垵 厦门曾厝垵：“最文艺渔村”的蜕变历程

身处厦门这个旅游城市，我时常需要以当地人视角，给到访的朋友推荐几个好地方。曾厝垵，是近两年间迅速“蹿红”的地方。我最早推荐时，朋友会问“这地方有啥好玩的吗？”；后来，来访者则主动打听“听说曾厝垵不错”，“帮我推荐个曾厝垵的民宿吧”——熟悉程度连我都感到惊讶。而业界朋友问得更多的，则是“曾厝垵是怎么变化的？”“听说你参与了，曾厝垵的社区营造是怎么做的？”

抛开旅游策略和“文艺范”“文艺青年聚集地”的标签，今天我想讲一讲曾厝庵村从城中村发展到“最文艺渔村”背后的故事。

图1曾厝庵村文创村地图

城中村缘何成为“网红”？

散落在曾厝庵村的红砖古建筑和南洋建筑，见证了其800多年渔村历史的发展，见证了昔日海防前沿和闽南侨乡的典型聚落。改革开放后，与厦门其他地区的快速发展相比，随着近代华侨的衰落，曾厝庵村逐渐成为边缘化的城中村:村庄环境日渐衰败，青壮年外出务工也导致劳动力和活力不足，村庄一度面临拆迁困境。

图2曾厝庵村的历史发展

2000年，厦门岛环岛路东南路段的开通，为这个没落的渔村创造了转机；优越的交通环境及自然景观条件，使曾厝垵搭上厦门旅游业的发展快车，完整的村落格局、古厝、小巷、村民及闽南海洋元素逐渐引起外界关注。

2003年，原曾厝庵村村委会实现了“村改居”转型，成功转型为城市社区。其特点是土地仍为集体所有，这为渔村的发展留下了灵活性空的空间。曾厝庵村社作为曾厝庵村社区居委会管辖区域内的8个自然村之一，以面朝大海的优越地理条件，逐步聚集了学生、艺术家、农民工等流动人口。2004年至2005年，在鼓浪屿旅游热潮和民宿发展的带动下，曾厝庵村以低廉的租金和消费水平吸引了第一批基层文化创作者和民宿业主。2006年6月，厦门岛宣布彻底退捕。渔民上岸后，房屋租金成为主要收入，曾厝庵村逐渐成为文艺青年和背包客的大本营。2009年，随着线上旅游策略的传播，大量绘画、雕塑、音乐、摄影等艺术创作者以及厦门大学师生为此而来，使得渔村的文艺氛围越来越浓厚。2010-2011年，子弹头列车的开通带动了B&B运营的爆发式发展，一批海鲜档、艺品店落户于此，土地价值持续上涨。

依靠博客、搜索引擎、团购网站、微博微信等互联网平台发酵，2009-2012年，曾厝垵逐渐积累了“第一桶名气”。原本以居住为主的渔村，逐渐在商业化的侵蚀下，呈现出高度混杂的功能及格局：违章搭盖严重、垃圾卫生堪忧、下了雨的道路泥泞不堪。不过，虽然杂乱无序，但学生及穷游族乐得悠闲自在，高峰期日均游客人数也能达到几千人。

图3优越的自然环境给曾厝庵村带来发展动力

空间发展杂乱、基础设施落后，这些城中村的“通病”，让当时的曾厝垵旅游发展受到严重制约，政府对此也特别关注。2012年，曾厝垵被定位为集文化创意和旅游度假为一体的“闽台文化创意休闲渔村”，这为整体环境改善奠定了基础。2013年，美丽厦门战略将曾厝垵列为城中村试点，曾厝垵开始了华丽变身，排水、道路、垃圾等基础设施得到系统改造。2014年，经过一年多的社区营造，曾厝垵成为厦门最热门景点之一，年度游客总量超过1000万人次。

图4曾厝庵村文创村艺术海报及创意店铺

如今，曾厝垵文创热潮已被推向顶端。截至2015年10月统计，在文创村仅1.2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汇聚了包括画家、雕塑家、音乐人及全国各地的各类文创青年在内的共计超过5000名创业者，开设创意店铺约1600家。2015年度游客总量达到1200万人次，旅游产值据统计超过15亿元，全村年租金收益达1.5亿元。

短短几年间，曾厝庵村发展迅速，不仅成为年轻人创业的载体，也成为大众旅游休闲的新地标。2012年至2015年，国庆黄金周期间，游客数量增长7倍，商铺总数增长8倍，居民收入增长10倍。超过1000万游客通过网络媒体平台发表评论、参与互动，这也让曾厝庵村成为名副其实的“网络名人”。

蜕变基础：社区多方共治的社会背景

据官方统计，自2013年曾厝庵村成为厦门市政府社区联合创建的试点城中村以来，已有包括台湾省在内的全国各地1000多个代表团到访。对于政府部门来说，“如何打造具有品牌效应的热门景区”是其核心关注点之一。城中村改造升级的经验，以及具有厦门特色的社区建设和共治机制的过程，也是游客关注的主要内容。曾厝庵村从一个濒临拆迁的城中村发展到目前的良性局面，有其所处的环境、治理机制和产业核心，这一进程的顺利推进与厦门当地的社会环境息息相关。

1：本土多元群体的自我认同

无论是社区间的环境整治空还是旅游业发展下的利益协商，曾厝庵村社区城中村改造的过程也是一个开发利用社区资源、实现反馈的过程，需要社区居民的集体力量。其中，承认社区多群体自身、彼此和社区集体是重要前提。

在长期具有传统渔村历史的曾厝垵，闽南地域文化中由血缘及宗族构成紧密的社会网络关系的特质，在“村改居”后依然延续下来。在村集体一样的熟人社会中，居民自身具有通过宗亲关系进行事务协商的人际关系基础和习惯，对由原村委会改成的社区居委会的权威性有着较高的认可，同时也对社区有着较强的自我认同感。这种在城市社区更新规划中需要努力营造出的社区意识、维护社区共同秩序的主人翁责任感,对曾厝垵而言，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大大地提高了社区多方共治的可实施性。

同时，厦门作为一个移民城市，近几十年来吸引了来自周边城市和全国各地的大量“新居民”，形成了包容、自由、开放的态度和社会氛围。这也是曾厝庵村最初吸引了一批有生活态度、敏锐有才华的艺术家和创作艺术家隐居创作创业的重要原因。这些新村民虽然没有原有居民对社区的强烈感情，但却越来越融入传统的社区关系，他们自身的参与推动了曾厝庵村的文学转型，产生了“我们的曾厝庵村”的概念，加深了社区文化和社区集体的共识和认同。

2：政府管理机制变革的推力

2012年之前，曾厝庵村已经展现出旅游商业化带来的机遇，但租金上涨、过度开发、违法建设、配套设施落后、环境混乱等问题越来越严重，亟待改革。

但正是由于在集体所有土地上的自发性改建，才形成曾厝垵社区自由多样的空间肌理与独具吸引力的人文环境，如果依靠传统的政府“由上自下”空间规划进行拆除整改，不仅会使曾厝垵“变味”，且用于改造拆迁的巨额财政投入也可能使政府不堪重负，实施性及可持续性并不理想。

同时，在政府、居民和经营者之间也存在利益博弈的问题:早期自发的物业出租模式逐渐受到正规制度的阻碍，宅基地产权不完整导致的违法建房行为，以及家庭旅馆的特殊身份形成了民宿经营的非正式性...因此，有必要完善管理机制；此外，政府“自上而下”的解决方案无法平衡“不间断地消除混乱”的关系和利益诉求。因此，就曾厝庵村而言，可以说以社区治理的形式进行改造，是经过多方权衡后的一个可行方案，而政府回应中所展现的管理机制改革是一个重要的推力和支撑。

曾厝垵自2013年8月开始共同缔造战略行动，政府投入资金完成道路、环卫、给排水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而在社区事务管理上，政府角色从“主导”向“引导”转变，明确政府和社区的职责边界，把事务的决定权交给居民。2014年4月的“曾厝垵共同缔造社区工作坊”中，中山大学、厦门大学、香港理工大学联合规划团队组建了各级政府、规划机构、居民及业主、经营者、游客等多方群体的对话协商平台，从环境整治、场所营造、制度保障、组织建设等4个方面征求各方意见。工作坊的开展，既是政府对改变管理机制的表态，也是对社区共治中各方角色的激励，为曾厝垵社区发展的良性循环奠定了重要基础。

图5曾厝庵村社区工作坊工作流程及主题

蜕变历程：三个阶段的共治改造跨越

走在曾厝庵村错落的街巷里，涂鸦、绘画、开店招聘等强烈的视觉冲击。，会使人忘记自己以前作为一个城中村的身份。如果你鸟瞰曾厝庵村，你会发现它与城市中其他自发建造、填充和开发的村庄没有什么不同。在旅游业强劲发展的刺激下，租金经济的兴起使得曾厝庵村的违章建筑密度不断上升；然而，住宅已经从居住变成了商业用途，土地性质的无序逆转已经淹没了现有的基础设施，如道路、供电、卫生、供水和排水。

对经营者和游客而言，杂乱的拼贴构成了曾厝垵的活力特质，而对社区管理者而言，要在杂乱中维持秩序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图6曾厝庵村2010年与2015年鸟瞰图对比

第一阶段：社区物质结构的改造

作为曾厝庵村改造的第一阶段，从空之间的改造入手，解决交通、市政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的配套，是政府改造的基础和关键。完善公空室，打造有标识的公共节点，也是政府引导和推动社区内部物质结构转型的有效切入点。

曾厝垵入口及鱼市区域改造：

2011年以前，曾厝庵村入口区域是环境脏乱差的老社区鱼市。在政府指导下，厦门大学教授、唐教授带领师生对入口界面进行了整体规划和建筑设计。设计以村口古刹福海宫为出发点和参照物，巧妙利用四栋新建建筑，完成福海宫与现有海鲜档形成的道路沿线立面，从而塑造具有闽南地域元素辨识度的入口界面。该建筑群于2012年建成，成功植入餐饮、购物等功能，迅速吸引了大量人流，真正带动了曾厝庵村的快速发展。

图7曾厝庵村口及海鲜酒家街

“五街十八巷”提升改造工程：

2012年底，曾厝庵村内空拥挤、基础设施破旧、环境恶化等问题呈爆炸性态势。政府重点完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设施等硬件设施，对曾厝庵村“五街十八巷”格局进行整体规划改造。政府、规划师、业主和经营者以共同打造的厂房为平台，通过协商设计占用的公共空节点和街道，重点打破圈地占用宅基地的现象，消除消防安全隐患，增加绿地和休闲空房间。并通过“以奖代补”的方式，鼓励村民和经营者通过艺术绘画和创意景观的方式美化房屋的正面和背面，让文艺元素为传统街巷增添活力。

图8“共建厂房”共享庭院改造设计

村、海人行连接天桥“渔桥”：

钓鱼桥的建成，代表着共同创造的工作机制对传统体制下“不可能”的成功挑战。在2014年4月的公众咨询采访中，居民和商户多次指出“渔村无海”的尴尬局面:环岛公路切断了渔村与大海的直接联系，但现行法规出于景观原因禁止修建高架人行天桥。香港理工大学团队设计的具有民意基础的渔桥方案得到了当地居民的高度评价，并在工作坊汇报会上现场收到了政府部门的回复和反馈。在共创机制下，渔桥突破了传统审批壁垒，于2015年1月顺利完工，使曾厝庵村恢复了与大海的对话。

图9“钓鱼桥”设计理念及建成效果

第二阶段：社区自治体制的建立

对于曾厝庵村来说，解决空之间的问题比处理社区事务、制定管理机制和制度要简单得多。房屋扩建、物业租赁、民宿管理支撑着曾厝庵村特色经济的发展，但都是“违法建设”“违法”“违规”，造成政府管理的困境。延期的B&B牌照无法办理，三年租金上涨十倍引发的租赁纠纷，商业欺诈、商业形式趋同等问题让政府无从下手。

因此，政府角色从“主导”向“引导”的转变，引导社区成员及有共同利益的相关组织团体，共同凝聚社区意识进行平等协商，成为曾厝垵管理的生机。

文化创意协会、业主协会和社区公众评议会:

曾厝垵逐步转化成“文创村”，在各级政府引导下，相继组建多个社区自治组织。曾厝垵文创会由商家组成，业主协会由居民业主组成，两者与社区干部共同组成曾厝垵公共议事理事会，为不同的利益主体，搭建起沟通交流协商的讨论平台。通过公共议事理事会，两协会代表分别对曾厝垵的发展规划、日常管理等议题提出讨论并进行协商决议。社区自治组织承担了曾厝垵大部分居民、商户之间的协调及纠纷处理等工作，不仅节约了政府的行政成本，同时也使居民和商户有了家园意识，建立起基层政府、业主、商家多方沟通协商的机制，有效地促进了改造议题的实施。

管理制度和自治公约:

社区自治组织也承担起制定管理制度和公约的重要角色。民宿作为曾厝垵的业态核心，实现正规化管理是各方希望达成的目标。2014年《曾厝垵文创村民宿管理暂行办法》出台，赋予文创会所管理的民宿自治组织更大的自主权，也对263家客栈通过共识性的管理规则进行约束，激发形成了民宿商家自发整改、业主配合、政策支持的良性发展环境。

2015年5月修订的《曾厝庵村文创村自治公约》对房屋租赁、建筑装修、消费诚信、经营秩序进行了系统规范。比如未经业主允许不得多次转租赚取租金差价，严格规范烧烤摊的位置和数量，水果摊缴纳1万元信用保证金，接受店铺装修风格审查，按时间控制交通和停车，中午和晚上控制噪音等。，并专门设置了红黄牌预警机制。自治公约作为一种较为全面的社区规范，为曾厝庵村的自治管理提供了必要的依据。

第三阶段：机制与发展的良性自生循环

社区之间的优化空以及自治组织的管理效能，使得曾厝庵村在2015年达到了旅游发展的巅峰。繁荣带来机遇，但如何提升旅游体验质量、文艺创作水平、店铺和产品吸引力，是进一步的挑战。更成熟的文化创意社不仅协调社区内部事务，更注重谋求发展。例如，通过组织活动吸引游客，通过提供创意平台吸引企业家，并确保他们的服务。这意味着曾厝庵村的共治机制和旅游文化发展进入良性自发循环。

面向游客的文化吸引及服务：

曾厝庵村文化创意社通过政府补贴，组织古民居修复，改造为空间展现地方文化特色、文化创作和艺术交流的房间，举办闽南传统文化演出、文化青少年学校等活动。我们还在自媒体网络上评选出“乡村之花”和“十佳风情民宿”，通过众筹文创村创意店铺资源，组织举办音乐节、文化青年节等大型年度活动，逐步塑造形成“最文艺渔村”品牌。它的草根性和特色创意既轻松又有活力，吸引了大量年轻人蜂拥而至。

活动吸引的大量人潮也为曾厝垵带来考验，2015年的曾厝垵文青节，4天共吸引游客30万人次，造成疏散、垃圾、治安、纠纷等多方面压力。各社区组织逐渐形成了一系列长效措施，来预防可能的隐患。例如高峰期间的人流单向限行、提倡游客“垃圾不落地”、发动商家开放“爱心洗手间”以解决公共洗手间不足的问题等，为曾厝垵可持续的吸引力提供了保障。

创业者的创意平台；

曾厝垵的持续活力与各文创店铺年轻的创业者们息息相关，推动了文创产业的快速发展。而文创村的发展历程也是大众创业、草根创业的“众创”历程。如今创业成本及门槛居高不下，房租及行业同质化竞争成了最大考验。

2015年，基层政府与文化创意社联合成立曾厝庵村众创空为创业者提供技术支持、廉租房、资金支持等创业资源，形成开放、互助的创业生态圈。中创空下有两个工坊，也为曾厝庵村整体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Maker工坊聚焦文创村公共空改造设计；曾文清Maker Workshop帮助商户解决品牌推广、产品研发等问题，营造良好的创业环境和氛围，保持曾厝庵村的活力和竞争力。

总结

“最文艺的渔村”曾厝庵村在短时间内“走红”。采取各级政府、居民、经营者共同参与的共治机制，面对和应对诸多困难，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从社区物质结构的转变、自治制度的建立，到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既需要厦门本土的精神气质，也需要政府开放包容的制度设计，更离不开早已把这个地方当成家的文化创作者。社区意识的形成和管理机制的转变，可以为曾厝庵村未来的活力提供长期支撑。

参考文献：

美丽的曾厝庵村联合创建车间成果集. 2014.8

郭颖. 厦门市曾厝垵社区空间结构分析及设计研究. 厦门大学硕士论文. 2014.4

洪国成。城中村私有房屋管理机制研究——以厦门曾厝庵村为例。华侨大学硕士论文. 2013.5

曾厝垵官方微信公众平台数据. 2014-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