满载黑色犹太人的飞机终于抵达特拉维夫的时候,以色列政要纷纷前往机场,迎接这些与犹太主流社会隔绝了2000多年的同胞“回家”。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沙米尔说“这对我们人民、我们国家、世界所有犹太人来说,都是一个重要时刻。”从1984年11月底到1985年1月初,大中型飞机一共从苏丹喀土穆国际机场起飞了35架次,把7000多名黑色犹太人运送到以色列。但是,当新闻界披露了这一消息后,对国内大饥荒一筹莫展的门格斯图当局开始愤怒谴责以色列干涉埃塞内政的“罪恶行径”,迫使苏丹政府立即下令停止空运,使得“摩西行动”戛然而止。 “所罗门行动”:以色列政府的持续救援 在“摩西行动”终止之后,爆发内战的埃塞俄比亚仍然生活着数以万计的犹太人。大批贝塔以色列人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得斯亚贝巴的以色列使馆附近聚集起来,希望能够被带回以色列——他们日夜期盼的“应许之地”。此时门格斯图政权濒临崩溃,反对派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的军队逼近亚的斯亚贝巴,政府命运危在旦夕。贝塔以色列人已经成为门格斯图政府的谈判筹码,希望用释放这些人来换取急需的援助。1989年,以色列恢复了与埃塞俄比亚的外交关系,以色列向门格斯图政府提供了一批军事援助,包括100辆T-55坦克和埃塞俄比亚空部队急需的备件,还为门格斯图本人训练了总统卫队,以换取“法拉沙”以每月500人的规模迁往以色列。 1990年底双方又达成一笔大买卖,以色列答应通过纽约的银行账户向埃政府支付3500万美元,“买断”滞留在亚的斯亚贝巴的黑色犹太人移民以色列的权力。谁知,门格斯图政府的瓦解比外界预想的还要迅速,1991年5月,“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对亚的斯亚贝巴发起总攻,政府军的防线一触即溃,门格斯图宣布辞去总统职务,带着50多名亲信逃离即将陷落的首都,前往津巴布韦过起了奢侈的流亡生活。 形势千钧一发之际,以色列政府担心同门格斯图达成的协议无法执行,决心单独采取行动救助黑色犹太人,随即开展“所罗门行动”。由官方直接拨款1亿美元,向以色列航空公司租用34架大型客机,5月24日起,在短短36小时之内马不停蹄地把14324名贝塔以色列人接运到以色列。空运过程中,为了尽可能增加每架飞机的载人数量,他们仅仅被允许带极少量的随身物品。飞机内部的座位和全部的隔墙均被拆除,挤满衣着褴褛的黑色犹太人,许多人眼中还闪现着惊恐。有一架额定载客400人的波音747客机竟载了1087人,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吸取1984年“摩西行动”的教训,这次空运行动完全在保密的状态中进行,直到行动结束后才把消息向新闻界公布。
在形势危急的关头,以色列政府担心与门格斯图达成的协议无法实施,决定单独采取行动帮助黑人犹太人,并立即发起了“所罗门行动”。从5月24日开始,官方直接拨款1亿美元,从以色列航空公司空公司租赁了34架大型客机,短短36小时内,14324名Beta以色列人不停歇地被运送到以色列。空在运输过程中,为了尽可能增加每架飞机上的人数,只允许他们携带非常少量的个人物品。飞机内部的座位和所有的隔墙都被拆除了,飞机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黑人犹太人,许多人的眼里闪过恐惧。一架额定载客量为400人的波音747,实际载客1087人,连厕所都挤满了人。这次空行动吸取了1984年“摩西行动”的教训,完全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直到行动结束才向新闻界公布消息。
所罗门行动期间抵达以色列的黑人犹太人
这也是以色列历史上单日运送移民最多的一次行动。这些黑色犹太人到达特拉维夫的本一古里安国际机场后,以色列总理沙米尔率军政要员在机场迎接,并发表了掷地有声的讲话:“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们,以色列也决不放弃我们每一个兄弟和姐妹!”许多黑色犹太人一下飞机就跪在地上,亲吻这块2000多年前他们祖先曾生活过的土地。美国《纽约时报》在评论这一消息时说,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有如此众多的非洲黑人不是作为奴隶,而是作为自由人被从一个国家运送到另一个国家。
以色列总理查米尔对黑人犹太人的到来表示欢迎。
仅仅在“所罗门行动”结束数十小时后,1991年5月28日,埃塞反对派的坦克开进了总统府,亚的斯亚贝巴宣告易主。不禁令人感叹:如果不是这一大胆行动,黑色犹太人恐怕难免兵燹之灾。连续居住时间最长的犹太社区的消失 2008年,以色列政府曾表示埃塞俄比亚犹太人的移民已经结束,但是最高法院却宣布如果政府不自愿地完成移民,将对政府发出命令。于是,2011年7月,以政府决定实施“鸽之翼行动”,旨在将留在埃塞俄比亚的最后一批7500名黑色犹太人空运回以色列。 根据这项计划,以政府每月运送约200人来以色列,将他们安置在以南部的社区开始新生活。最后一批450名黑色犹太人在2013年8月28日分乘两架飞机抵达以色列特拉维夫本-古里安机场,标志着以政府将黑色犹太人空运回以色列的行动正式结束,20年内先后有近13万“贝塔以色列人”移民以色列。同时也宣告埃塞俄比亚这一“世界上连续居住时间最长的犹太人社区的消亡”。
根据这一计划,以色列政府每月向以色列运送约200人,并将他们重新安置在南部的社区,开始新的生活。2013年8月28日,最后一批450名黑人犹太人乘坐两架飞机抵达以色列特拉维夫本古里安机场,标志着政府将黑人犹太人空运送回以色列的行动正式结束。近13万“贝塔以色列人”在20年内移民以色列。同时也宣告了“世界上连续居住时间最长的犹太人社区”埃塞俄比亚的灭亡。
加入以色列国防军的黑人犹太人
《旧约全书》里曾多处提到,流散各地的犹太人将会重新回归以色列。如同《旧约·申命记》所说,“那时,耶和华你的神必怜恤你,救回你这被掳的子民,耶和华你的神要回转过来,从分散你到的万民中将你招聚回来。”或许,对于宿命论者而言,拯救黑色犹太人意味神的预言的最终实现。 参考文献:1.理查德·格林菲尔德:《埃塞俄比亚新政治史》,钟槐译,商务印书馆,1974年。 2、葛瑞姆·汉卡克:《失落的约柜》,肖聿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3.《埃塞厄》,钟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 4、但文:《犹太黑人——法拉沙人》,《世界知识》1985年第8期。5.d凯斯勒:《埃塞俄比亚的法拉莎》,曾强译,国家翻译丛书第4期,1987年。 6、李伯重:《黑犹太人来到以色列》,《世界知识》1989年第9期。7.小贤:黑人犹太人——法拉沙的故事,1996年第10届世博会。 8、黄陵渝:《非洲的犹太人与犹太教》,《西亚非洲》2003年第2期。9.黄培昭:“以色列以开放的心态欢迎非洲犹太人”,《人民日报》,2003年2月20日。 10、欧连维:《“贝塔以色列人”研究》,《外交学院》硕士论文,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