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纪云之子 徐庆全眼中的杜润生:徒子徒孙多 对立面少
2003年5月2日。当时有关方面正在为杜老九十大寿做准备。“他是我们的编辑委员会成员,我们也想作为一个政党参加。这是我和杜老说话的时候拍的。当时杜老思维敏捷,不显老态。”
【编者按】10月9日,我们网站从杜润生家属处获悉,原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杜润生先生于10月9日上午6时20分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102岁。徐庆全2012年曾发表题为《“三多三少”杜润生》的文章,讲述了与杜润生先生结识的种种故事。2015年春,因筹备新书出版,徐庆全对该文重新修订,题为《我眼中的杜润生》。本站经作者授权全文刊发。2003年7月18日,“农村改革座谈会”在京西宾馆召开,庆祝杜润生先生90大寿。杜老有感谢信。他幽默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能活到90岁。”“我查了三代祖先,都是四六十岁就去世了。我90岁了,还得再活几年。”全场笑声和掌声不断。在答谢辞中,杜老还对自己七十年的经历做了总结:“第一条,苦劳多,功劳少;第二条,右倾的时候多,左倾的时候少。”以我对杜老有限的了解,第一条当然是他的自谦之词,第二条实实在在。我认为,还应该再加上“一多一少”:“徒子徒孙多,对立面少”。如今,十二年过去了,杜老也从一寿走到了察寿。他静静地躺在北京医院,基本上与外界隔绝;然而风雨已经滑落,但历史的画册却永存。他经常从那里出来,微笑着看着我们...“苦劳多,功劳少”?第一次知道“杜润生”这个名字是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一个旧书摊上看到一个“白石资讯”,里面有一篇关于“四大自由”的放映文章。对“四大自由”的批判,从小就沉浸在我们的记忆里——当时的理解是要改变“资本主义的尾巴”,或者说“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于是我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然后看到“杜润生”这个词,说这个观点是他当年提出来的。那一年,正是杜老主持的农村改革如火如荼之时。即使在大学象牙塔封闭的我们,也能够感受到改革的欣欣向荣,但毕竟对农村改革有一定的距离感,对杜老在这场引发中国深层次变革的农村改革的作用也不甚了解,或者说不甚关注。所以,“杜润生”三个字,只是随风飘来或者报纸上的一个名字而已,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度过了1989年的春天和1989年的夏天。今年10月起,各高校开始整顿学业。我又一次遇到了“杜润生”这个词,他在我心中分量很重——当然还有另外三个人:于光远、李畅、李锐。记得在整天学习中央精神却无所事事的氛围中,我在图书馆呆了几天,查阅这四个人的资料,非常认真地阅读杜老的《中国农村经济改革》一书。从1989年到1999年,一晃十年过去了。十年中,一方面“杜润生”这个名字在媒体上逐渐淡出,另一方面,他在改革开放历史上的地位却越来越被人所看重。这种看似有趣的悖论,其实常常在我们身边发生。悖论还在于,这个人名字愈被遮蔽,他的民间的口碑中传得就愈响亮。譬如,杜老的同乡杜导正,以及他身边的朋友们,就经常提起杜老。我第一次拜访杜老,是和杜导正一起去的。小杜老10岁的杜导正,在我眼里当然也是“老”。他一谈起杜老,就常常话题收不住。杜导正自称是“农民记者”,他称杜老为“农民干部”;两“杜”俩“老”俩“农民”,关注的话题也相当一致。“两个杜,两个老农”——杜润生和杜导正。2008年《炎黄春秋》第十一期,我发表了我对杜老的访谈《向家庭提出契约生产过程中的高层争论》。11月8日,我陪老杜导正去看老杜润生。他们愉快地交谈,我拍了这张照片。
“我这山西老乡很了不得啊。”杜导正说。这是1999年12月初的一天。杜导正从新闻出版署署长位置上退下来后,已经当了8年的《炎黄春秋》杂志社社长。这一天,杜导正告诉我,要带着我见一个人:杜润生;目的是请他担任《炎黄春秋》的顾问。突然,十年前对杜老的尊敬又涌上心头!十年后,我有这样的机会去拜访他,突然觉得很幸运。一路上的话题,都是关于杜老的。杜导正用他独特的岳丹性格的口吻说:“老杜是个大才;不赔钱,可以站起来;改革开放做出了巨大贡献。”杜导正说,老杜,“一二九”时代的大学生,有文化,在“一二九”时参加革命。抗日战争时期就是太行行署的主任;解放战争时期,先担任中共中央中原局的秘书长,后来担任中共中央华中局的秘书长的,资历相当老——“老资格的”。1948年土改期间,杜润生主持土改工作,非常注重掌握政策,不搞“左”倾做法。在土地改革中,他提出了农民的“四大自由”——商品交换自由、借贷自由、就业自由和租佃关系自由。土地改革顺利而成功。由于他在土地改革方面的表现,1950年初,中共中央决定召开全会讨论土地改革问题。老杜两次被毛泽东叫到中南海起草土改报告。1953年,毛泽东开始逐渐偏离“新民主主义”的治国方针,准备推行农业合作化,成立中央农村工作部。老杜调北京,担任秘书长一职,邓子恢任部长。然而,毛泽东找错了人。在合作问题上,熟悉农村实际的邓子恢、杜润生并不主张急躁。老杜认为,土地改革后,农民从地主那里获得土地,成为自己的财产,现在允许他们“合作”。土地是农民的命脉。他们要求独立管理和发展。即使贫农生产有困难,也不愿意放弃私权。老杜和毛泽东的分歧就逐渐表面化了。1955年,毛泽东在合作化问题报告中不点名批评了中央农村工作部“像一个小脚女人”,前怕狼,后怕虎,“数不清的清规戒律”。跟不上毛思路的邓子恢和老杜,都只好分别做出检讨。就这样,老杜在中国农村进入“社会主义高潮”时,遭遇了政治生涯中的第一次大挫折。中共七届六中全会后,中央免去杜润生中央农村工作部秘书长职务,调离农村工作部。几年后,中央农村工作部被撤销,理由是十年没有做好事。这是老杜遭遇到的第一个人生关口,后来的历史证明,他是正确的。老杜遇到了第二次大考验,就是“反右”“文化大革命”。当时任中国科学院秘书长、党组副书记。他“反右”的时候是秘书长。他珍惜人才,抵制把知识分子变成“右派”的“反右”运动。整个科学院的著名学者似乎没有一个被归为“右派”。他保护了一群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也受到了惩罚,但他能够保护科学院的科学家免受批评。此人是才子,惜才。农村改革时期,老杜当国家农委副主任,主任是他的在中南局的老搭档王任重。王任重对“包产到户”不赞成,当然,那时中央有些高层领导也不赞成。老杜有“四大自由”的思想,支持“包产到户”。这样,他这个副主任就很难的。不过,老杜很有智慧的,他很沉着,一步一步地寻找突破口,慢慢地就把“包产到户”的口子给撕开了。后来又陆续主持起草“五个一号文件”,将“包产到户”在全国推广起来。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说,他是改革开放的重要推手。老杜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1989年春夏,这位温文尔雅的老人如此坚毅,实属难得。退休后,他对中国农村发展的动力、政治体制改革等问题想了很多。我和他经常谈论这些话题。我们请他当顾问,可以让老人发表意见,获得“高政治参与度”。杜导正所罗列的杜老的“履历”,那样生动,简明扼要,让我印象深刻。所以,当我听到杜老在九十寿辰答谢辞中说自己“苦劳多,功劳少”时,不禁莞尔:这老人家真是太谦虚了。砖塔胡同杜老的办公室既不宽敞也不明亮,台灯需要一直亮着才能融化一些灰色;这位老人有一家书店,但似乎有点矮。办公室里最抢眼,可能也是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把嵌玉的躺椅。杜老说不知道是玉还是石。价格并不重要,但它很珍贵,因为它是一个从未见过他的农民给他的。“这是农民对我老杜作品的肯定。”老人淡淡地说。杜老愉快地接受《炎黄春秋》顾问的邀请,从2000年开始至今,一直是我们的顾问。他不是那种“顾而不问”的人,大到为我们办刊出谋划策,小到约稿子,兢兢业业,以至于有人说他在办《炎黄春秋》。记得在一次会议上,杜老还特意说:办炎黄的,不是我这个杜,是我的同乡,那个杜。“那个杜”说:是俩杜。你是顾问嘛。俩杜孩子式的对话,引起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对我来说,自从这次遇到杜老,我一直把这位老人视为历史上的“活化石”。无论是自己写稿子还是自己编稿子,遇到问题都要向老人请教。此外,关于农村改革的历史,他也接受了我的许多正式采访。在杜老九十寿辰时,杜老的老部下刘戡在发言中说,国务院一位领导说过,杜老一生是不顺的。1955年不顺,1989年不顺。在这“两个不顺的年代”,杜老“同样是光辉的,同样是值得纪念的”。所以,我会琢磨杜老说的:“多劳多得,少居功”。所谓“更努力”大致指的就是这两个不好的时期,在这两个时期里,努力工作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但是,从历史上看,这种“努力”不就是历史进步的“功劳”吗?至于“信用少”,他十年不遗余力地进行农村改革,这就是杜导正所说的“大信用”。“右倾的时候多,左倾的时候少”杜老自1935年参加革命以来,70多年的政治生涯一直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而言,“左”与“右”往往成为评判这个组织成员的一条线,一直延续到“文化大革命”时期所谓的“两条路线之争”。应该说,从中国共产党在延安建立政权到1949年,除了整风和土改时期延安普遍存在的“左”倾倾向外,其他历史阶段基本稳定。但是,从1949年到“文化大革命”,20多年来,“左”的风持续不断,基本上都是在折腾的过程中来的,这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已经有了定论。作为中共组织的成员尤其是高级领导干部,身处“左”、右漩涡中如何取舍?我接触到的大多数老人在回首往事的时候,大致会有一个“党正确我正确,党错误我错误”的总结;换句话说,是党“左”的时候我“左”,而党右的时候我右——这是党组织对成员的要求的结果,不必以“事后诸葛亮”的历史虚无主义方式加以苛责。但是,唯独杜老能够说出或者说敢说出“右倾的时候多,左倾的时候少”这样的话,这本身就是杜老政治生涯中不同于他人的亮点,值得后人铭记。图为2007年2月7日拍摄。我记不清具体是在哪里给杜老拍的。当时杜老参加了一些社交会,我知道后也经常去参加。拍照是主要任务之一。
1947年开始的土改运动,“左”倾之风大盛,尤其是消灭富农的政策为甚。杜老却提出“四大自由”,这是太明显的右了。试想一下:“商品交换的自由、借贷自由、雇工自由和租佃关系的自由”,若这些“自由”都能实现,这倒给富农甚至是地主的生成提供了便利的土壤。可是,土改的目的是消灭地主和富农啊,而且是那么“暴风骤雨”的,你提“四大自由”,不是在当土改中的“石头”嘛。多年后杜老反思土改时说,在土改中消灭富农的政策需要重新评估,“我们应承认,当时土地改革对保护劳动者财产利益,没有严格依法执行,留下了不利影响。中国长期的皇权统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从来不讲保护个人财产权利不受侵犯。影响所及,今日实行市场经济,也难以确立交易信用。”这是对当年“左”的做法的更深切的反思。然后是1955年。毛泽东对农村工作部“小脚女”的论断,是对杜老右翼观点的最好诠释。当时,杜老对毛的做法有意见,告诉了农村工作部副主任陈伯达,但遭到了陈的批评。杜老说:“陈伯达批评我说,合作是毛主席对马克思主义的伟大创造。我的观点是违反马克思主义,不尊重马克思。我给他留下的印象是他不谦逊。当时我刚从下面上来,还挺尴尬的。连毛主席都敢怀疑。”1956年,杜老因“小脚女人”的右被贬到中国科学院,1957年就迎来了给知识分子造成灭顶之灾的“反右派运动”的“左”。杜老不长记性,还是继续右。曾经在杜老身边工作的吴明瑜老在杜老九十寿辰的发言中,着重追述了杜老在中国科学院这一段的历史。他说:1957年反右斗争中,张劲夫、杜润生主持起草了一个文件:《反右斗争中如何对待自然科学家的政策限制》,实际上提出了保护自然科学家的明确概念。这份文件是经中央政府批准发布的。在中科院北京地区实施效果良好。当时北京中科院的自然科学家没有一个成为右派。当时著名的科学节目《反党反社会主义》涉及钱伟长、曾昭伦、华、童迪周、陶、钱家驹六位教授。钱伟长在清华被贴右派,曾昭伦在教育部被贴右派,但是陶孟河等人在中科院没有被贴右派,都是被保护的。那时候很勇敢。因为反右,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就归入到“资产阶级”那一类了,成为接受改造甚至人民专政的对象。杜老对这样的定论有意见。他在反右那年访问苏联,年底回来后即给中央写报告,陈述自己的意见。吴明瑜说:杜老在报告中“认真地分析了苏联的知识分子政策的教训,指出列宁特别是斯大林,把知识分子大量的残酷打击,认为我国不应当照搬苏联的做法。”但从1957年开始,反右派斗争、红色专业户论战、大跃进一路走下来,知识分子受到了全方位的歧视和攻击,其根源在于知识分子是资产阶级属性的结论。杜老一直想尽可能的改变这个结论。1961年,杜老在主持“科学工作十四条”起草时,为了能为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的结论改变打开一个小口子,他煞费苦心的提出了一个“初步红”的概念。吴铭宇解释说:“初步普及”是指我们大多数知识分子热爱祖国,拥护社会主义。它们最初已经很受欢迎。当时他们红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不是资产阶级。用这个概念,叫初步红,这个概念很好,在那个条件下,是极其困难的。最后,中央批准,凡是有知识分子的部门都要执行这个政策。这是原因,可以肯定的是,广大知识分子最初是受欢迎的。有了这篇文章,周总理和陈总裁在1962年的广州会议上摘下了他们的帽子,为知识分子加冕。邓小平在这篇文章中重申,中国知识分子是1978年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不是团结、教育和改造的对象。这是我们自己的人民。"当年颁布的《科学工作十四条》,除了解决知识分子政策问题,还提出了一个当年非常有创新的领导思路,即如何对待党如何领导知识分子的问题,也就是外行与内行的关系问题。吴明瑜回忆说:当时提出党的领导问题是极其困难的。杜老说,我们研究这一层的时候,党一定要领导;在研究所下面的研究室,党的基层组织不能承担领导责任,也不能说这个研究室建立支部和总支部就一定会领导。他说,弟弟妹妹在领导老人,六七十、八十岁的老人才是学科的大师。中国科学院的那些学科都是由这些学者和领导来领导的。我们怎么能让年轻人和他的孙子们领导他呢?这件事怎么安排好?如果在学术问题上采用这种方法,一定会出现问题。因此,第14条规定,研究所的级别称为党委领导下的所长负责制。去研究室时,分公司不负责领导,分公司负责保证和监督。后来中央政治局讨论的时候,刘少奇同志、邓小平同志说,都赞成这篇文章。邓小平同志说,我们的军队是一样的,也是不同的。团叫政委,营叫指导员,连指导员都不一样,所以应该不一样。所以我确认了这个。这是科学界的第一张照片。我认为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非常重要。我们在基层无处不在,领导无处不在。有用吗?你领导什么?而且,鉴于1958年、1959年的状况,杜老还提出把学术工作、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区别开来,不要随便把学术问题、学术上的争论,上升为政治问题,然后政治问题上升为敌我问题,这一下子就搞乱了。一时搞不清楚的问题,一时搞不清楚的争论,都暂时归于学术问题,先把它稳定住。当时能够大胆地提出这样一种政策来,极其不容易。所以,杜老是一个思想家,是一个不断在创新的理论家。即使在“文化大革命”后,杜老也尽力保护知识分子。杜老曾对我回忆道:1966年“文革”起来后,科学界的造反派来时夺权,知识分子又要遭殃。6月16日,我和张劲夫商量,是不是我们给中央一个报告,建议在“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要保护科学家、要保护科学界。我去征求周总理的意见,又去征求聂荣臻的意见,因为当时聂总主管科学界。总理和聂总都赞成,责成我回来快写。我就让吴明瑜他们来做。20日,总理要出国,委托陈伯达来处理。陈伯达开始很支持。他指示我要把权从造反派手里夺回来。可是,到了25日,陈伯达又指责我们反对造反派,说我们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我们把造反派放出来。他并说:你们放着老右派杜润生不斗,却斗造反派。这样,我成了中国科学院第一个挨斗的人。经过10年的“文化大革命”,杜老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权利。刚回农委工作时,有同志哄着杜润生跟上党中央,接受邓子恢的教训,不搞包产到户。当时,在高层看来,这仍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有争议的问题。1980年在中央长期规划会议上,杜老借机提出先在贫困地区试行包产到户。他说:“贫困地区要调那么多粮食救济,交通又不便利,靠农民长途背运,路上就吃了一多半,国家耗费很大,农民所得不多。建议在贫困地区搞包产到户,让农民自己包生产、包肚子,两头有利。”但在随后召开的中央省市区第一书记座谈会上,多数与会者不同意杜润生起草的“只要群众要求就允许包产到户”这条原则。参加会议的很多人都是跟毛泽东一起战斗过的老同志,会议休息当中,一位同志拉住他说:包产到户,关系晚节,我们有意见不能不提,留个记录也好。我接受采访的时候,杜老讲过这个细节,但他还是感叹,在长期的极左思潮影响下,很多人还在“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社会主义苗”的框架内思考。意见严重不统一使得会议无法继续,杜老就和胡耀邦、万里商量对策,他巧妙地改写文件,最终形成后来着名的75号文件。杜老回忆,最重要的变化是在前面加了一段:集体经济是中国农业迈向现代化的不可动摇的基础;但是过去人民公社必须从人民中改革。在目前的条件下,如果群众对集体经济满意,就不应该搞家庭生产定额。那些对集体失去信心,因此需要家庭生产配额的人可以这样做,并在更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自此,中国农村改革全面启动。在中共体制内,“宁左勿右”、“‘左’比右好”的思想观念是根深蒂固的。1957年反右派时,毛泽东把“左”倾和右倾错误反复作了比较,并说了一段此后在党内被奉为圭臬的话:。在共产党内部,有各种各样的人。有马克思主义者,这是大多数。他们也有缺点,但不严重。有些人有教条式的误解。这些人大多对党和国家忠诚奉献,也就是看待问题的方式是片面的。克服这种片面性,他们会取得很大的进步。有些人有修正主义或右倾机会主义的误解。这些人是危险的,因为他们的思想是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反映,他们向往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否定一切,他们与社会上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几个月来,人们批评了教条主义,却放过了修正主义。教条主义要批判,不批判教条主义,很多错误是纠正不了的。是时候注意批判修正主义了。教条主义走反了,不是马克思主义,就是修正主义。就我们党的经验来说,前者是众多的,后者只是个别的,因为他们是无产阶级的思想派别,沾染了小资产阶级的狂热观点。一些被抨击的“教条主义”实际上是工作中的错误。被攻击的“教条主义”有的其实是马克思主义,有的人误以为是“教条主义”而攻击。真正的教条主义者认为“左”比右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要革命。但是,就革命事业造成的损失而言,“左”并不比右好,应该坚决纠正。他说:“有一部分人有教条主义错误思想。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为党为国的,就是看问题的方法有‘左’的片面性。克服了这种片面性,他们就会大进一步。”“又有一部分人有修正主义或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思想。这些人比较危险,因为他们的思想是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反映,他们向往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否定一切。”他强调说:“真正的教条主义分子觉得‘左’比右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要革命。”从这段话开始,这样的“规律”在中共内部基本形成:“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左”是战略问题,右是方向问题;“左”是内部矛盾,右是敌我矛盾;“左”的片面性是可以克服的,而右翼思想则更危险。在随后的几年里,这种意识不断加强。在党内生活了多年,杜老不是不知道这些“定律”,但他是从自己的思考出发来做事的。这一点很了不起。吴明瑜概括说:“所谓老右、老右者,正是因为那是极左路线,才看你是右了,其实你是走了正确的道路,那极左的人总是歪着脖子看你,总觉得你右了。几十年的历史证明,杜老走了一条非常正确的为民造福的道路。”相信我,思妍!“徒子徒孙多,对立面少”在杜老九十大寿的会上,周其仁在讲话中说:大概几年前,像我们这些当年有幸在杜老指导下从事过农村研究的人,好像得过一个称号,据说原话是这样的,无非是杜润生的徒子徒孙。不是一个很雅的称号。但是我今天在这个场合讲,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对我们的一个恭维。我是想不到今生今世会有哪个称号像这个称号,能让我们引以自豪。周其仁充满激情的语言吸引了现场的掌声;杜老也点点头。当天有很多“弟子孙儿”参加了会议。除了周其仁,还有王岐山、林毅夫、张木生、翁永熙等。这掌声表明,他们和周其仁一样为这个所谓的不雅称号感到骄傲。1981年1月11日,在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邓力群和时任国家农委副主任的杜润生的支持下,一个自发的研究小组——“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在北京大学的专家招待所正式成立。这一自发研究群体的成员,如陈锡文、邓颖涛、周其仁、杜英、陈毅咨询、孙方明、张木生等,大多是文革时期的知青,他们熟悉农村。面对“包产到户”的初始局面,他们自发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针对中国的农村问题。会上,杜老说:“我来的主要目的,是表示农委对青年同志中有志于研究中国农村问题的同志的支持”,“你们自动组织起来进行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的研究,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强调说:“农民不富,中国不会富;农民受苦,中国就受苦;农民还是古代化,中国就不会现代化!”他还对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说,要记住,“开头不易,坚持难,坚持到底更难。”周其仁在回忆到这次会议时说,这话多少年后都忘不了。1982年2月25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开会作出决定。“再过几年,在一些已经从农村毕业即将毕业,并愿意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从事农村发展研究的年轻人当中,选择一两百甚至两三百人。他们被分配到秘书处农村政策研究室、相关的国家农村研究机构、社会科学院农业经济研究所、国家计划委员会和国家经济委员会的农业机构以及商务部的农村商业机构。从各方面来说,当时的目标是创建一个100到200人的团队,先有100人。高层决定把这些人放到社科院,第一批50个组织放到农业经济研究所。”这些热血的年轻人,开始为农村改革而四处调查,为起草中央文件准备材料,有的人像周其仁、陈锡文等人直接参与了“五个一号文件”的起草工作。1985年初,发展集团的这群人开始分化。一些人去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院,包括陈毅咨询、王小强、杨冠三、白南峰、宋国青等人。、周其仁、邓颖涛、杜英、白南生、罗、高等人表示希望继续进行乡村研究。1985年4月,开发团队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农业经济研究所正式转入杜润生领导的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1986年,在杜老的直接领导下,成立了“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这些人也成了外界所说的“杜润生的徒弟和孙子。”受杜老影响,这些“徒子徒孙”们,或者通过学术研究,或者通过政策决策,继续推进政治、经济各个领域的改革,直到今天——他们的年龄当在60岁至70岁之间,有的还身居高位。而且,直到今天,杜老和这些“徒子徒孙”们的友谊还继续保持着。杜老九十诞辰时,来了那么多“徒子徒孙”;2013年,是杜老的颐寿之年,这些“徒子徒孙”们也为杜老筹办纪念会。他们是以这种方式,薪火相传着杜老的思想和理论。很多“弟子孙儿”回忆起在杜老指导下工作的感受,一致的是杜老宽容、包容,善于听取不同人的意见。张木生在回忆中说:杜老主张“道齐头并进,互不矛盾”。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善于赢得对方。他们可以满足彼此的意见,互相迁就。然而,经过辩论,他们会集思广益,提出一个完美的政策方向。可谓“两手抓,一手为民”。杜老提出了“可以”的著名公式...能...也可以“进行集体经营,把生产承包给团体和承包户。争论中的双方也想尽办法言归于好,“笑着见面就死”。从此,生产配额到户势不可挡,如燎原之势,观点不同的人恐怕是第一次“殊途同归”,他们没有这样上线,也没有被线下斗争困住。我听万立同志亲口说过,为什么同一个道理跟杜润生同志的不一样。让他说话,意见不同的双方都能接受。之后,在实践中,输出说服了方向。周其仁在杜老九十寿辰发言中说:杜总是对各种各样的思想和学校感兴趣,并且能够开诚布公地听取他们的意见。他是一个真正的所谓听取不同意见的人。他主动听取不同的意见。他需要不同的观点,比如生理上的,不要给别人看。他可以在不同的意见空中找到可能性,找到自己可以向前迈出一步,真正解决问题的地方。与杜老相知的吴象老也在发言中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不愧这个容字、大字。而且这不完全出于性格宽厚,更多的是出于理性的思考。”与杜老共事的刘戡在讲话中,用“纵横平衡”的话语总结了杜老的政治智慧。他说:“要上下照顾,看不同情况、不同理解,取长补短,尽量照顾对方,便于政策出台。”陈锡文更举出一个极为生动的事例来说明这一点。他说:他曾经对杜老提出的一个双层经营的说法不以为然。在起草1983年1号文件的时候,他在电梯里随便和杜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说这个双层经营,我不是很赞成,我说农民这层是经营,村里这层好像不是经营。结果杜老当时跟我说了一句,回想起来到现在二十一年了,在电梯间里说的一段话,依然在耳边回响。杜老说,小青年啊,不知道厉害,不说双层经营这句话,是要掉脑袋的。”陈锡文叹了口气,说:农村经济体制能够顺利推进,农村的财产关系已经朝着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的方向顺利理顺,没有受到很大的社会冲击。但是,如果有人提出承包家庭会增加大量个人财产,农村改革就不会继续下去。所以我觉得杜老一开始提出双层管理,确实有深刻而强烈的政治经济考虑。只有这样,农村改革才能在20世纪80年代初顺利推进。杜老这种“有容乃大”的气魄,这种“能在不同意见中找到可能性的空间”政治智慧,使他将很多事情一一化解,举重若轻。1980年75号文件中,加上前面提到的那段话,是政治智慧;张木生提到的着名的“可以……可以……也可以”——这应该是中央文件中“后无来者”的新鲜写法,也是政治智慧;起草科学十四条时所使用的“初步红”的概念,更是政治智慧。因为这种政治智慧,杜老政治领域的“对立面”大大减少。整个80年代,虽然没有以前的政治运动,但年复一年的左右局面,往往使一些高层领导干部深陷其中。但是,杜老的“清理精神污染”和“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这与他“纵横平衡”的政治智慧有很大关系。到医院探望杜老杜老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了。他身体怎么样?我的老领导杜导正经常向我唠叨老人的事。2013年5月28日上午,我和杜导正约好去北京医院看望老人。杜老坐在轮椅上,带着鼻饲,“多病所须惟药物”,但精神矍铄,思维清晰。他看到我们后,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我们向他问候时,他有时候双手抱拳表示感谢,有时候调皮的举手敬礼。今年是杜老百年诞辰。田纪云劳特为杜老的生日写了一个横幅“寿比南山”。让我们把它带给他。展开后,杜老非常高兴。他指着田纪云的签名,嘴里发出快乐的声音。看完之后,他把字卷起来,递给身边的人。“这是我2012年5月28日在北京医院给杜老拍的照片。我们给他带来了田纪云的生日书法,他很乐意自己收起来。我在文章里写的。”
杜老耳聋已经好久了,现在说话也困难。当我跟他握手时,他双目有神,盯着我看。显然,老人家想表达什么。我猜想。老人家是不是还在想着他的“两个悬念”?这两个“悬念”在杜老九十大寿的感谢信中被提及。他说:我现在心里有两个悬念,也就是面临待解决的重大问题,在脑筋里面放不下去。第一个是减少农村人口,组织好人口的转移,如能在本世纪中期,转移出2亿农民,使农民取得完全的国民待遇。现在有9400万人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摆动,有关城市要把这些人安排好。第二个,农民缺乏自己的代言人。全世界的经验,农民必须有个农民协会。我们曾向小平同志建议过,当时他说你们这个意见很重要,我要考虑,看三年,如果三年下来,大家都同意,那时候你再提出来,我一定批。但是到了三年的时候……,顾不上这件事。现在我把愿望移交给诸位,我希望十五年内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十二年即将过去,杜老的这两个“悬念”依然是悬念。如果老人还能说话,相信他还是会提到这两个“悬念”。因为这是他晚年深思的问题,也是他脑中放不下的问题,也是他一辈子都想看到的现实。幸好,杜老精神还好,身体也不错。我相信,杜老颐寿寿辰后“相期以茶”,不仅仅是祝词,而是现实;若他老人家能够讲话,我想,他一定还风趣幽默的说:“到我这里一百岁了还不死,还得活几年”。因为,为了看到这两个“悬念”变成现实,老人家也应该将生命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