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动机终于被发明了 “永动机”是怎样传入中国的

热力学三大定律的提出已逾百年，所谓“永动机”早已被热力学判定为不可能实现的机械。可是，近年来仍有人以其为噱头进行诈骗，仍有人上当。那么，永动机这个西方的“舶来品”到底是如何传入中国，又如何开启了国人的想象力呢？为何已被科学判决死刑的永动机仍然在民间秘密流传？

晚清以来，中国人对永动机的观念从未真正消亡，有时甚至流行起来。

王国维翻译介绍永动机

一般认为中国古代没有永动机思想和设计，很少有学者从中国古代钟表中提炼出永动机思想。但一般认为，随着能量守恒定律传入中国，中国人关于永动机的思想从清末民国开始传播。

1866年刊行的《格物入门》中提及“恒行永无停止之器，人不能为之”，但并未展开。直到1900年，王国维翻译的《势力不灭论》才较为详细地介绍了能量守恒定律以及永动机。该书是最早将永动机与能量守恒定律完整引入中国的着作之一。

《动力不灭论》是一部介绍能量守恒定律的科学著作，是德国科学家亥姆霍兹撰写、王国维根据英文版翻译的《科普讲义》的一节。《动力不灭论》从永动机开始，讲的是人们为了制造“自动无极机械”而不断努力，同时指出“所谓的自动无极人是什么？不是因为风，不是靠水，不是靠一切自然力，而只是靠机械本身，才能把动力供给到无穷远”，而从力学的发展表明，制造这种机械是疯狂的和妄想的。这里所谓的“自动机械”就是王国维给永动机起的中文译名。

随后，《势力不灭论》介绍了能量守恒定律：“宇宙者，乃全力之无尽藏，不能由某道以增之，亦不能减之。故力之量在宇宙间者永远不变，恰物质之量无异此广大之法则，余等所名为‘势力不灭之原理’是也。”

王国维最早把永动机翻译成“自动机械”

民国初期，一些杂志也相继发表了与永动机相关的文章，内容涉及其种类、构造、历史等等，但基本立场如《势力不灭论》已经指出的那样，“如是之器，古今所未尝有也”。如《科学》《科学画报》《化学世界》和《开明少年》等皆刊文指出各类永动机违背的力学原理，并且奉劝国内一部分人切莫在此事上再耗费精力。其中，以赵元任于1915年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文章阐述最为详尽与周到。

1934年，《科学画报》也发表了《永动机可能吗》永动机为什么不可能”“再论永动机的不可能”。这大概是因为永动机这个话题在当时再次成为热点，社会上还是有人试图制作文章并向杂志投稿介绍自己的“发明”，于是杂志组织相关文章向公众传播能量守恒定律。

由此可见，随着“永动机”的概念被大众熟知，跃跃欲试制造永动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战败的国民党黄维致力于研究永动机

科学知识在中国传播的吊诡之处在于，越是被传播和发扬的东西，越是有更多的人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1949年后，中国科学院多次收到“永动机”的设计，以至于不得不写了一篇《研究所收到的一些站不住脚的“发明和发现介绍”，开篇写道:“研究所成立五个月以来，收到了中国各地非专业研究人员的许多发明和发现，经研究所审查，给出了各自的答案。”其中有永动机。在简要指出永动机的错误后，作者遗憾地写道:“我们希望这些发明家将来把他们对发明的热情和精力转化为实际方面，这对新中国的生产和建设大有裨益。”

然而，这篇文章并未造成很大的影响。目前在中国知网可以搜到的有关“永动机不可能实现”的文章，在建国后的四十年内几乎每年都有一篇。西南联大物理系毕业并留学哈佛的许少鸿教授首先在1951年的《科学大众》上撰文《永动机是可能的吗？》，此文形象易懂，娓娓道来。

之后，毕业于东南大学化学系，曾在莱比锡大学学习的曾诗雨教授，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的王竹溪教授，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的丁守谦教授，分别于1952年、1953年、1955年在《化学世界》、《物理通报》、《科学大众》上撰文，表明永动是不可能的。王竹溪教授在1962年的文章《热力学发展历史概述》中重提此事。

不仅如此，我们在超星图书上还可以找到当时出版的一些讲述永动机之不可能性的书籍，例如丁守谦教授的《有永动机吗？》、莫奎先生所编的《永动机问题》以及一些含有此章节名的力学教材。

丁守谦:“有永动机吗？”，中国青年出版社1956年版

而在孜孜不倦地制造永动机的民间科学家当中，最出名的当属旧时国民党高级将领黄维先生。淮海战役被俘之后，黄维转而潜心研究永动机的制造。据黄维的女儿黄惠南回忆称：

被俘后，他们首先在石家庄附近的井陉训练。我父亲呆在茅草屋里，无事可做。当他看到有人出来打水摇起锚机时，他看了很久，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相信引力无处不在，他想设计一台发动机，把引力变成动力，让这台机器永远自动运转，这是一场可以改变世界工业的革命。父亲要求管理层提供研究条件，遭到拒绝。后来张治中奉毛泽东、周恩来之命去管理处看望战犯，父亲借此机会委托张治中把申请永动机研究的报告带到中国科学院。科学院回答说，他设想的机器叫做永动机，这已经被科学证明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这项工作毫无意义。但是，父亲并没有放弃，而是坚持设计自己的永动机，这也被理解为他反抗改造的一种方式。

即便是1975年特赦之后，黄维先生仍然没有放弃钻研永动机的设计与制造。以至于1979年6月，黄维先生在政协分组会议上就开发“重力能源”做了长篇学术报告，会议通过决议，要支持黄维先生提出的科研项目。作为黄埔军校一期学员，黄维先生绝不能算作是未受教育之人，但他为何潜心于永动机的研究，这是很有趣的问题。

“文化大革命”中永动机的推力

文献检索表明，“文革”时期，关于“热力学”的文章骤然减少，仅有的寥寥数篇文章也鲜有署名。

1968年4月，黄伟从北京秦城监狱被转移到抚顺战犯管理所。抚顺战犯管理处批准了他的实验申请，抽调管理处电机厂的4名技术人员，与几位学科学的战犯一起组成科研组。拨了一些资金，最后按照黄伟先生的设计图纸做了一台永动机，转了几圈就停了。至于抚顺战犯管理处为什么支持黄伟先生的申请，笔者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文献。

1980年，黄维和和他以前的管理人员一起在富顺工厂制造东方红永动机

同样，现在在互联网上也很难找到“文革”期间有关永动机的文献。然而可以肯定的是，1971年与1974年分别有两次当权派名下的永动机研发项目，可分别见于《化学通报》与《人民教育》及其他书籍对此事的转述。

1971年，“辽宁四人帮最好的朋友”曾经拼凑出一个十八人的团队发明永动机。花了一年时间，花了3万元，最终只得到一台输出功率30%的机器。

1974年，陕西的赵某进京告状，称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领导压制他的“永动机发明”。江青在他的个人材料上写道：“建议中央大力支持赵××的革新试验、试制工作，并且对赵本人采取保护措施，避免敌人暗害他。”王洪文将此人接进高级招待所保护起来，耗时两年，耗费十几万元，造出了一台不能运转的机器。

在此期间，永动机的发明并没有停止。据统计，1971-1976年间，第一机械工业部信访组共收到“发明永动机”信件265封；仅在1975年的四个月里，中国科学院的请愿小组就收到了100多份关于永动机的发明材料。

这一段时期，姚文元、江青等人批判自然科学，对一些错误百出的文章乱加批示、责令有关刊物发表，否则就是“扼杀新生事物”，就是“资产阶级学阀”。

改革开放后，永动机还没有消亡

“四人帮”倒台后，《光明日报》刊登了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13室的文章《从马儿不吃草谈起》，但仍有一部分永动机研究者继续寄来设计方案，并称“能量守恒定律永远不能违反，这是反辩证法的，也是直接违背恩格斯教导的。”

然而，自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以来，科学研究逐渐步入正轨，永动机的研发始终停留在“民间科学家”的群体中。即使偶尔讨论永动机的可能性，也只是基于哲学思辨，比如《必然性与可能性的探索》。

新形式的永动机也不断地涌现出来，例如《光明日报》2000年3月29日的报道《不需光照能发电的二极管的制成》。这篇报道称，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物理实验室徐业林研究员经过36年艰苦探索，研制成功一种能从周围环境中不断吸取能量发出电能的新型半导体器件——无偏二极管。“它发电时不需光照，也不需温差，即便将它放入一个密封的金属盒中，电流电压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它不污染环境，从取之不尽的环境中获取能量，不需加油，不需充电，是一种新型的理想能源。”

为此，北京林业大学刘家刚教授和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副主编于嘉曾撰文指出:“许叶林的装置与历史上的永动机有着根本的不同:无论设计得多么巧妙，历史上没有一台永动机能真正工作；但是徐的装置可以工作，不仅可以工作，而且已经连续工作了14年。许叶林的装置可能是历史上第一台真正的永动机！”

言之凿凿之外，此文感叹道：“希望我国学术界确确实实表现出一种鼓励创新、允许失误的非常活跃的学术空气和人文环境。无论如何，一个运转了14年、与现有理论相矛盾的奇怪装置，除了媒体偶尔有所报道外，科学界竟不能展开真正意义下的正常讨论，这对大力提倡创新精神的我国科学界来说，是一种莫名的悲哀，是绝对不正常的。”

然而，196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理论物理专业，1981年毕业于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凝聚态物理硕士学位的刘家刚教授，从来没有代表过当时中国科学界的普遍看法。1997年，水利学家潘教授以答辩的形式写了一篇《致同学》，告诫青年学生要钻研科学知识，不要总想着一鸣惊人。

如今，永动机设计图在网上随处可见

1980年代之后，关于永动机设计的讨论开始见诸报端，而在“文革”之前，虽也有人提出此类设计，但出版物的把关还比较严格，未曾刊登。互联网兴起之后，“永动机”转而藏入百度贴吧、天涯论坛等地。如今，“永动机”作为一种修饰语言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报刊之上，进入我们的日常语言。在这个意义上，“永动机”也确实“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