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万岁 痛别导演吴贻弓:电影万岁 理想永存
“有人说我是理想主义者,电影处处流露出理想的色彩。我曾经说过,金色的童年和玫瑰色的青春总是不容易被遗忘的,往往在创作过程中表现出来。我们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人。理想、自信、真诚的追求、人生价值取向、浪漫主义等。那个时代留给我们的东西总是不愿意在我们心中消亡。”
这是 2012年,与中国电影、上海电影耳鬓厮磨了60余载的吴贻弓获颁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终身成就奖后的感言,也是他对自己一生的回望与总结。吴,浙江杭州人,1938年生于重庆,1948年定居上海。1960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同年回到上海。他先后担任过局长助理、副局长和局长。1984年起,历任上海市电影局副局长、上海电影总公司经理、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上海市电影局党组书记、局长、上海市广播电影电视局艺术总监、上海电影制片厂厂长。参与创办上海国际电影节。主要电影作品有:《我们的小花猫》《晚雨》《城南旧事》《姐姐》《流亡大学》《少爷的苦难》《月亮与人同行》《奎丽一家》等。其中《夜雨》获得首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城南旧事》获得第二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鹰奖等国内外奖项。
他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上海市文联主席、上海电影家协会主席等,中共第十四、十五届中央候补委员。获“新时期全国影视十佳电影导演”“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等称号,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2012年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终身成就奖”、第十五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等多项殊荣。2018年12月1日,在吴80大寿之际,由上海市文联出版的《上海文艺馆》举行了开馆仪式。宾客们在婚礼上欢聚一堂,但谦逊有礼的吴在整个活动中只说了一句话。他说的是:“离开电影界已经快20年,后来到了文联,到了局里,不当导演,人家说你当官了。事实上,在我心中,所有的称呼里,导演是我最看重的一个。”2019年5月,他还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上海电影万岁”的字样。影评人石川曾经和吴导有过一次对话,我们可以一起重温,一起回忆。
石川对话吴贻弓电影万岁! 理想主义与电影情怀石川:中国电影导演协会表彰你“终身成就奖”的时候你发表了演讲。我注意到你在演讲后特别加了“电影万岁”几个字。在你看来,这四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吴贻弓:有人说我是“理想主义者”,片子里到处流露出理想的色彩。我以前常说,金色的童年、玫瑰色的少年,青春年华总不会轻易忘记,常常在创作过程中表现出来。我们是与共和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人,五十年代留给我们的理想、信心、人与人的关系、诚挚的追求、生活价值取向、浪漫主义色彩,总不肯在心里泯灭,千方百计想把这种“情结”投射在银幕作品中。△1956年9月,吴与北京电影学院学生合影
石川:您的《城南旧事》在马尼拉电影节得奖,这是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电影第一次获得国际大奖。可以说是中国电影走向国际的一个开端。这个成果,后来被张艺谋、陈凯歌他们这些“第五代”导演巩固和扩大,才有了后来中国电影在国际影坛的地位。吴:“第四代”在国际上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我是一个早起的人。后来,、和吴也获得了一些国际奖项。20多年后,欧洲一些国际电影节开始聚焦中国“第四代”导演的作品。2007年,法国瓦瑟亚洲电影节举办吴回顾展;比利时布鲁塞尔也举办了首届“中国电影节”,12部影片中有一半是“第四代”作品。此外,荷兰第37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还在“重游经典”单元推出了“认识第四代”专题,集中放映了12部80年代以来的影片。那一次,我和谢飞、黄蜀芹、滕文基都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但是我很抱歉我没能来。他们回来说,在鹿特丹,12部老电影每部都安排放映两次,场地爆满。看电影的有年轻人,但大多数是中老年人。当然,他们来看这些电影不仅是为了娱乐,也是为了艺术、文化和历史。△1983年3月,吴、石芳珍、郑在马尼拉,《城南旧事》获第二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后合影
△2005年,吴与《城南旧事》演员袁家轩、郑、张炜重聚
石川:“第四代”创作时间虽然持续不长,但却创造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高潮。它也是构成80年代中国电影整体繁荣的一个组成部分。吴:我觉得所谓“繁荣”至少要有三个标志:一是好作品不断出来;二是人才不断涌现,照耀你;三是市场反响热烈,观众热情高涨,对好电影的反响非常热烈等等。当你看80年代的电影时,你有这些特点吗?石川:您与上海电影的缘分始自少年时代,大学毕业之后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后来又作为上海电影系统的主要领导,您如何看待“上海电影”?吴:上海是中国电影的发源地,也是早期电影的中心,大约有150家电影院。当时中国所有的电影人才都集中在上海。2005年,在中国电影百年之际,上海市档案馆和上海市电影协会联合举办了一场活动,让我给热爱电影的市民们做了一场讲座,讲的是上海在电影创作和发展过程中的“第一”。当时上海电影是最早打开氛围的。20世纪80年代也是上海电影最辉煌的时期,《苦恼人的笑声》《城南旧事》《喜盈门》《芙蓉镇》《人鬼情》……包括后来的市场化转型也在全国率先展开。但是今天,我们落后了。这个问题讨论了很多年,我很困惑。事实上,并不缺乏人才。我之前也讲过,但是还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吴和意大利演员索菲亚罗兰出席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新闻发布会
在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吴与香港导演和荷兰导演
吴夫妇和《黎明在这里静》导演罗斯托夫斯基夫妇在上海国际电影节
吴和日本导演南岛渚
第四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评审团成员包括吴和日本导演以及法国演员卡罗尔·鲍克
石川:您曾历任上影厂长、上海电影局局长、上海市文联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导演协会会长、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还是全国人大代表,两届中央候补委员…… 1984年之后,行政工作占了您的大部分时间,创作自然就少了。说句实话,我们有点替您感到遗憾,不然,您的作品一定会比现在更多,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二部像《巴山夜雨》、《城南旧事》那样的传世之作。这个问题,不知您个人是怎么想的?吴: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说不后悔有点自吹自擂,但转念一想,后悔有什么用?总得有人做事。既然轮到你了,你只能尽力而为。况且在这个过程中,帮别人做几件嫁衣,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安慰。想起老朋友,想起旧事
石川:我记得您曾告诉我,之前想拍一部上官云珠的电视剧,但由于身体原因只得放下。我好奇的是,您为什么想拍上官?吴:这是有原因的。2005年,江阴市长泾镇对北街上官云珠故居进行了修缮。长泾镇是上官的故乡。他们把上官故居建成“上官云珠纪念馆”,并在街道的绿地上建造了上官铜像。2006年,举行了纪念馆开馆仪式和铜像揭幕仪式。当时,工厂近百名老、中、青艺术家参加了活动。从此,我与江阴长泾结下了不解之缘。2010年,金鸡百花电影节也在江阴举办。有几次重游家乡的机会,逐渐想出了一些点子,想拍一部关于上官的电视剧。其实剧本是2008年完成的。上官的两个儿子,张启建和魏冉,坚持要我开枪,但是我病了,然后我就无法继续了。后来,一位导演接手了这部剧。也许他又写剧本了。我没问有没有签名。没关系。这根本不是为了名利。我在2010年见过魏冉一次,当时正好是上官云珠诞辰90周年。电影协会在上海影城举行了纪念活动。当时,魏冉、他的小儿子、表弟和他表弟的几个亲戚也赶到了现场。△2010年,吴和的大儿子在二儿子的灯光下合影
石川:您这一说,让我想起另一件事,就是阮玲玉的墓碑。阮玲玉原来被安葬在闸北联义山庄公墓。那个地方我专门考察过。公墓70年代的时候就没有了,后来改建成工厂。改革开放初期,有人在那一带找到一块阮玲玉墓的残碑。1998年的时候,上海影协在青浦福寿园为她新立了义冢,上面建了一座汉白玉雕像。那段残碑也因此有了归宿。我记得在落成典礼上,您还发表过一段讲话。△电影明星阮纪念碑
吴贻弓:阮玲玉是早期成就很高的影星,说到30年代上海电影的黄金岁月,她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标志性人物。同时她也是那个时代的受害者,她的灵魂已经漂泊了许多年,应该有个归宿。正好90年代那个时候福寿园建起来了,他们打算在那里搞一个文化园地,让文化艺术界的知名人士在那里安息。影协就想到了把阮玲玉的衣冠冢迁移到那里去。因为原址重建已经不可能了。当时上海影协的主席是张瑞芳老师。落成典礼很隆重,有200多人参加。瑞芳老师让我代表影协讲两句,我当然不能推辞。在我印象中,那是我在福寿园比较早参加的一次电影人落葬仪式。后来又参加过好几次,包括老导演张骏祥等等。我们中国人都是敬祖先的,对长辈们的身后事都很看重,并且总是希望后代们不要轻易忘记他们。石川:上海电影协会的一个特点就是电影行业有大量的老前辈,所以电影协会的工作作风是比较尊老爱老。然而,近年来,许多前辈相继离开。像瑞芳老师,道林老师,谢晋导演等等。我印象中你从来没有和谢晋导演合作过。△吴、谢晋导演
吴贻弓:我是无缘和谢导合作啊!他长我十五岁,是前辈,创作上交集的机会不多。不过我们平常的工作生活交往还是比较多的。这个我记得以前跟你讲过。我呢,一直受到他的关照。《城南旧事》能在马尼拉电影节上获奖,谢导可以说殚精竭虑、功不可没。对这一点,我是终身难忘的。记得1986年夏天,他在湘西拍《芙蓉镇》,我从上海过去探班。晚上一起吃了一顿饭,他非让我喝酒。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谢导不管这么多,还拿话激我,你不喝?你不喝就怎么怎么样……当然,他也就是乘着酒兴开开玩笑,不是当真的。谢导性格豪爽,喜欢喝酒,尤其喜欢白酒、黄酒,而且海量,这个电影圈内人人皆知。其实这也和他的性格一样,耿直豪爽嘛!他对于世间一切事物,凡是看不惯的,必定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石川:你的电影和谢导的电影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坚信人性之美。谢导可能更倾向于表达女性和爱情。你的题材比较宽泛,但总有一种慢节奏和柔和的诗意。这是不是也和你自己的性格有关,哪个更书卷气?△电影《夜雨》剧照,秋石和刘文英夜话
吴贻弓:风格即人吧。确实和个人的性格、经历、教养有关。《巴山夜雨》最典型,大家都说我没拍一个坏人,因为这部戏的意图就是要在“文革”的废墟上重建人性的光辉。干嘛不拍一个坏人?因为历史不是非黑即白,好人坏人,不能简单化处理。当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这不大真实,太理想化。但后来又觉得是比较合理的理想化,它不脱离现实,大家也都感觉比较温馨,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它把人们对那段历史的情怀具体化了,就像黑暗江面上的一艘船,逆流驶向光明。不过那个时候,它究竟能否驶向光明,其实我们也说不好,只是大家都希望它驶向光明。在三峡那种险峻的情况下,这条船就变成整个中国的象征。谢晋呢,他性格乐观、豁达,始终充满活力,并有着顽强不息的生命力。他的片子,无论是关于历史还是现实,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的确都在讴歌人性的美好。因为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本人生命历程和精神品格的写照。他们那一代人,在生活经历上,其实也跟我们这一代有某些相似之处,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电影广受市场经济的冲击,我们都面临无片可拍的处境,谢晋那时候也和我们一样,有些苦闷、焦虑和无所适从。但他就不认输,他退休以后,又相继拍了《老人与狗》《女儿谷》《女足九号》等几部片子,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市场反应和艺术成就都不如他以前的作品。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照样还是不服输,整天忙忙碌碌,碰到人就讲创作。啊!我又要去拍新戏了!这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直到1997年,他才拍出《鸦片战争》这样的封箱之作。谢导这个人,就是为电影而生的,他的那种执着,那种百折不回,真的让我很自愧不如。节选自《光阴似箭,吴》吴导,一路走好!我们会永远想念你!文编 | 秦岭美国编辑|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