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伟江 斯伟江｜活着的拉姆在狱中

提要：当人们痛心拉姆之死，但当拉姆真的起来反抗时，会不会就是今日的刘永会？

2020已经过去，许多人在迎新怀旧，对于重庆市梁平区柏家镇中心村的刘永会母女来说，将是一个熬不过去的严冬。妈妈刘永会，为了保护女儿不被继父酒后强奸，在阻拦多次，被殴打多次之后，在继父犯罪筋疲力尽间歇过程中，用锤子将其锤死。被重庆市检察院二分检起诉为故意杀人，被羁押在万州看守所，二个年幼孩子和母亲，将长期分离。

01难熬的人生，难熬的夜晚

刘永会今年45岁，按照老百姓的说法，她是一个苦命人。2012年，前夫因为车祸死亡，撇下两个孩子，其中幼女今年13岁。公公觉得家里缺乏劳动力，希望儿媳妇再婚，刘是很孝顺的人，经介绍和现在的丈夫蒋某结婚，又生了一女，6岁。古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刘永会遇人不淑，按照《村民联名请愿书》的说法，“刘永会为人忠厚，勤俭持家，而蒋某性格粗暴，与邻里矛盾不断，对刘永会是长期家暴，拳脚相加，恶语相骂，受尽摧残和折磨。蒋某在2015年，就对双目失明的残疾岳父，用锄头将其手打断，因此坐牢一年，出狱以后，蒋某依然本性难改，2019年腊月，蒋某与村民尹某发生纠纷，同样将尹某打伤，派出所虽立案，却未进行处理，经村干部和派出所多次教育，屡教不改”。从乡里乡亲的眼中，蒋某可谓村里一霸。

2020年7月8日晚上9点多钟，蒋某外面打牌回来，喝了一点白酒，到了晚上11点多，刘永会还给他打了洗脚水，蒋说太晚了，不洗脚了，之后言语上说，要强奸13岁的继女，刘永会说，她是你从小带大的女儿啊。但蒋某依然威胁不断，接着让继女罚在凳子上罚跪一个多小时，继女的腿都跪麻了，小女孩求情说，第二天还要去初中拿通知书，蒋某就说继女态度不好，对继女一直说，我就是要日你，并扑过去动手，被刘永会抱住，他就打刘永会耳光，一直折腾到半夜，凌晨两点多时，蒋某还将继女的衣服扣子都扯脱了，并脱下自己的内裤，露出生殖器，并要继女看，被刘永会挡住，到凌晨三点多，蒋某自己筋疲力尽，还说，明天白天要把继女弄到大公路上去强奸。刘永会说，人家喊你一声爸爸，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蒋某就又打刘永会，耳光，拳头，脚踢。他自己打累了，就趴在小床休息了。

夜深沉，事未了，施暴的人似乎歇息了，但随时会醒来，担心女儿，无处求助的刘永会，心力交瘁，独自在家彷徨，无比绝望，前思后想，觉得自己防得到蒋某今天，防不到明天，在家里找了一个以前做工的锤子，在凳子上坐了十几分钟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用锤子将蒋某锤死，蒋某不动了之后，刘告诉了家人，后家人报警，刘属于自动投案，检方认定为自首，且被害人有重大过错。刘永会被抓，关押至今，争议在于定性，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杀人。

检察机关对此案的定性为故意杀人，而法援辩护律师的意见是，正当防卫。从澎湃记者的报道看，检察机关认为故意杀人的理由是，“蒋某银被害时已睡着，犯罪已经终止，控方不认可刘某会的行为是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按照公诉人的意思，刘永会必须是在蒋某强奸继女时，用锤子防卫。问题是，如果按照公诉人的意思，被打死的，可能是刘永会，因为，拿了锤子的刘也不是蒋的对手。当然，检察机关或许还认为，刘永会可以报警，问题是，2019年蒋某将同村尹某打伤，派出所虽然立案，但并未采取强制措施，一直到蒋某死亡了，派出所出了一个因蒋某死亡，案子终结的文书。对刘永会来说，这种家暴报警的结果，很大可能是，力度更大的家暴。“照蒋的脾气，不是做不出来）。法律不强人所难，事实上，不是法律出了问题，而是对法律的理解，出了偏差。

02良法不能自行

昆山龙哥案之后，正当防卫制度，触发了全民讨论，有舆论甚至认为，现在对正当防卫的过度限制，导致民风柔弱，正不压邪。上面估计也看到这个问题，2020年8月28日，最高法院最高检和公安部，回应社情民意，出台了《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该意见第六条规定：

对于不法侵害已经形成现实、紧迫危险的，应当认定为不法侵害已经开始；对于不法侵害虽然暂时中断或者被暂时制止，但不法侵害人仍有继续实施侵害的现实可能性的，应当认定为不法侵害仍在进行；对于不法侵害是否已经开始或者结束，应当立足防卫人在防卫时所处情境，按照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依法作出合乎情理的判断，不能苛求防卫人。对于防卫人因为恐慌、紧张等心理，对不法侵害是否已经开始或者结束产生错误认识的，应当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依法作出妥当处理。

本案的情况完全符合上述《意见》规定，丝毫不差。根据报道，本案中，筋疲力尽的蒋某已经扬言，天亮之后还要继续强奸继女，而且要拉到公路上去强奸，这对刘永会来说，是一个非常迫切的警报，可怜天下慈母心。对刘永会来说，保住女儿身心不受伤害，针对即将到来的侵害，杀死蒋某，是合理正当的选择。依照文件和法律，蒋某行为完全属于不法侵害暂时中断，或者只是被暂时制止，对于刘永会而言，在当时的情况下，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既不能等蒋某醒来，也凌晨也未必找警察救济。蒋某曾把继子的头按到水缸里，差点把他给淹死，成年的继子，也不敢经常回家；包括村民尹某被伤害，警察虽然立案，但迟迟未采取行动，这些，都会影响刘永会的合理判断，更何况，对强奸杀人等犯罪侵害，法律授予人无限防卫权，而不是说只能是唯一的选择。

对于一个被长期家暴的弱女子，对一个即将再次侵害自己女儿的禽兽，如果不选择蒋某打盹的时机，还能如何？对防守一方，总不能等下一次进攻，进攻也是最好的防守，也是法律允许的。刘永会基于对蒋某的了解，知道如果不制止蒋某，女儿迟早会被强奸，在当时的情形下，确实不能苛求一个要保护自己女儿的母亲。当地的辩护人在法庭上用了一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恐怕，这也是刘永会在深夜，坐在板凳上，想了十几分钟，无奈下的刚强。

刘永会被抓后，上千村民给司法部门写联名信，信里写道：死者蒋某长期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最后面后面有村民歪歪扭扭手写字：“我妹妹去年腊月被打，后费用6000多元，一份为拿，我尹云达必须说，刘永会除了一恶，周维安全多了”。

扫黑除恶运动，已经三年了，蒋某这样引起村里公愤的人，还是要靠刘永会一个弱女子，为民除害，也是发人深思。令人意外感动的是，死者蒋某的兄弟们也给刘永会出了谅解书，认为蒋某有过错，建议司法机关对刘永会从轻处罚。

03法律不强人所难

这是又一起，公安检察机关的认定，和老百姓朴素的法律认知相违背的案子，虽然没有昆山龙哥案，山东辱母案，那么令人关注，但我依然希望，检察机关，能落实两高公安部文件，能考虑本案的情况，也要真实面对，警力对这种家庭暴力的有限性。警察不是万能的，法律赋予公民正当防卫权，必须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去考量，而不是轻巧地说一句，蒋某的侵害已经停止。

2021年元旦是新的开始，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真诚希望，刘永会的一家，在蒋某暴虐的身影离开之后，能重现曙光，希望法院能使用二高公安部的新规定，让案子顺乎民众的呼声，给可怜的母女们，一个新的开始，把母亲还给两个受伤的孩子。也祝福刘永会一家，家人团聚，生活可以重新起航。

希望刘永会家，即便没有男劳动力，生活不再在贫困之中，我相信刘再也不会要结婚了，因为继父之名，对13岁孩子太沉重了，她说在学校放学时，别人都想回家，她就不敢回家。如今，她可以安全回家了，暴怒的继父不在了，但，慈母也在看守所里了，以杀人犯之名。

2021年1月1日。

文 / 斯伟江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