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小号 “囚徒”刘忠林:躲在千里外的小旅馆等再审判决 仍像蹲小号
刘中林。
在小旅馆不足十平米的昏暗小屋里,刘忠林感觉仍然像在监狱里蹲小号。即便如此,他依然整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跟外人接触。出狱近四个月后,刘中林仍然是一个被困者。22岁时,他被认为是一起谋杀案的凶手,服刑25年。出狱时,他48岁。他说,他想到了两个办法:要么把冤屈昭雪到底,要么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死去。获得补偿是他承认的重获自由的唯一途径。刘忠林如今寄宿的小旅馆在远离家乡700公里的地方,他称在出狱之后不久,一直为他申冤的亲属接到过两次“威胁电话”,这让刘忠林感觉到恐惧,尽管它并未实际发生,但为了安全考虑,他还是躲了起来。4月25日,吉林高院开庭重审刘中林故意杀人案,但尚未宣判。在可能再次改变他命运的判决之前,刘中林仍然被关在“杀人犯”的笼子里。两个“威胁电话”:再告整死你们4月25日,参加完吉林省高院在长春的再审开庭后,刘中林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家,而是连夜坐车和亲戚回到了700公里外的A地。因为第二天晚上有大雾,他们不得不中途停留两天两夜才到达目的地。刘忠林在A地已经待了一个月,远离认识他的人,也为了躲避可能影响他申冤的“威胁”——这“威胁”来自两个电话,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他的神经变得紧张,整个人陷入焦虑。刘中林的表弟和姐夫王桂珍多年来一直在为刘中林抱怨。他说,再审当天晚上11点左右,连续有两个不同号码的陌生电话打到了妻子的手机上,因为号码不熟悉,他害怕再次威胁电话。在此之前,他接到过两个“威胁”电话。第一次是在刘忠林刑满释放一个月之后。王贵贞称,对方在电话里说:“服完刑你们还告,再告没有你们的好,就要整你。”话不好听,王贵贞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第二次是在4月中旬,王桂珍说,这一次对方听起来更离谱。“他用受害者家属的语气骂我,说人可以白死,而且他承认还有哪里可以起诉,然后起诉你到死。我说,‘再骂我一遍,给你录下来。王贵贞说,这是两个奇怪的电话,对方不报家门,来电显示是17开头的电话号码,但没有具体的地点,只显示“中国”两个字。第二个电话,也不太可能是受害者家属打的,出狱后,刘忠林曾到死者郑殿荣的哥哥郑殿臣家坐了坐,“唠了唠家常”。自从2012年吉林高院决定再审刘忠林案后,曾委托警方重新验尸,但挖开坟墓时,却发现尸体不见了。郑殿臣说,他一直不认为刘忠林是杀害妹妹的凶手,“除了凶手,谁会去偷尸体?刘忠林当时还在关着呢,不能是他。”由于害怕刘中林沉重的心理负担,王桂珍没有立即告诉他这个“恐吓电话”,因为刘中林后来从其他亲戚那里得知。家人觉得刘中林呆在家里不安全,所以他们要求他在投诉得出结论之前躲在A处。A地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山地草原,风沙重,这让刘忠林时常想到自己的遭遇。“我上这儿躲避来了,土面子刮我,我一寻思就恨,出狱了还得被威胁,想阻止我申诉。”“出来就是申冤”:“杀人犯”的罪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刘忠林是在2016年1月22日出狱的。当天下午两点,他随着六人一组的刑满释放者走出吉林监狱。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下,只穿着薄薄一层衣服的他冻得直打哆嗦。在监狱门口等着的表哥一时没认出来,问第一个人是不是,然后又问第二个人。“你是刘中林吗?”“我是。”姐弟俩拥抱着哭了。释放前一周,刘忠林看到了监狱里贴出的公示,狱友恭喜他,他不接受,“这不算什么喜事儿,我没罪,出来就是申冤,没地方申冤了就去死。”出狱后,委屈是他唯一想要的。在被洗清罪名之前,他觉得自己在监狱里无处不在。出狱后,刘忠林已无家可归。他辗转住在几个亲戚家里,但每一家都住不久,感觉哪儿都不是自己的家。他不愿意遇到熟人,看到像是认识的人也要绕着走,“杀人犯”的罪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在一个地方,刘中林住在一个房间不到十平方米、灯光昏暗的小旅馆里。他把自己关起来,一整天都没有出去。“他没看电视,所以感觉很好。”他说这样也不会感到孤独,就像在监狱里“蹲小号”里一样习惯。坐牢期间,他因喊冤闹着要自杀,常常被罚“蹲小号”,一张床大小的地方,一个人整天关着。他清楚地记得,一共被关了三年零三天,最多的时候关了六个月。躲在一个地方,小旅馆里的人来来往往,都住着路过的司机。刘中林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经历,但是因为媒体的报道,有些人可以认出他。一个住在小旅馆的司机说得很直接:“我们都不和他说话,冤不冤我们说了不算,得国家说了算。”王桂珍说,有一次,刘中林去A区的一家理发店理发。一位女士看到刘中林很面熟,就问他是不是媒体报道的那个人。“你是这样吗?”刘中林保持沉默,假装不知道,离开了。A地草原广阔,晴天时,天空深邃蔚蓝,但刘忠林感受不到一丝的自由。案子开庭再审之后,他显得更加焦躁。5月8日,本站打电话给他询问情况,他第一句话是:“我都等了26年了,怎么还没有结果?”另一次重审:法官和检察官查看了他的伤势在餐厅吃饭时,刘忠林拿着一套塑料纸包装的餐具摆弄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放弃,他十根手指指甲坏死,没法撕开包装。此外,他右脚大拇趾缺失,走起路来缓慢摇晃。刘中林有点沮丧。他从监狱释放后,伤势就显露出来了。他向多次采访他的媒体记者投诉,说他入狱前被严刑逼供,办案人员用竹签扎他十个手指。他的右大脚趾也被铁棒砸伤,不得不在监狱医院截肢。王贵贞说,刘忠林本是一个健康的小伙子,申诉期间,他还请村里多名村民按手印出证明,以证明刘被抓前身上没有伤。刘中林,吉林省东辽县凌云乡惠民村4组村民。1990年10月28日,村民在挖河时,从村里一户村民家的菜地里挖出一具女尸。经鉴定,死者为郑殿荣,一年前失踪的女子。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晚上,刘中林被捕了。1991年,辽源中院一审不公开开庭审理此案。刘忠林回忆,他当时不知怎么请律师,法院也没给他指定律师。法庭上,他自己辩护,法官问“不是凶手为什么承认”,他展示身上的伤,说有罪供述是被打出来的,但法官不采纳。1994年,刘中林在一审法院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次年,吉林省高级法院批准了死刑缓期执行。刘忠林喊冤,一喊就是二十多年。2012年3月,转机出现了,吉林高院对他该做出再审决定,但“干盼着,一直不开庭”,又等了4年,他刑满出狱了。2016年4月18日,躲在外面的刘中林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当天,吉林高院通知其亲属,案件将在一周后重新开庭审理。与他当年受审不一样的是,如今有两名律师为他做无罪辩护。刘中林说,在审判期间,他发表了一个多小时的声明,讲述了当年的故事,然后他哭了。休庭期间,法官和检察官都来看他手上的伤,让他脱鞋,看他右脚缺了大脚趾。“法官问我,指甲为什么不去治,我说刚出来没钱,又问如果平反了去不去治,我说到时候再说。”刘忠林说。在法庭上,律师针对刘中林的认罪申请了非法证据排除程序,检方也表示该案多为口头证据,两者之间存在矛盾,让刘中林感觉“光明”。现在,他希望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