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少女 《死神与少女》:观众和演员一起如临深渊
在技术层面,《死亡与少女》在戏剧传统的长河中自由驰骋。在剧的开头,妻子听到了丈夫和门外陌生人的对话,然后她和丈夫的对话简短而充满动作。丈夫对妻子的宽容关怀和妻子的表现,隐含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帮助了丈夫的医生闯入了这个家,一切加速向揭开秘密运行,眼前的医生是否就是多年前曾向妻子施暴的人?妻子又因何遭到刑讯和轮奸?解密的同时,更多的秘密悬而未决,更复杂的情感无从判断。 向前史——舞台演出开始前剧中人已经经历的过往——开掘,全剧以揭秘为动作的方向、以解密为剧作的高潮,以“闯入者”的闯入带来过去时态,而主人公正在经历的某种困境又必须依赖“过去”才能解决,这正是最古老的戏剧样态和戏剧趣味。期待过去——剧中人在舞台表演开始前所经历的过去——整部剧以揭示为行动方向,以解密为戏剧高潮,“闯入者”的闯入带来了过去式,而主角必须依靠“过去”来解决一些困难,这是最古老的戏剧风格和戏剧趣味。
两千年前的古希腊戏剧《俄狄浦斯王》是这样的,中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之作《雷雨》也是这样的。结构已定,严密的细节呼应对编剧而言也许成了小菜一碟,比如重复提到的千斤顶,比如舒伯特《死神与少女》四重奏的运用,比如重要的道具录音机对剧情的介入,比如台词中反复出现的“一丝丝”,从丈夫邀请医生喝酒、医生表示只要“一丝丝”,到妻子记得当年虐待侵犯她的医生“一丝丝”咖啡也不喝,再到她用枪抵着医生的脑门,要求他哪怕“一丝丝”的忏悔,“丝丝”入扣。
两千年前的古希腊戏剧《俄狄浦斯王》就是这样,中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之作《雷雨》也是这样。结构已经固定,严格的细节呼应可能会成为编剧的小菜一碟,比如杰克反复提到的,比如使用舒伯特的《死亡与少女》四重奏,比如在剧情中介入重要道具记录仪,比如台词中反复出现的“一点点”,从老公邀请医生喝酒,医生说只要“一点点”, 致妻子回忆说,过去虐待和侵犯她的医生没有喝“一点点”咖啡,然后她用枪指着它。
某些时空集中、事件整合的娴熟之作过时兼匠气,《死神与少女》的情节框架却是有现代的思想观念做支撑的。有的观众看剧情简介将之归入阿加莎推理悬疑剧,走出剧场时难免喃喃“这戏有点深的……”
在某些情况下,空集中整合的事件已经过时,手法娴熟,但《死亡与少女》的剧情框架却得到了现代观念的支撑。一些观众在阅读故事梗概时,将其放入阿加莎的悬疑剧中。当他们走出剧院时,他们不可避免地喃喃自语,“这部剧有点深奥……”
剧中两个男性角色的身份分别是律师和医生。不用说,律师判断谁有罪,医生诊断谁有病。然而,法国哲学家福柯从观察人类社会得出的结论是,“罪”和“病”都不是客观的。相反,什么是“罪”,什么是“病”,都是权力运行的结果。法律知识是一种力量,医学知识也是一种力量。法律和医学都是由权力建构和支配的。比如同性恋长期被归入精神疾病范畴,摆脱这种认知就是一场人权斗争。
全剧一开始,丈夫受到总统的接见和任命,即将成为刚刚得到政权的新政府中调查委员会的一员,这意味着他有“权力”调查这个国家曾经发生过的惨案,有权取证并替已经死去的人伸张正义,医生夜半敲门送备用轮胎也是因为他听广播得知他无意中帮助的“路人甲”竟然拥有此“权力”,作为也许是昔日加害者的他跑来向今天的审判者表明自身立场,稍嫌做作地热烈拥护这种“权力”。 医生的权力则在于他轻易就判定妻子有精神分裂症,以他医学的权威进一步获得丈夫的支持并持续否定妻子的所作所为,而当年他之所以充当了私刑逼供者们的帮凶,也缘于他是医生!他能够以医生的专业度获得被囚禁的“女犯”的过度信任,甚至出于他学医,他熟谙女性的生理构造,在毫无人道的对女犯实行的轮奸中他渐渐沉溺于变态的好奇。医生的权力在于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妻子患有精神分裂症,并凭借自己的医学权威,进一步获得丈夫的支持,不断否认妻子的行为。当年,他充当私刑的帮凶,也是因为他是医生!他以医生的职业素养,获得了被囚禁的“女囚”的过度信任。甚至因为学医,熟悉女性的生理结构,在非人的轮奸女犯中逐渐沉溺于变态的好奇心。
然后,从妻子/女人的角度来看,丈夫和医生都不可信,她讨厌法律和医学!她不相信法律能为像她这样的受害者平反冤屈,她与丈夫发生争执。她丈夫服务的调查委员会只为那些被折磨致死的人寻求正义。她活下来的时候最好保持沉默,无可辩驳的理由足够高——“生活应该继续”。
她在受到了医生的凌辱之后放弃了自己的医学学业,放弃了她有可能获得的“权力”,而在丈夫面前她接受她患有精神分裂这一病症,此时的医学判断是对她不堪回首的经历的命名,同时也显示出,女性遭受的难言的暴力侵犯只能从内部将她自身创伤为精神分裂!她的丈夫对待她,原谅她,包容她,仿佛她是她的救世主,仿佛她的囚禁和侵犯与他无关。妻子把医生绑起来后,总是拿着手枪。无论是单独和医生在一起,还是在丈夫要求她放开医生的三者对峙中,一旦她失去了镜头,她就是一个随时会被战胜的疯女人。 时常,丈夫不再是她的同盟反倒像医生的同谋,面对一个或是两个男人,妻子有枪才能继续对话、才能占据主动,枪在精神分析中是阳具的象征,在菲勒斯中心的社会现实中,女性的没有话语权几乎是注定的。审问与被审问在内容上,观看与被观看在形式上,《死亡与女孩》探讨了大革命与个人创伤的关系,受害者与被受害者的自我禁锢,人性的黑暗。
编剧的技巧和深度使《死神与少女》荣获了殊荣,使观众和剧中人一起经历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灵绝境。当萨拉·凯恩、马丁·麦克多纳等人的剧作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英国为评论者称为“直面戏剧”,智利剧作家阿·多尔夫曼的《死神与少女》似也在“直面”,而“直面”,本不就是戏剧的品质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