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工毁了我一生 媒体调查：年轻人为何不愿当工人 有“四低”痛点

打造强国的问题:今天谁来当工人？

编者按:工人强，制造业就强，制造业就强。数据显示，我国就业人口总数为7.76亿，其中技术工人1.65亿，约占21%，高技能人才4700万，仅占就业人口的6%。

《中国制造2025》需要更多技术工人的支持，呼唤更多大国工匠。但现实是，在很多工业企业中，普通工人的处境并不好，收入低、工资低、荣誉感低、存在感低。“四低”痛点让年轻人不愿接力选择工人职业，跳槽离职现象和技术传承断层现象严重。

今天谁将是工人？这是工人的问题，也是国家制造业发展的问题。

2018年3月27日，工人在浙江临海的吉利汽车生产车间工作。尹照片

他们为什么不想当工人？

半月刊记者李金鸿王建丽熊英董小红陈鸿毅荆怀桥

工人曾经是整个国家羡慕的对象。然而，自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社会上许多人逐渐失去了当工人的兴趣，现在许多工厂难以招聘工人；一些从职业院校和大学毕业的学生宁愿在社会上流动，也不愿在工厂当工人。甚至有些大学生进入工厂当工人，不愿意让亲戚朋友知道自己在工厂工作。

他们为什么不想当工人？

无聊又无聊

中国有一支庞大的技术工人队伍，非高技术工人占技术工人的大多数。随着我国经济的日益发展，各行各业，尤其是制造业，越来越需要一支高素质的技能型人才队伍。

然而，半月记者在部分省份采访时发现，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因为工作繁琐、生活条件差，选择了不合适的工人。

“我一定要在这3.1线的生活中度过一生吗？”今年20多岁的孙文静在深圳一家工厂工作。工厂、食堂、宿舍的“3.1”生活让她觉得很无聊。“工厂里就是这样。打工无非就是混时间，攒点小钱，然后出去做点小生意。”孙文静说，从工厂的一线普工做到管理非常困难，晋升需要相关学历和人脉。

南京科技职业学院大三学生彭霞说，去年他在一家外资化工企业的生产车间实习。他原本期望在实习中获得经验，但到了工厂后发现生产线的自动化程度很高，每天的工作只是看着生产线上的机器运转，偶尔做一些手工。而且很多核心技术都来自国外，由核心团队掌握。

“工厂需要的是劳动力，而不是技术工人。”彭霞的专业是机电一体化技术，专业知识运用不多，接触不到工厂的核心技术。即使在他正式加入公司后，晋升前景也不明朗。看着身边所有在公司做销售或者自己创业的学生，彭霞觉得在工厂工作社会价值低，经常要上白班和夜班。最后，实习结束后，彭霞选择了离开。

长沙电子工业学校教师刘金兵说，现在的学生大多是90后，家庭情况比以前好。有的企业没有绿化，空调整，住宿条件差，没有热水器，让学生不满，不断跳槽。

不光彩和不光彩的

半月记者在多个省市采访发现，目前我国技术工人收入水平较低。一般企业，工人的工资大多在2000元到3000元之间。在企业工作20到30年以上的老工人，收入在4000元到5000元之间。这样的工资水平，加上房价、物价、教育、医疗等高昂的成本，生活已经捉襟见肘，更不用说体面的生活了。

“工人的社会地位和待遇低，导致年轻人选择其他谋生手段，而不是学习技术。”经营20多年的CRRC齐齐哈尔车辆有限公司货车分公司电焊工张静华告诉半月刊记者，“现在我国高技能人才匮乏，老龄化趋势严重，呈现断层现象。在东北老工业基地，甚至出现了老一辈高技能人才想把绝技传下去，却找不到好徒弟的现象。”

受访专家表示，中国目前的教育体系强调学历和轻技能；企业重管理轻技能。有的企业只考虑眼前利益，对员工的教育和技能培训投入不够，导致我国技术人才后备力量存在缺口。

还有，一些企业对政府重视高技能人才的执行力不足，不能有效解决实质性问题。

“现在90后甚至00后，大学生的职业选择更多了。”南京科技职业学院电气与控制学院办公室主任王蓉表示，随着“双创”逐渐成为一种新的校园文化，学生就业渠道更多，择业时更注重个人价值的实现，更喜欢从事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同时，由于自动化水平的提高，很多工厂的一线岗位对工人的技术能力并没有很高的要求。对于专科生来说，他们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工厂也不愿意提高这些岗位的薪资水平，所以员工流动成为一种常态。

王蓉与许多毕业生保持联系。离开工厂后，许多学生选择在企业从事销售工作，许多人选择参军或继续深造。“与工厂相比，这些就业方式可以让学生获得自我价值的认可。”

狭义发展空

高级技术工人培训周期长，但现有的工人晋升机制不够完善，无形中制约了部分青年工人的积极性。

“现在高技能人才年龄偏大，基本都在40岁以上。”大庆油田第四采油厂第一油矿北三采油队采油地质师孙说，“一个初级工最早要12年才能成长为高级技师，毕业进企业两三年的大学生不具备相应的工作能力，但可以晋升为工程师。”

比如，孙说:“去年公司一个年轻人在全国技能大赛上拿了第三名，他可以回单位，也可以当初级工，削弱了年轻人的积极性。”

哈电集团人力资源部相关负责人表示，工人职业存在社会地位低、发展方向单一、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艰苦等问题，很多年轻人认为工人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安全不是很有保障。

这影响了年轻人的职业选择，他们缺乏后备力量。目前部分下属公司一线员工年龄结构过大，不少生产岗位结构严重不合理，退休年龄集中，技能传承和技术工人被裁风险日益严重。

随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发展，各企业特别是工业企业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急剧增加。从市场供求关系来看，近年来的人才市场中，技术工人的需求比例一直保持在1.5以上，高级技师的需求比例甚至达到了2以上。供需矛盾十分突出。

“中国制造业以质取胜的发展道路才开了个好头，前面的路还很长。”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田呼吁，“要打造一流的技术工人队伍，就要让更多的工人静下心来，做好本职工作，在平凡的岗位上发挥才能，把技术工作做到极致，成为称职的工匠。”

新时代呼唤打磨工匠精神

半月刊记者李金鸿陈鸿毅董小红王建丽熊英荆怀桥

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产业转型升级的加快，技术工人短缺和结构性问题日益突出。迫切需要提高劳动者的待遇、地位和职业荣誉，使一线劳动者更加体面、有尊严。

近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提高技术工人待遇的意见》，将政策春风带到大国工匠中。专家呼吁，加快完善配套措施的综合政策，充分发挥政策的长期激励引导和保障作用，让技术工人有面子、有认同感，造就更多来自大国的优秀工匠。

提高待遇，让技术工人共享幸福生活

实施工资激励计划，提高技术工人收入水平，已成为一线工人的热切期待。对此，两办《意见》强调，要引导企业深化工资分配制度改革，鼓励企业在工资结构中设立体现技术技能价值的工资单位，或者对关键技术岗位、关键工序、急需技能工人实行约定工资、项目工资、年薪制等分配形式，提高技能工人工资水平。

“提高劳动者待遇，无疑是从根本上解决劳动者后顾之忧。”哈电集团锅炉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哈电集团建立了集高技能人才培养、使用、待遇为一体的评价体系，对高技能人才给予特殊待遇，高级技师、技师、专业科技人员享受同等待遇，知识技能按月补贴400元、600元，激发技术工人竞争、学习、赶超的积极性。

在广州田甜洗衣公司，员工享受着吃和包的待遇。四个普通员工住一室一卫一厨的标准间，两个班组长和洗衣工住一室一卫一厨的标准间，主管和技术员住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标准间。夫妻双方都在公司工作，符合要求。“解决员工的基本生活问题，不仅是企业吸引力的一部分，也让员工在生活中花费更少的精力，在工作中投入更多的精力，为企业创造更多的效益。”该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

提高技术工人的收入水平会增加企业的负担吗？海南大运河置业有限公司负责人表示，技术工人是企业的财富，提高他们的待遇将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和主观能动性来开展工作，可以为企业创造更好的效益。

“对企业来说，要完善基于岗位价值、能力和绩效贡献的工资分配机制，强化收入分配的技能价值激励导向，通过提高劳动者技能水平提高企业经济效益。”海南大学教授王义武表示，国家在一线技能人才培养方面仍需加大资金投入，尽快出台一些扶持和激励政策，切实提高技能劳动者的技能水平和实际收入，满足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营造氛围，让技术工人感受职业荣耀

“我的签名在街上那些漂亮的摩托车上！”在电视上，哈雷戴维森工厂的一名装配工自豪地告诉儿子。“我们中国工匠也应该有这种荣誉感，社会需要对技术人才给予更多的尊重和关注！”一位看过《大国工匠》的网友曾经表达过这样的感受。

55岁的钢铁裁缝孔建伟从事焊工工作36年，从一名普通焊工逐渐成长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荣获“全国劳动模范”光荣称号的国家技术能手。孔建伟告诉半月刊记者，职工的职业荣誉感、自豪感和获得感是激发职工创造力的精神动力。

“由于普遍缺乏存在感，技能传承和技术工人破档的风险越来越严重。”哈电集团人力资源部相关负责人建议，社交媒体要多宣传劳模和先进人物的故事，少一些所谓明星和小鲜肉的娱乐新闻，提高劳动者的社会地位，让“劳动者老大哥”能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样立足于当今社会，不自卑而骄傲。

网友“炯儿的衣领”表示，“最光荣的工作”在任何时候都已经过时，尤其是在鼓励创新的时代，每一个劳动者都应该受到尊重，每一个技术工人都能从工作中感受到幸福、职业荣耀和社会尊重。新时代属于每个人，也属于不断前进的技术工人。

为此，两办《意见》提出，要做好“五一国际劳动节”、世界青年技能日、职业教育周、高技能人才评选表彰等工作，持续做好“技能中国行”“中国大能手”等品牌活动和“大国工匠”系列专题宣传，营造劳动光荣、技能珍贵和创造伟大的社会氛围，让技能劳动者获得更多职业荣誉。

晋升激励，让技术工人有发展预期

"这份文件是指导性意见，不是强制性要求."王义武认为，要改变劳动者的状况，光靠一个《意见》文件是不够的。也要加快完善配套措施和综合政策，充分发挥政策的长效激励引导和保障作用。

利用劳动和技能竞赛往往可以发现，培养出更多的高技能领军人才。哈国通过各种比赛、竞赛等活动，选拔优秀人才重点培养，鼓励工人不断进步，实现多技能。两年一度的哈锅技术大赛已连续举办22届，涌现出一大批优秀技能人才。

当前应加强终身职业技能培训，推进校企合作培养技能型劳动者。全国已建立国家级技能大师工作室590余家，每年将建设一批。CRRC齐齐哈尔车辆有限公司货车分公司电焊工张静华说，拔尖高技能人才可以在保留原有工资收入的情况下，送进高校继续深造本专业，打造顶级专业人才。

如何拓宽工人的发展空？企业亟需建立技能型员工晋升制度，探索建立从初级工、中级工、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首席技师到技术能手的员工评价聘用制度和薪酬制度。这样一来，职业教育招生难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尊重技术人员、争当技术人员的风气就会逐渐形成。

在田甜洗衣公司，如果员工技术表现突出，有一定的管理基础，经过系统的培训和考核，可以晋升为后备干部，进而顺利晋升阶梯:从组长、副主任、主管、车间副主任、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到总经理。

平均年薪16万！有“钱景”更有希望

半月谈记者朱丽琪李征

在港口城市宁波，拥有一技之长，成为著名的“首席工人”和“行业大师”是莫大的荣幸，这也是很多年轻人追求的人生目标。曾经遭受冷遇的一线蓝领和技术工人，成为宁波人推崇的热门行业。

掌握了技能，拥有了技能，让宁波很多普通工人获得了更丰厚的经济收入，过上了体面、自尊的生活。据了解，宁波现有一线技术工人平均年薪可达16万元左右，超过了很多城市普通白领的标准。也有很多劳动者通过自身的技术专长和企业的股权、分红等激励奖励机制，从过去的普通打工仔变成了如今的股份分享老板和合伙人。

多元化的平台给了技术工人希望和希望

宁波是“中国制造2025”首批国家试点示范城市，一线产业工人380万人。宁波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市人才办主任钟冠华表示:“一大批具有独特技能的高素质技能型劳动者的成长和崛起，是宁波宝贵的人才资源，也是宁波制造业实体经济实现赶超和成功转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秘密武器。”

总投资190亿元的大众宁波杭州湾新区二期项目，是大众集团公司以全球标准化工厂理念设计建造的全球最先进的整车生产基地。前不久，浙江省委常委、宁波市委书记郑栅洁到基层调研。他听说这个重点项目因技术工人短缺而面临运营困难，立即分配到相关部门，希望尽快解决。

宁波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市人社局局长陈瑜专门到工厂车间了解企业用工需求，与省内80多所高校对接，通过线上招聘、专场招聘等方式，招聘更多的技术工人。很快，就有500多人申请了职位，一年内最多可以雇佣1000人。很多外地来应聘的员工都说市委领导这么重视一线工人，我们也要给宁波长脸。

宁波市总工会注重提高技能工人的技能和待遇，与科研机构、高校职业学校、大型企业合作，构建多元化、广覆盖、开放的职工培训体系，每年可完成10万余名职工轮训；投入2000万元设立港城工匠发展基金，作为提升一线优秀技能工人学历技能的教育培训补贴。宁波还出台了全国第一部职业技术技能发展地方性法规，出台了高技能人才岗位补贴等政策，将从业人员技能培训提升到法律法规的高度。

宁波李仲达德德智能传动有限公司的万亚勇，从一名普通的操作工，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技术专家。10年来，他进行了13项技术创新，直接为企业创造了500多万元的经济效益。

谁是英雄，谁是人才，都会在大赛上看到。宁波举办了不同类型的职业技能大赛，培养了各行各业优秀人才2500余人，授予“宁波市首席工人”称号620余项，“港城工匠”称号86项。

三年前在宁波市职业技能大赛中脱颖而出的富邦电池有限公司电工班组长邱九龙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智能检测技术，可以有效解决生产中出现的缺料、堵塞、变形等问题，准确率达100%。目前，邱九龙已获得4项发明专利和10项实用新技术专利，成为全国行业内著名的“专利大王”。

尊重大师，独特的技能成为财富的源泉

宁波“港城工匠”一年一度的师徒结对仪式近日在全球最大港口宁波港举行。喊一声师父，一束鲜花，一个恭敬的鞠躬，成为参加师承活动的年轻人宝贵的人生回忆。

宁波市总工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王爱民表示:赏识教师，教书育人，是各行各业学习和传承技能的有效途径。我们每年都会举办这样隆重的拜师仪式，旨在弘扬崇尚廉洁劳动、认真钻研艺术的良好风气，让技艺精湛的工匠、有能力的大师和技艺过硬的“老师傅”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和全社会的尊重。

为充分发挥技术能手作用，宁波全面推进各级劳模创新工作室创建工作。获得宁波市“中国技能奖”的宁波舟山港股份有限公司第一位机械师胡，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劳模创新工作室，带领工作室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学习、一起讨论，一起攻关技术难题，同行业的人前来相互学习。

据介绍，宁波市已建成各级劳模创新工作室186个，完成技术攻关项目357项，获国家专利235项，直接产生经济效益3.3亿元。

宁波市积极鼓励一线员工为企业建言献策。去年底，已入职3年的宁波福士汽车零部件有限公司员工彭强被公司授予轿车一辆。“我通常喜欢琢磨一些细节。我觉得生产线上的工艺设计不合理。我给管理部门写了一封信，建议一些流程可以精简合并。没想到公司很快就采纳了，还给了我奖励。”

公司负责人表示，有技能、有责任心的员工是公司最大的财富。目前，我们已经为员工奖励了368辆汽车。

宁波慈溪嘉利机械工业有限公司几年前就出台了政策。只要设备能精心维护，生产任务能顺利完成，员工操作的设备在一定时间后产权也归我所有。

庞是第一批参与签订相关协议的员工。他说，他现在使用的车床已经归自己所有，企业需要支付他租赁设备的费用，每年可以增加收入3000多元。

嘉利公司投资人陈百恒说:“员工是企业发展的基础，一定要让优秀的技术骨干享受到企业提供的终身保障。”

工人“说话和工作”

来自安徽安庆的吴，经家乡介绍，进入麦克婴童用品有限公司，成为一线经营者。吴是个有心人，经常向公司提出合理化建议。他从一名普通工人逐渐成长为一名操作班长和车间主任，现在是公司一个分厂的业务负责人。他说，一个技术工人在宁波空有着广阔的职业成长，他的人生很有意义。

宁波市总工会副主席陈建军介绍，总工会还推出了微信微信官方账号“甬龚辉”，联合全市各职能部门和社会组织，第一时间帮助职工排忧解难。目前粉丝超过65万。

范利峰作为宁波市总工会兼职副主席，是浙西出山的农民子弟，曾被授予浙江省首席技师、宁波市首席工人等称号，其公司董事会还奖励其部分公司股权。更让范利峰感到自豪的是，作为一线技术工人的代表，他经常被邀请参加重大决策和重要问题的讨论，征求他对党委和政府工作的意见。

范利峰回忆说，去年底他在省里开会，正好和宁波市市长邱东耀在一个组。范利峰提到了自己的焊工身份，并提出要提高一线技术工人的待遇。邱市长表示同意，说自己做过电焊工，一线工人真的很辛苦。

“我以为市长只是口头表达了他的立场。没想到今年年初当地政府出台了高技能人才奖励政策。我一次性拿到了6万元的补贴。”范利峰说:“我们的工人说话真的很有用。”

《半月专题》策划编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