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开关 比起强势的嘉靖 “平庸”的隆庆可能更适合大明王朝
撰文:宗城“东方历史评论”微信公众号:ohistory在历史剧《大明王朝1566》的结尾中,嘉靖皇帝对裕王说:“朕御极四十五年,从来是一人独治。你太弱,没这个本事。”这个裕王,就是历史上的隆庆皇帝——明穆宗朱载垕。他是个药罐子,好色之徒,在位六年后就去世了。过去,他的名声不高。《明史》说他“惜营节俭。”《明史》赞他无为。后来的历史学家都谈到他,他的光芒被张、徐阶、高拱所笼罩。他夹在嘉靖和万历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著名皇帝中间。仿佛这六年,流沙已经过去。然而,没有这六年,张就不会有改革,明朝的生活可能不会持续到1644年。 1隆庆创新的勇气和局限隆庆帝谥号“穆”。《逸周书·谥法解》说:“布德执义曰穆。”谥号“穆”的皇帝,一般都厉行节俭、宽厚仁义。隆庆在位六年,在国家大事上并不铺张,他既不大修宫室,也不浪费饮食,明代文人何乔远的《名山藏》记载:隆庆即位前喜欢吃驴肠,但在得知每吃一次就要宰杀活驴一只后,他于心不忍,就不再吃驴肠。这是一条野史材料,但可见时人对隆庆帝的印象。这么一个皇帝,他被人诟病的无非是“好色”二字,和乃父相比,实在天差地别。众所周知,隆庆的父亲嘉靖沉迷玄修,擅长修宫。仅嘉靖四十五年后,他就派人修缮了真卿、干光、陈子等宫殿,使国库雪上加霜。史书记载:隆庆登基时,明廷财政几近崩溃,太仓的储备只能维持三个月。嘉靖给隆庆留了一个烂摊子:财政危机、吏治腐败、南倭北虏、冗兵冗员,以及地方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户口流失。但也并非没有好消息。第一:在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等人的努力下,东南沿海的倭患暂时平定了;第二:严党被肃清,内阁形成了以徐阶为首,高拱、李春芳、郭朴、陈以勤等人协助的局面,后来张居正、赵贞吉、殷士詹等人先后入阁,保证了大明决策层的能力和素养;第三:嘉靖时期基本没有宦官之祸,后宫、宗亲干政也极少,隆庆即位时,司礼监有李芳、陈洪等人牵制,不会构成对皇权的威胁。因此,隆庆接手时虽然局势不好,但他有很大的运作空间,这为改革提供了有利条件。隆庆在朝廷蛰伏了几十年,他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所以他一即位,就停止修建宫殿和道教的玄秀,召集因言获罪的官员,给死去的官员发放抚恤金,同时免除嘉靖四十三年前所有欠赋。 隆庆皇帝如果说这些只是皇帝登基的基本操作,那么隆庆的开阖和安达的封贡足以证明隆庆和内阁的战略眼光。所谓隆庆开关,就是解除海禁。隆庆元年,原福建巡抚谭纶上疏,恳请朝廷开放海禁,准许百姓前往东西二洋经商贸易,这一建议经内阁票拟后报给了隆庆,隆庆欣然许可,旋即下达了“准贩东西二洋,朝廷允准”的通知。由此,明代自朱元璋时期开始的海禁局面发生了改变。时人记载:“我穆庙时除贩夷之律,于是五万之贾熙熙水国。分市东西路……而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其殆天子之南库也。”然而,向隆庆开放海洋的重要性不应被夸大。它没有完全放开沿海贸易,只在福建开了岳岗,只允许漳州、泉州的商人进行贸易。朝廷依靠岳岗征收的税收非常有限。网上有一篇文章说,隆庆开海是为了缓解明朝朝廷的财政危机,缺乏足够有力的证据。既然提到海禁,这里不妨多说几句。嘉靖年间实行海禁,但并非没有海上贸易。海禁限制了民间商业组织或个人出海贸易,却也因此导致了沿海走私的猖獗,尤其是广东、福建、浙江等地,走私贸易非常普遍。同时,官方也会扶持自己的机构进行贸易,比如广东的牙行商帮,他们多是由朝廷或地方府衙委派商人开设,负责监督商人活动,垄断海上贸易,外国商人想和朝廷打交道,大抵都要通过这样的机构。嘉靖到万历年间形成了广东三十六行行商,它们充当外国商人与国内商人之间的中介,依靠官方的支持,收取名为“牙钱”的佣金,这些佣金有的流入朝廷,有的被地方豪强中饱私囊。尽管隆庆开放海洋的意义有限,但它毕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同时,朝廷也为北方鞑靼人制定了新的战略。史书记载:隆庆四年,北方蒙古鞑靼发生冲突,首领安安的孙子将汉纳吉与祖父不和,要求明朝投降。高拱判断这个机会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机会”,并极力促成明朝封汉纳吉为三品官,赐他红袍、金带等。,然后回赠安达的孙子,立安达为顺义王,从而促进和解。此事后,蒙汉互市,“三然”,在大明与鞑靼交界处,“关城灭烽而安”。开关和议和,缓解了困扰明廷十数年的南倭北虏问题。在北方,明廷借议和提振防务、加固长城,同时选调谭纶、俞大猷、王崇古、马芳等名将防御北境,确保没有大的战事。在南方,倭患看似由日本人造成,其实在倭寇当中,大部分是明朝百姓,他们因为海禁或者地方豪强的剥夺,流离失所,失去经济渠道,于是铤而走险,和日本倭寇合流。海禁表面上在维护明代沿海安全,实则是一种懒政。隆庆开放沿海贸易后,不但刺激了东南的商业,对当地百姓也是利好,至少使得他们多了合法谋生的渠道。整个隆庆时期,东南沿海再没有大的倭患。因为隆庆的信任,高拱领导的改革开始了。高拱掌管吏部为首辅后,认为“治乱一定不容易”,开始了自己的改革计划。除了解决南征北夺的土地问题,他还着重整顿吏治,优化执法人员。例如,他在隆庆的五年时间里,将第二、第三名录取的393名新学者分配到各个衙门,要求“讲法律法规,学政治制度,设课程,必要时加考试,做到法制明确,管治通达”,并以考试成绩作为选拔的主要依据。万历年间张居正改革的诸多举措,实际上都是隆庆革新的延续。高拱借鉴了嘉靖革新的经验,推行一条鞭法、整顿吏治、裁汰冗员、改革军事、开通海运、重新丈量田地,在他的治理下,明代政治有了明显好转。张居正与他虽有政治上的斗争,但在治国理政上大体是认同他的。所以,明史学者韦庆远说:“高拱是有明一代最有魄力、最有识见、最敢于改革旧制,而又能妥慎制订符合实际需要新规制的吏部尚书。他所谋划和推行的新法,实为明代人事制度掀开新的一页。” 高拱与高的合作,造就了明代的一个小中兴。与嘉靖后期相比,六年来隆庆的社会环境和财政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比财政收入增加更令人兴奋的是,社会官僚主义有所改善,商业继续繁荣。此外,由于隆庆皇帝的不关心和慷慨,知识分子不再需要像嘉靖末年那样担心。但是,隆庆朝的改革也存在问题,它没有在根本上改革宗藩制度。有明一代,宗藩制度不合理给明代财政造成了巨大负担。明太祖规定宗藩世代享受国家提供的禄米:“初,太祖大封宗藩,令世世皆食岁禄,不授职任事,亲亲之谊甚厚。”这在明初维护了皇室统治,但宗室成员的膨胀,使得朝廷分配给藩王的钱粮越来越多。嘉靖八年,玉牒中记载的宗室人口达8203人,40年后达到28492人,比明初多了十倍。他们不纳税、不服役,吃喝用度都从财政中捞取,成为国家身上最大的寄生虫。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奏曰:“天下之事,极害可虑者,不如宗藩禄。在世界时代,为首都的粮食提供了400万戈,而为各种富鲁米凡人提供了853万戈。山西方言还剩152万块,河南方言还剩312万块,朱富宗陆还剩84.3万块,宗陆还剩192万块。是两省的粮食,贷款全亏了,不够半个米露用。条件工资都出了?”直到隆庆五年,这个问题也没有改善,当时的礼部报告:“除宗女仪宾外,仅亲王郡王和各级将军中尉,岁支禄米共870万石有奇,约占全国各地存留粮总数的80%。”当时有一个叫齐元佐的官员,看到了宗藩问题的严重性。齐元佐多次流亡,指出米露因诸侯王过多而难以为继。他恳求皇帝“议封爵、议嗣、议君、议费、议婚”,通过各种手段削减族人数量。皇帝隆庆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便把折子转到礼部去了。的官员认为这不重要,就把它转给了王室成员。结果,“国王反对,这是不可能的。”2与嘉靖末年相比,政治风气明显好转隆庆号称无为,但在他这六年,明代改革走上快车道,政治上的气氛也相对较好。尽管后人常以“阁潮不断”诟病隆庆内阁,但实际上阁臣党争是明代有内阁以来的常规现象,即便是“天下翕然称治”的嘉靖改革初期,杨廷和、张璁、杨一清、桂萼、夏言等人也是多有党争,甚至闹出“大议礼”这样的事件。首辅要揽权,要推动自己的主张,政治斗争是不可避免的,这与个人品德无关,主要在于制度设计和政治习惯,尤其是在明代这个阁臣地位与实际权力飘忽不定的局面下,阁臣要主政,既要获得皇帝许可,也不得不联合宦官、言官、武将中的领袖人物,其中贿赂、结盟、争斗随之而来。关键是:这些争斗到底是政治纷争,还是私利纷争,是为了国家的公共使用,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比如杨廷和、张璁虽有斗争,但总体上都是改革派,都渴望实现国家的良性运转。因此,虽然过程中有攻击,但最终并没有对国家造成很大的伤害。相反,上台后,严嵩和严世蕃成了满足嘉靖敛财纵欲的工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们不惜在罗志的罪行中付出代价,滥杀夏衍、杨继绳、沈炼、王浣等人。其中,明廷内政、边防等方面都有不少能干的大臣,对国家的政治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严嵩尤其是嘉靖末年,严党怂恿嘉靖杀掉张静、王浣等将领,甚至在无视他们在国家立功的前提下,为了亲信的私欲而杀掉他们。这破坏了政治斗争的底线,导致了党争的加剧和嘉靖末年士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相比之下,隆庆年间虽有内阁潮,但斗争双方一般都是由于政治观点和流派的分歧,在斗争中失势的内阁大臣,如徐阶、李春芳、赵贞吉等,基本上可以辞职回国善终。虽然中间有“胡应嘉案”这样的政治迫害,但总体氛围比嘉靖末年好得多。在整个隆庆时期,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朝臣是罕见的。嘉靖朝的滥杀多出自严嵩担任内阁首辅期间,严嵩、严世蕃、赵文华等人在其中的作用,自是不可忽略,然而,我们也需要看到,早在严嵩主政之前,嘉靖就已经有过滥杀的先例,且存在一些例子,是严嵩等人并不想杀,但嘉靖自作主张,格杀勿论,例如嘉靖三十四年的商大节案。据《正律、比附律与嘉靖后期判死朝臣》一文描述:“当年四月,边将商大节上疏,称自己无法在北京城防卫上与咸宁侯仇鸾配合,麾下并非精兵,却要承担守卫重责,仇鸾调动官军却不令大节知晓。嘉靖帝斥责他‘推奸避难’,命下镇抚司。法司拟罪,‘比领兵官已承调遣不依期进兵策应因而失事军机律斩’,严嵩即上疏救助,称:‘大节固有罪, 但法司所拟比,似于所犯未合。盖原律谓‘临敌时不进兵策应,致设军机。’今本犯虽涉推避,盖非临阵失机之比。乞皇上少雾天威,赦其一死,姑发极边充戍。’嘉靖帝不允,商大节最终被斩。”因此,即使严嵩被下放权力,严嵩的意志也与嘉靖的意志不完全一致,当他们的意见发生冲突时,严嵩不得不向嘉靖屈服。严嵩是一位权贵,但他的权力是君主赋予的。与霍光、曹操不同,他可以吊死君主。嘉靖后期的很多决策失误,看似是官员和官员的失误,实则是依靠嘉靖个人。因此,学者赵茂在《续录·猇亭》中说:“世宗虽授奸权,行事独断,但用人之柄,不动而降。邪恶的杨胜安活着,揭西不能包庇他。为了声讨赵文华,惩罚丁汝奎,他们都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但如果不是宋丽和杜军,他们就会受挫。因此,严嵩只知道如何迎合上述意图,窃取国民政府。类似于刘芳、朱艺,比不上秦桧、贾思道。"3隆庆的有为与无为翻阅《大明穆宗庄皇帝实录》,我们会看到一个看似无为的执政者。和嘉靖独断专制的作风不同,隆庆虽然掌握巨大权力,却乐于放权,朝中一些重大决策,悉数交由内阁规划,隆庆做的事,往往是:“上允之”、“上然之”、“上是之”、“上从之”、“上嘉纳之”、“报可”、“报如议”。隆庆对朝臣非常宽容,即使他是一个直言不讳的官员,他也虚心接受。批评他的是,他的耳朵太软,太容易采纳朝臣的意见,以至于“号令不一,前后驰骋”。隆庆自己是个宽厚之人,但在改革上,他敢于支持刚烈之士,替自己去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比如重用高拱,比如提拔海瑞。正是在隆庆朝,海瑞登上了他为官生涯的最高峰。 海瑞明朝1566年,张说“海瑞是明朝的一把剑”,海瑞在隆庆时期确实发挥了作用。在隆庆的三年夏天,海瑞被任命为应天的大使兼总督,管辖应天、苏苏、松江、镇江、常州、惠州、宁国、池州、太平、安庆等十个都道府县,杭州、嘉兴、湖州等地的总督在明朝纳税并掌管重要的税收地区。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位,无能的大臣做不到。对于明朝来说,哈里不仅仅是黄仁宇所说的“道德模范”。他曾经是朝廷用来震慑地方士绅豪强的象征。纵观隆庆的言谈举止,我们能看到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君王形象。隆庆聪慧不如嘉靖,胆识远逊太祖,但一来他敢于放权,二来他能很好地协调皇帝与内阁、司礼监之间的关系,三来,他在大方向上是一个开明的人,所以他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助推明代政治强势反弹,为明代在构建政治秩序上留下了一笔宝贵遗产。只可惜,万历等君主并没能继承这份遗产,在万历清算张居正后,明代结束了短暂的皇帝与内阁蜜月期,皇权专断再次成为常态。很多人看到万历皇帝像嘉靖爷爷一样几十年不上朝,再看到严嵩、徐阶、高拱、张等权贵内阁大臣发号施令,以为到了明朝中叶,他们进入了内阁权力威胁君权的阶段,其实是一种误解。英国君主立宪制真正将君主视为礼仪和秩序的象征,削弱其实权,将行政权赋予首相,将立法权赋予议会,坚持“法律至上”和“有限王权”的基本原则。然而,到了明朝中期,皇帝仍然有很大的权力。没有宰相的约束,士大夫只能通过很多仪式来约束皇帝。然而,一旦皇帝想独揽大权,强大的内阁大臣就无法阻挠。所以死后,张的晚节得不到保障,嘉靖二十年不上朝,仍能牢牢掌控朝政。他们集军权、财权、解释权、官员任免权等主要权力于一身,对国家的法律坐视不管。上述商达节案和张静案可以看出,当皇帝想独断专行时,内阁大臣和法律都无法阻止他。皇帝将琐碎的事务移交给他的仆人,并允许内阁计划全局。但是内阁仍然是皇权的附庸,并不能真正制约皇权。明朝有许多改革和分权,都希望皇帝个人能宽容。所以隆万大改革的序幕开启于隆庆朝并非偶然,因为隆庆是一个足够宽容、足够信任阁臣的皇帝,这其实也是明朝政治体制的一种无奈,失去宰相,家国不分,没有一套具体的、有章可依的分权制衡制度,皇帝的残酷、荒唐行为就得不到有效约束,有能力的大臣也不能齐心协力施展自己的才能。同时,正因为皇权过重,士大夫们想要在政坛上大展宏图,不得不对皇帝及其代表极尽谄媚之能事,也不得不寻求抱团、结党,来扩大自己的实际权力。明中后期兴盛的党争,和明朝政治体制设计的先天不足有着莫大关系。黄宗羲说:“古人以天下为中流砥柱,君主为宾。君主生活和操作的地方,也是世界。今天,国王是主要因素,世界是客人。世界上没有土地而得到和平的人也是国王。.....但这是世界的巨大伤害,你只是尴尬。”黄宗羲的话,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但如果回看明朝中期的这段时光,对比嘉靖和隆庆:一个一人独治,天下疲敝;一个宽厚无为,走向中兴。黄宗羲这段“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可谓洞见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