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主义新说 最高检机关报报道财新诉四门户网站：网络转载向拿来主义说不

胡舒立，财新传媒首席出版人、总编辑，《新世纪周刊》主编，《中国改革》杂志执行主编。CFP数据

       财新这回是不想再忍了。“一直在说，不要再这么做了，可没人听。这么做也算是先礼后兵吧”。3月30日下午3点，拎着两个装满厚厚证据材料的透明塑料袋，北京润文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岩走进北京市海淀区法院。近年来，财新传媒有限公司旗下的杂志及网站发表的原创新闻报道屡屡被各网站非法转载，这天，财新要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张岩是财新的代理人。        

28条反侵权公告被忽略

       2014年1月15日，财新法律部在财新网公告栏发布反侵权公告第22号:        

2014年1月14日、15日，我部编发“总后原副主任顾俊山被查两年”系列专题文章，立即被十多家媒体非法转载侵权，侵权媒体大多在侵权期间伪造来源，掩盖其侵犯我部知识产权的违法行为。情况很糟糕。对于屡教不改却长期无视侵权的人，我公司计划采取进一步的法律措施解决问题。

       这份公告提到涉嫌侵权的媒体包括:网易新闻、郑州晚报、凤凰资讯、搜狐军事、新浪新闻等。        

在这个公告的上方，还有这样一段话——“我真的不知道把这个东西放在哪个栏目，但是因为它确实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事情，让我们把它放在有价值的栏目里。其意义在于，这是传统媒体捍卫自身网络媒体权利的宣言，是传统媒体对网络媒体的有力反击。”

       财新创办五年以来，财新传媒产品的知识产权屡遭侵害。“涉事媒体在明知稿件为财新网原创的情况下，仍以使用其他非法转载该文的网媒的‘洗稿’方式刊发，侵犯了财新网的信息网络传播权。”财新总编辑胡舒立说。        

2011年5月起，财新传媒发起反侵权行动，通过在互联网上不定时发布公告的方式公布侵权行为，对侵权媒体进行谴责和警示，倡导维护知识产权的法律意识。到目前为止，已经发布了28条反侵权公告。以下是记者搜索到的一些反侵权公告-

       2014年3月24日，本司旗下产品《新世纪》周刊2014年第11期发表了封面报道“怎样监管支付宝”。新浪网明知使用本司产品需经过商业合作协议，仍罔顾基本的职业伦理底线，未经授权转载本司产品，于本报道发表不久后即非法转载至他们的页面;        

2014年5月15日，事业部发布“国家能源局煤炭司副司长魏鹏远被查”的报道，未经同意被多家网络媒体侵权，隐瞒作者。一些媒体甚至故意隐瞒文章来源，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媒体:网易财经、凤凰财经综合、新浪、中国网...

       2015年3月14日，本司发表的“中兴高级副总裁吴海卷入联通腐败案遭追逃”报道遭到多家媒体侵权，中国网、中国青年网、手机搜狐网、和讯网涉嫌捏造稿源。        

每次公告结束，财新都会“强烈谴责”涉案媒体的侵权行为，但从第一次到第28次，侵权行为从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3月14日，胡舒立总编辑在其微博上回应了当天财新发布的第28号反侵权公告:“同在业内，应当理解版权的价值。以规避监管为借口，通过洗稿盗版的现象广泛存在，这是行业乱象之一。以反侵权公告形式维权，这只是第一步。”

未经授权转载，4个门户网站被起诉

       今年3月初，财新将未经许可擅自转载其相关报道的4家门户网站诉至法院。这4家网站分别是和讯、搜狐、新浪和凤凰网。3月30日，财新诉北京天盈九州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旗下凤凰网着作权纠纷案在北京市海淀区法院公开开庭审理。        

原告财新当庭主张，2014年12月，原告发现被告Phoenix.com未经原告授权，复制使用了原告享有著作权的作品。原告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即联系被告，要求其停止侵权行为，并支付转载、使用作品的报酬，但被告不予理睬。为保护自己的权利不受侵害，他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令被告立即停止通过各种渠道擅自转载原告文章；通过《Phoenix.com》《Caixin.com》《新世纪周刊》向原告书面道歉，并连续三天在网站首页公布道歉内容，在《新世纪周刊》杂志刊登一期；赔偿原告因擅自复制使用原告作品造成的损失13520元、公证费2510元、律师费10000元。

       被告凤凰网辩称，首先，网络信息转载是行业通行的做法，被告被指侵权的报道多转自第三方合作网站，被告并不能判定文章的原始出处是财新网，无主观恶意;其次，涉事报道文章的内容主要涉及国家的一些政治、经济、时事要闻，原告作者在创作时也主要援引国家的一些法规政策，独创性内容较少，而着作权法对于此类时事性文章事实上是不作保护的。        

“被告提及的行业现状不能替代现行法律规定，被告不能证明其与第三方网站存在合作关系；《著作权法》第二十二条规定，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合理使用”他人的作品。例如，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发表或播放其他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已发表的时政、经济、宗教问题文章，未经许可不得向著作权人付费。但是，请注意，本文末尾有这样一句话。财新律师张艳表示，财新向法院提交的一个重要证据是，财新的平面媒体和财新。com在版权页面或网页文章末尾有这样的表述——“财新发布内容的知识产权归财新传媒及/或相关权利人独家所有或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转载、摘抄、复制、创作图片”。

诉讼困境:举证损害艰难

这不是财新第一次通过诉讼维权。

       2012年10月至2013年7月，在财新旗下的《新世纪》周刊版权页已公开声明“本刊保留所有权，文字和图片未经批准，不得以任何形式方法转载和使用”的情况下，福建中金在线未经授权转载了《新世纪》刊发的4篇报道。财新向福建省福州市鼓楼区法院提起诉讼，要求中金在线承担侵权责任。一审判决认定侵权成立承担侵权责任后，被告上诉至福建省福州市中级法院。2014年9月29日，福州市中级法院二审维护原判决:认定中金在线侵权成立，中金公司支付擅自转载使用的诉争稿件的稿酬1500元及公证费5000元，律师代理费3000元。        

两年后，我想拿回1500元的稿费。“我国在包括著作权在内的整个知识产权法领域的行政执法和司法保护标准都不高。即使胜诉，书面作品侵权案件一般按照稿费标准赔偿，但稿费标准是上个世纪制定的。赔偿很可能太低，无法支付诉讼费用。”上海上邦律师事务所律师游听云指出，目前版权行业的商业模式是在几百年前建立起来的——内容创作者通过发行渠道向公众销售内容，通过销售拷贝收取费用。现行著作权法重点打击未经内容创作者许可的复制行为。但互联网出现后，每个用户都可以通过分享内容成为发布者，商业发布者借助技术绕过授权环节，在与内容创作者的博弈中处于有利地位。技术进步，商业模式升级，但法律没有同步发展，小侵权者数量太多，法律不怪大众；对于大型新兴发行人而言，其商业模式依据著作权法构成侵权存在争议，维权难度较大。

       财新为何没有对每一起反侵权公告中涉嫌非法转载的媒体起诉呢?中国政法大学朱巍副教授分析，“主要原因是举证难。网络转载如果不及时发现，过后很难分清谁是首发，很多情况下，要想证明自己是版权人并不容易。更重要的一点是，有侵权行为就一定有损害发生，但举证损害更加艰难，判定一篇文章受到的损害多少，侵权人要赔偿多少，不仅需要调取对方后台浏览量，还要结合其广告收益等因素。”        

"原告收集这样的证据是不可能的."张艳律师表示，“财新起诉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拿回多少钱，更重要的是表明一种态度，为工作权争取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财新以一家之力来反抗整个社会的免费行为，其效果很难去评价。如果所有的传统媒体形成一个群体来反击这种行为，当然会更加有效。”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吴飞说。        

不禁止转载，必须合法转载

       财新诉4家知名网站的官司在各类新媒体上也颇受关注。有一位记者在微博上@胡舒立，“那些网站的确涉嫌着作权问题，不过，转载都不让的话，还有什么影响力呢?”        

“不可转载，必须合法转载。新闻报道引用和新闻转发必须有合作协议。要保持这个行业的发展，必须保持这个原则。”胡舒立这样回答。

       那么，到底怎样才是合法转载呢?        

朱介绍，《著作权法》和最高法的相关司法解释明确规定了合法转载:《著作权法》第三十三条第二款明确规定，作品发表后，除著作权人声明不得转载、摘编外，其他报刊可以作为摘要、资料转载、发表，但应当按照规定向著作权人支付报酬；最高法《关于审理涉及计算机网络著作权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也对合法转载作了进一步阐述:除著作权人声明或者著作权人委托的报纸、期刊、网络服务提供者声明外，在互联网上转载、摘编作品并按照有关规定支付报酬、注明出处不构成侵权。但转载、摘编作品超出相关报刊转载作品范围的，视为侵权。

       “从这些法律法规可以看出，转载，只有在以下两种情况下是合法的，一是权利人没有声明未经许可不得转载的，可以合理使用，但要根据着作权法规定，即要标明出处和作者，并支付稿费;第二种情况，在得到权利人授权的情况下，要怎么用，用成什么样，是要根据双方的约定。”张岩说，“如果未经授权，即使标明出处支付报酬，也是侵权。”        

其实，财新并不拒绝转载一切。在Caixin.com的公告内容中，记者看到，财新对媒体转载有详细的规定，对网络媒体和平面媒体的要求也有所不同:禁止网络媒体私自转载、摘抄、复制和建立图像。任何用途；授权转载财新文章时，应在文章标题下注明作者姓名和媒体来源，文章结尾不注明来源；不得擅自修改标题或断章取义；引用财新内容报道新闻时，必须注明“根据财新报道”……印刷媒体转载必须注明出处。如果您打算发布详细内容，您可以申请并获得转载授权。不要随意修改标题或断章取义。授权转载的文章不得在互联网上二次转载，不得被其他媒体擅自转载。重印稿件收费均按照国家标准或出版标准执行。

司法保护，应加大惩罚性        

查处网络侵权盗版案件，重点监管网站版权，打击网络非法转载新闻作品，是国家版权局、国家网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联合开展的“王剑2014”专项行动的重点。根据“王剑2014”专项行动总结会，去年，版权行政执法部门共查处案件440件，移送司法机关66件，关闭网站750个。

       “我国目前在着作权领域的立法应该是比较完善的，侵犯着作权的案件屡禁不止，问题主要在司法领域。”朱巍认为，被侵权人的维权成本很高，在很多情况下，维权成本不及所得收益，所以很多人不愿去维权，而侵权人之所以敢对法律置若罔闻，也是因为其违法成本低，即使被诉法庭，也赔不了多少钱。此外，举证损害，对原告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司法实践中，法院如果过多地强调程序，可能会使程序性规则成为侵权行为的挡箭牌，而忽视了实质正义。        

“国外侵权赔偿的概念能否引入版权领域，增加惩罚性赔偿是值得探讨的。我国现行的赔偿原则是补偿性赔偿，而英美等国则采用侵权人主观恶意与实际赔偿能力相结合的惩罚性赔偿原则。如果一篇文章被罚款几千美元，越来越少的人会违反法律。目前，消费者权益保护也采取了类似的惩罚性原则，版权保护也可以借鉴这一经验。共享、互联、创新是互联网时代的标志。创新是共享和互联的基础。没有创新，再多的分享也没有任何价值。”朱伟说道。

       3月30日下午6点，财新和凤凰网的代理律师走出法庭2个小时后，财新网首页刊登了最新的一期反侵权公告———凤凰网声明致歉，侵权财新案达成和解:“凤凰网与财新传媒共同确认，就此前的版权法律争端达成和解。财新传媒已向法院提交申请，撤销诉讼。”        

凤凰城。com在随后的声明中表示，凤凰网。com已经采取了线下处理，全面调查了涉及的内容，并积极与财新传媒沟通，商讨道歉和赔偿方案。凤凰城。com对此事件深表遗憾，并向财新传媒真诚道歉。和解协议中，双方一致认为原创内容是互联网媒体蓬勃发展的源泉，双方将共同努力，促进互联网行业有序竞争，促进版权保护的可持续发展。

       截止到记者发稿时，财新诉搜狐网非法转载案正在开庭中，新浪网和和讯网也将在近日分别出庭应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