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 高峰枫︱《圣经》与暴力:《旧约》中的“杀绝净尽”
克里斯蒂安·霍夫雷特,《解读旧约种族灭绝:赫勒姆段落的基督教解读》,牛津大学出版社,2018年
旧约中有《约书亚记》一卷书,紧接在摩西五经之后。以色列人由摩西率领,逃出埃及,奔向上帝赐予他们的福地。他们在旷野中漂泊四十年,似乎为最后进入迦南做准备。古代解经家说,逃离埃及的人群,虽获自由身,但生在奴役之下,精神上仍不脱奴隶习气,无力享受新获的自由。所以,上帝让这一批长久生活在奴役重轭之下的民众,在旷野中慢慢老去、死去。出埃及之后新生的一代,在没有法老压迫的旷野中,渐渐成长为一批新人类。他们生于自由中,便自然具备了进入应许之地的资质。所以,四十年的旷野漂泊,实则是为了完成更新换代。摩西五经的结尾,以色列人来到约旦河东岸。眺望对岸,有“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土地”。穿越约旦河将会结束这段漫长的旅程。这片土地,在古代被称为迦南,现在是巴勒斯坦。但迦南并不是一片不毛之地,这里世代享用牛奶和蜂蜜。虽然神应许把迦南赐给亚伯拉罕的后裔,但在以色列人心中的这个“家园”里,却有成千上万的迦南人。约书亚记录的是渡河、作战、攻打城市、武装殖民的全过程。约书亚和以色列人渡过了约旦河
圣地地图
《约书亚记》是一卷血腥的书,里面记载了大量的杀戮。在《圣经》叙述中,迦南人视这些上帝的选民为入侵的外敌,而以色列人则认为迦南人是拜邪神、占据应许之地的非法住民。以色列人必须用刀剑来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在《圣经》叙述中,单纯的军事胜利实不足以体现上帝的用心。在旷野漂泊结束前,上帝就对摩西下令:“你必要用刀杀城里的居民,把城里所有的,连牲畜都用刀杀尽。”既已奉了神的诏令,对盘踞在迦南的原住民,约书亚就可以放心地大开杀戒了。他的策略就是斩尽杀绝、不留活口。这种大规模消灭敌人的手段,我们叫屠城,《圣经》中叫herem,英文叫做ban。以色列人在约旦河东岸时,已有两次屠城。到了《约书亚记》,这种不加区分的大规模屠杀,更是密集出现。进攻杰里科
首次屠城是在着名的耶利哥,这是约书亚渡河之后所攻陷的第一座迦南大城。据《约书亚记》的记述,这次攻城不像打仗,倒像一场法事。兵临城下第一天,约书亚命令祭司抬着约柜,前面有人吹动号角,后面大队民众跟随,但不得出声。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静默地绕城一周。此后五天,如法炮制,不进攻,只是每日绕城一次。到了第七日总攻,这一天人马绕城七圈,此时约书亚命令士兵一齐呼喊,并说城中一切都要献给上帝、必须彻底毁灭,只放过曾保护过以色列密探的一家人。于是,祭司的号角呜呜吹响,全军发大呼喊,耶利哥城墙顿时坍塌。将士用命,奋勇攻城,“又将城中所有的,不拘男女老少、牛羊和驴,都用刀杀尽”。这就是以色列人踏上迦南土地的第一仗,在上帝的指挥下,将耶利哥的士兵和平民,悉数毁灭,不留活口。耶利哥城陷落后,上帝命令以色列人西进攻打艾城,也进行了屠杀,但留下了战利品和牲畜。约书亚立即派了三万勇士埋伏在城外。他带着自己的军队进攻这座城市,然后作弊,带领蛇出洞。艾城守军果然中计了,全城出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事先埋伏好的精兵闯进城来,抓走了艾城。被追出城的爱城人回头一看,只见城内火光熊熊,而战败的以色列军队则乘机卷土重来,将爱城守军和百姓全部歼灭。《约书亚记》第八章相当详细:以色列人在田间和旷野杀尽一切艾城的居民。艾城人倒在刀下,直到灭尽。以色列众人就回到艾城,用刀杀了城中的人。当日杀毙的人,连男带女,共有一万二千,就是艾城所有的人。约书亚没有收回手里所伸出来的刀,直到把艾城的一切居民,尽行杀灭。……约书亚将艾城焚烧,使城永为高堆、荒场,直到今日。这是约书亚第二次大屠杀。逃离迫害的新获得自由的以色列人“消灭”了12000名爱城人。屠城在继续。在《约书亚记》第十章,以色列人陆续攻克迦南重镇的消息传开,耶路撒冷国王大为震恐。他联络其他四位国主,组成联盟,抗击进犯者。但上帝时刻站在以色列人一方。他从天上降下冰雹,在决胜的关键时刻,甚至命令日月停转,直到以色列军彻底获胜。最终,约书亚擒获五王,枭首,将尸身挂在树上。随后,对抵抗以色列人的五国,约书亚都沿用屠城的策略,毫不留情。比如,在立拿,以色列人“用刀击杀了城中的一切人口,没有留下一个”。在拉吉,他们“用刀击杀了城中的一切人口”。在希伯伦也继续屠城,“用刀将城中的人、与王、并那些城邑中的人口,都击杀了,没有留下一个”。我们读到一连串的屠城和灭绝净尽。这些叙述极其简略,措辞高度相似,仿佛在不断重复同一个仪式。在第十章结尾,有一句颇为雄壮的总结:“这样约书亚击杀全地的人,就是山地、南地、高原、山坡的人,和那些地的诸王,没有留下一个,将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正如耶和华以色列的神所吩咐的。”这种大规模的杀戮、系统的斩尽杀绝,至此达到顶峰。在《约书亚记》第十一章中,迦南北部的夏琐王组织了另一个军事联盟,试图遏制以色列的入侵。结果只能是对城市的又一次大屠杀:“以色列人用刀杀了城里的人,把他们都杀了。一口气都没有了。约书亚用火焚烧夏琐。约书亚夺了这些王的一切城邑,将这些王掳掠在其中,用刀杀了他们,把他们尽行杀灭。”至此,约书亚占领了整个迦南地。除了自愿讲和的城市,以色列军队彻底摧毁了迦南的所有军事力量,一次又一次上演“杀戮与杀戮”。太阳和月亮停止转动
《约书亚记》中密集出现的杀戮场面,符合古代近东某些地区的宗教和战争观念。战争是宗教战争、是圣战,最终目的不只是扩张领土和杀伤敌人,而是为了荣耀本族神灵。依照这一观念,敌方所有人员和财物,都是献给神灵的祭物,唯有将其全部毁灭才能表达对神灵的崇敬。为《圣经》辩护者,会强调古代以色列人的杀戮乃是迫不得已。要想在陌生土地上立足,必须先执行上帝的惩罚,驱除、剥夺迦南人。而屠灭全城老幼,将财货付之一炬,可能是保证以色列人不受迦南宗教的任何影响。杀绝净尽,为的是建立一道防火墙,确保外来移民与本土住民之间,不发生任何接触。但是,即使考虑到古代宗教战争的特点,考虑到以色列人必须采取极端手段来争取生存空,很多人还是觉得约书亚的行为过于冷血和残忍。将被征服的城市中的所有人口,无论男女老少,不分战斗人员和平民,都将被残酷杀害和消灭。这不就是我们现代所说的“种族灭绝”和“种族清洗”吗?声称受上帝启发的圣经,为什么纸上写满了许多无辜生命的鲜血?历史上凡怀疑、厌恶《圣经》者,在攻击《圣经》时,都会将这些描写残杀的段落,当作首选的靶子。英国十八世纪自然神论者马修·廷德尔,就认为古代以色列人的杀戮完全有悖于自然法和万民法。他在《基督教如创世一般古老》一书中,义愤填膺地控诉:“告诉我如何解释犹太人的行为,他们不宣而战,侵略迦南人自由、独立的国家,而且与迦南人无怨无仇。他们的借口就是迦南人乃是拜偶像的民族,所以不仅杀害男人和女人,还杀害根本无能力拜偶像、无力犯下任何罪行的婴孩。”基督教和创世一样古老。
托马斯·潘恩是自然神论最大的普及者,在1795年出版的《理性时代》下卷中,他对《圣经》进行了系统批驳。在开撕之前,潘恩就以《约书亚记》中的杀戮来预热:当我们在摩西、约书亚和其他人名下的书中读到,以色列的袭击根本没有冒犯他们的人民,他们用刀杀死了所有人,无论年龄大小,杀害了所有男人、妇女和儿童,没有留下一个人活着。在这些书中,这样的表达反复出现,斗志昂扬,令人愉悦。我们能确定这些都是真的吗?我们可以肯定,人类的创造者应该下令这样的事情。我们能肯定这些书是经他允许写的吗?理性的时代
潘恩随后逐卷批判《圣经》,论到《约书亚记》时,他将这卷书定性为“一部充满洗劫和残杀的军事史”,而约书亚“与他那位邪恶、伪善的前任摩西一样野蛮和残忍”。所有这些暴行都归结于万能的上帝,潘恩认为这完全是亵渎神灵。这些血淋淋的段落,极大地刺激了廷德尔和潘恩,自然是历代训诂家苦心阐释的重点。如何理解约书亚被杀和上帝安排的大屠杀在历史上的影响,是圣经解释和接受史上的一个重要课题。2018年,奥地利学者何平出版了《理解旧约中的种族灭绝》一书,对基督教历史上“杀生万物”的解释和影响做了详细的研究。这本书讨论的范围在古代比较详细,比今天略少,但在英文著作中,却是迄今为止对“杀生万物”最系统的梳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三至五世纪早期对教父的解释,其中有两种代表性的观点,为后世的解释奠定了基础。奥利金
三世纪的奥利金,无论从解经着作的原创性、体量和影响力,都是基督教解经史上第一人。他善于使用寓意解经法,往往从《新约》关键段落找到灵感和突破口,用来理解《旧约》中令人困惑或难堪的经文。他留下一部《约书亚记讲章》,是他写于公元250年左右的布道词。奥利金关心的问题是:《约书亚记》中打的是什么仗?在他看来,以色列人与迦南人之间的激战,描绘的并不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战争,而是象征后世基督徒要打的特殊战役。他找到《新约·以弗所书》中一句纲领性的经文:“因我们并不是与属血气的争战,乃是与那些执政的、掌权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的恶魔争战。”按照奥利金的解经原则,《旧约》中所写乃是《新约》核心事件的象征和预像,是为今人所预先写下的“鉴戒”,所以不当作纯粹的字面解释。约书亚的征战,不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而暗指基督徒抗击魔鬼、邪灵和罪恶的征战,是一场没有硝烟、不见血的特殊战争。于是,攻陷迦南的城镇,就变成敦促后世基督徒勇往直前,与邪恶搏斗,捣毁罪的高墙。 奥尔金更进一步,不仅在《旧约》中抽象了战争,而且在心理上也是如此。在《马太福音》中,耶稣使人克制内心的欲望和邪念,所以奥尔金认为“你要打的仗在你心里;你心中的罪恶之城必须被征服,你的敌人来自你的内心。因此,基督徒必须服从耶稣的教导,用正面攻击来驱除这些邪恶的思想,并且必须将它们切断并杀死,使没有人活着。因此,约书亚击败五王一部的真正寓意是将敌人从他们占领的大城市驱逐出去,将他们清扫干净。奥尔金特别指出,屠杀与异教徒纠缠在一起的无辜者,实际上是对基督清洗我们灵魂的秘密描述。“彻底杀敌”就是铲除每个人心中的一切罪恶。一旦我们掌握了这种训诂,旧约中的杀戮就会被灵性化、精神化,旧约的历史内容就会被提取空,一系列的杀戮就会转化为基督徒内心的挣扎和修炼,这种挣扎和修炼就会被模糊化,转化为灵魂深处的挣扎。奥利金以寓意法来化解约书亚的“杀绝净尽”,算是比较委婉的辩护。另有一路刚猛的解读,以奥古斯丁为代表。奥古斯丁的思路颇为简易直截,可以概括为:出自神命,则无不妥。既然《圣经》中明确记载屠杀一事出自上帝的命令,而上帝是至高、至善、至公,所以他一切的指令都必定具有天然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奥古斯丁丝毫不回避屠杀的历史真实性问题,他认为杀戮本身不一定就是罪恶,而要考虑杀戮的目的、发令者、以及具体的历史情境。事件自身的道德含义,并不在事件本身,而在于是否出自上帝的安排,尤其不能单纯以人类的观念来衡量此事的道德价值。这样的意见尤见于他写于419年的《六经或问》一书:约书亚在被占领的城市里没有留下一个活着的人,这不应该被视为一种可怕和残忍的行为。因为是上帝自己下令。但是,凡因这事就认为上帝残忍、就不愿意相信旧约作者就是真正的上帝,这样的人对于上帝的行事、对于人类的罪均判断错误。这样的人不知道每个人应当遭受何种苦痛。结果,他们认为,当将要沦落者被毁灭、当凡人死去时,这便是极大的罪恶。奥古斯丁会修士
这段话有两层含义:上帝的命令永远合理,不容置疑;被杀者乃是罪有应得,旁人不应当心怀妇人之仁,不要一看到有杀戮就怀疑上帝的仁善。凡夫俗子不能洞察上帝深邃幽微的心意,所以不得对神的命令评头论足。凡执行上帝的命令,无论此命令为何,都是正义的。奥古斯丁采取一种强硬、不容分说的姿态,不考虑行为本身的道德意义。在他看来,约书亚忠实执行上帝的计划,所以在道德上毫无亏欠。从今天来看,奥尔金对“灵性”的解读颇为曲折,而奥古斯丁的神权政治则颇为“霸道”。不管这两种早期的解读是否有说服力,有一点是没有异议的:《旧约》中的“杀生”给历史蒙上了沉重的阴影,建立了一种因宗教差异而杀害不同信仰的人的圣战模式。何平在书中花了相当多的时间讨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这也是许多学者在谈论圣经与暴力、圣经与战争时最喜欢引用的例子。1099年6月,十字军经过三年长途跋涉,终于抵达耶路撒冷。此时,全军虽已人困马乏,但夺回圣城在即,所以大家继续透支着宗教狂热。根据时人的记述,在进攻耶路撒冷之前,军中主教决定先举行宗教仪式,全军绕城一周。这明显让人感觉是在模仿约书亚进攻耶利哥之前所做的法事。吉伯特这样描写:在围城之前,主教和牧师命令他们管辖下的人民背诵祈祷文,斋戒,祈祷和施舍。主教们记得在杰里科发生的事情,记得当以色列人的号角声响起时,异教徒城市的城墙倒塌了,还记得以色列人抬着约柜绕着城市转了七圈,然后异教徒的城墙倒塌了。于是他们也赤着脚,在耶路撒冷周围行走,哭着喊着圣徒的名字,心里懊悔不已。耶路撒冷之围
需要指出,这位吉伯特并未随军参战,他在编写历史时,或许有神学的发挥,当然也不排除他有特殊的信息来源。有几位亲历者都不约而同提到绕城一周,只是未提及约书亚。在攻城之前举行宗教仪式,祈祷上帝的帮助,无疑可以提高士气,为战士注入宗教强心剂。即使当事者并没有想到以约书亚为样板,至少我们可以看到同时代的史家立即将这一事件赋予了《圣经》含义。7月15日晚,十字军用预先建造的攻城器械攻破了耶路撒冷的北门,占领了耶稣受难的圣城。杀害红眼的基督徒表现出完全违背基督教精神的残忍。当他们看到城市居民,男人,女人和孩子时,他们被砍死了。目击者说,城里有一条血河,由于血液外溢,街上雾气蒸腾。基督教士兵从不放过一个异教徒,甚至把婴儿从母亲怀里抢走,把它的脚后跟倒扣着,摔死在墙上或门框上。许多目击者提到十字军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了城里的所有人。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在描述大屠杀时使用的拉丁词与拉丁圣经中翻译的词相同。就这样,两千多年后,约书亚的大屠杀在耶路撒冷重演。血流成河的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的屠城发生近四百年之后,哥伦布发现了美洲。随后,西班牙殖民者踏上新大陆,发现千百万印第安人生于斯、长于斯。此情此景,不免会让新一代的征服者回想起以色列人当年踏上迦南的情景,他们也自然而然要重温约书亚的军事方略。1513年,德·恩西索加入美洲殖民的远征队。他写有一篇备忘录,其中引用很多《圣经》段落,证明西班牙完全可以采用《圣经》中的做法来征服美洲。德·恩西索这时提到《约书亚记》,是毫不奇怪的:“耶利哥是迦南应许之地的首座城市。摩西派约书亚来到耶利哥,要求当地住民放弃该城……当耶利哥人拒绝放弃土地时,约书亚便围困他们,将他们尽数杀掉。随后,约书亚用武力征服迦南所有领土,很多人被杀,被俘者沦为奴隶。所有这些事完成,乃是上帝的意志,因为耶利哥人是拜偶像的民族。”之所以要概括这段征服故事,当然是为了古为今用。按照德·恩西索的理解,上帝将印第安人交到西班牙人手上,就如同将迦南人交到约书亚手上一样。征服美洲,为的是将天主教传入西印度,所以国王有正当权利要求那些拜偶像的印第安人交出土地。德·恩西索的结论是:“若印第安人不从,则国王完全有理由开战,杀死他们,将战俘变为奴隶,就如约书亚对待迦南地的住民一模一样。”约书亚的“杀绝净尽”又为屠杀美洲印第安人做了舆论准备。西班牙殖民者征服了墨西哥
我最后想举一个相对晚近的例子,说明《约书亚记》所带来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与《圣经》关系密切的人群。1968年,以色列社会心理学家塔马林做了一项调查,调查对象是全国各地的中小学生。他让孩子们阅读《约书亚记》有关“杀绝净尽”的描写,然后回答两个问题:一、你认为约书亚和以色列人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二、假设以色列军队攻占了一个阿拉伯村庄,像约书亚一样对待村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结果,百分之六十六的孩子完全赞同《旧约》中约书亚的做法。而回答第二个问题时,赞同者降到百分之三十,反对者高达百分之六十二。塔马林又进行了对比试验,结果,只要孩子们读到的杀戮场景出自《约书亚记》,支持率都会超过百分之六十。而同样的行径若出现在《圣经》之外的情境中,赞成者都大幅度降低。塔马林由此得出结论:不加反思的《圣经》教育对孩童的政治偏见有深刻影响,助长了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思潮。由于他的研究直接批评了以色列的教育制度,引起巨大的社会争议,塔马林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失去了在特拉维夫大学的教职。约书亚的“杀绝净尽”在《圣经》解释史和接受史上都占据突出的地位,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圣经》与战争和暴力之间的种种关联。但是,有一个问题在十九世纪之前没有得到充分研究,那就是:《约书亚记》中的“杀绝净尽”在历史上确曾发生过吗?这个问题我会在下一篇文章中简要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