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 上阵父女兵：法国极右党内斗 勒庞之女“弑父”夺权

与老勒庞频繁的挑衅言论相反，玛琳·勒庞在种族和历史上从未越界。东方集成电路数据

       刚刚在3月底的省级议会选举中取得了优异表现后，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近日又成了法国媒体的关注热点。然而这次，他们面临的是一场空前的危机。这场由让-玛丽·勒庞挑起的事端引起了该党内部的何种反响？展现了该党内部何种分歧？

老勒庞又一次惹得女儿斩毅然

       4月2日在接受新闻电视台BFMTV的采访时，身为国民阵线名誉主席的让-玛丽·勒庞说：“纳粹毒气室是一个历史细节”。这早已不是老勒庞第一次说出这句轻描淡写纳粹罪行的言论，但这次他并没有就此打住。4月7日，他又接受了极右小报《黎瓦罗尔》的访谈，在这次访谈中，他像火山喷发一般，冒出了各种挑衅底线的言论。其出格程度，让许多几乎已经习惯了老勒庞的挑衅的人们都大跌眼镜。他声称自己“从未把贝当元帅视为叛徒”。他点评现总理瓦尔斯道：“瓦尔斯成为法国人才三十年，而我一千年来就是法国人。”在移民问题上，他说：“我们在各个层级上都被移民和移民子弟统治着。”他甚至主张：“我们必须与俄罗斯携手，拯救欧洲与白人世界。”

这次采访的内容一经发表，就造成了炸弹效应。其他主流政党的谴责就不用说了，在国民阵线内部，所有重要官员都无法忍受勒庞的这种种族主义论调，纷纷公开批评他。该党重要官员弗洛里安·菲利波表示，他已经“在政治上与让·玛丽·勒庞彻底决裂”。玛琳·勒庞的配偶、老勒庞的女婿路易·阿里奥也表示:“我们的政治分歧从未和解。”

       如果老勒庞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那么他的女儿、国民阵线现任主席马琳·勒庞则是卷入危机的最大冤家。过去，每当老勒庞发表出格言论时，国民阵线其他领导人基本都会强调老勒庞的个人立场与党无关。但显然，这次言论的出格程度已经到了简单切割无法交代过去的地步。马琳·勒庞在第二天便发表声明称：“让-玛丽•勒庞似乎陷入了焦土政策和政治自杀的漩涡中。”一天后的4月9日，她出现在法国电视一台的晚8点新闻中，表示让-玛丽·勒庞应该终止从政，并宣布将召集国民阵线的执行局来决定对他的处罚。对一个党的名誉主席采取党纪手段，不仅在国民阵线前所未有，在整个法国政坛也是闻所未闻。

让·玛丽·勒庞是谁？

       作为一个参加了印支战争和阿尔及利亚战争的士兵，让-玛丽·勒庞在1956年就当选为国民议会议员，当时他年仅27岁。1965年总统大选时，他是极右翼候选人提克西埃-维尼昂库尔的竞选总负责。1972年，一些极右乃至新纳粹组织聚合成为一个组织——国民阵线。让-玛丽·勒庞作为前议员和竞选参与者，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相比其他新纳粹势力的领导人，他又相对更加容易被主流接受。于是他成为了国民阵线主席，一当就是近40年。

整个1970年代，民族阵线几乎停留在极端主义组织的水平，没有任何改善。然而，自1982年市议会选举以来，他们开始在选举中取得进展。与此同时，让·玛丽·勒庞本人也逐渐获得了更多出现在媒体上的机会。此后，国民阵线的选举形势起起落落，勒庞的形象逐渐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来: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挑战者，一个具有煽动性的演说家……从上世纪70年代到今天，他因“淡化反人类罪”、“煽动仇恨”、“反犹太主义”等罪名被定罪近20次。1987年、1997年、2008年和2009年，他多次重复“毒气室是二战历史上的一个细节”这句话，并多次被法院定罪，让人怀疑他是为了保持曝光度才故意这么做的。

       应该说，从1980年代国民阵线真正开始在选举中崭露头角直到21世纪的头十年中，这个极右翼政党的民意来源主要还是“不满性民意”，而不是“认同性民意”。让-玛丽·勒庞从未构建出一个全面详细的政治纲领，却能不断利用自己充满攻击性和煽动性的口才，将各种不满转化为国民阵线的选票。同时，移民融入问题旷日持久，难以一朝一夕解决，这给了以排外为主要议题的国民阵线以持久的造势空间。2002年，老勒庞出乎意料地进入了总统选举第二轮，达到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顶点。在政坛活跃半个多世纪、经历了第五共和每一任总统、曾经闯入总统选举第二轮……所有这些“光辉历史”让他在极右翼选民心中已经成为一种象征，许多亲近国民阵线的人即使不认同他的言论，也仍对他保持敬畏。至少在这次事件之前是如此。

玛琳·勒庞与去妖魔化

       2011年接替父亲成为国民阵线主席后，马琳·勒庞开启了被媒体和评论家们称为“去妖魔化”的进程，逐渐将这个被归为极右翼的政党从边缘推向主流，在民意中乃至政治体制内开始扎根。对于“去妖魔化”的具体表现，笔者将其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引起媒体关注的是玛琳·勒庞在公共关系中对国民阵线形象的改造。与老勒庞频繁的挑衅言论相反，玛琳·勒庞在种族和历史上从未越界。老勒庞每次说得不好，玛琳勒庞都会不同程度的删减。此外，玛琳·勒庞明确要求驱逐所有种族主义言论被曝光的国民阵线成员。在她的领导下，国民阵线虽然继续以“反体制”的面目出现，但在选举运作和媒体公关上逐渐与主流政党一脉相承。

       同时，一批新面孔的出现也渐渐改变了“国民阵线等于让-玛丽•勒庞”的情况。马琳·勒庞自身就是最好的代表：相比已是耄耋之年的老勒庞，马琳·勒庞是一个有三个孩子的中年女性。比起她父亲，她显然与现代法国普通百姓的距离更近。随着她成为党主席而开始走入公众视野的弗洛里安·菲利波则进一步代表了国民阵线的革新。菲利波毕业于法国最优秀的的商校巴黎高等商学院，又曾在国家行政学院深造。这份几乎是最标准的法国政客履历让他拥有清醒灵活的头脑和对经济问题的分析能力。这种懂技术的年轻才俊形象与老勒庞的民粹演说家形象对比十分鲜明。

除了公关和人事之外，玛琳·勒庞的政策理念也与父亲大相径庭。如果说玛琳·勒庞在传统的反移民问题上的立场只比她父亲稍微温和一些，那么她带来的最重要的变化就是国民阵线问题的扩大。玛琳·勒庞在强调限制移民的同时，也对经济、社会和国际关系确立了明确的政治观点。尽管这些主张经常被批评为不切实际、煽动性强，而非可操作性强，但与1995年大选时被问及政纲立场时含糊回答的老勒庞相比，马琳·勒庞显然是想把国民阵线从一个不满的出口品变成“执政党”。

       在经济政策上，勒庞父女也有着明显分歧。老勒庞在经济上一直偏右，他进入政坛所借助的普热德运动热潮，正是源自一批小商贩和手工业者的反抗税务运动。而在马琳·勒庞手中的国民阵线，渐渐变成了一个经济上更倾向于国家管制、支持高福利政策的政党。而她的左膀右臂菲利波在投入国民阵线之前曾是着名左翼政客让-皮埃尔·舍韦内芒的支持者，这也绝非偶然。概括地说，在马琳·勒庞的带领下，国民阵线正在由一个过时的、极端民族主义政党向一个相对现代的、反全球化的民粹主义政党演变。

“弑父”:争夺话语权

       近几年，国民阵线渐渐从一个异端政党变成一个不可绕过的民意代表，而让-玛丽•勒庞的形象则仍停留在一个极端民族主义乃至种族主义的演讲者那里。这次事件后的民调显示，有超过90%的民众认为老勒庞应该退出政坛，而这一比例在国民阵线支持者中也高达87%。仅从这一项指标看，马琳·勒庞的“弑父”行动在民意中其实已经几乎完成。

在各级选举中，民族阵线都取得了进展。在2014年5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国民阵线获得了全国25%的选票，首次成为全国大选中得票率最高的政党。在今年3月底结束的省议会选举中，国民阵线在全国赢得了62个省议会席位，而省议会成员只有两个。此外，在这次选举中，国民阵线在他们去年3月在市议会选举中获胜的城镇中表现良好，这表明该党已经开始在一些地区的舆论中扎根。这种地域根源是国民阵线的一个重要突破，国民阵线过去只靠勒庞在总统大选中的讲话来赢得声势。如果国民阵线能够在今年年底的地区议会选举中再次表现出色，玛琳·勒庞的地位无疑将得到进一步提升。由于奥朗德总统的民意支持率极低，很多人预计她有望在2017年总统选举中挤掉社会党候选人，进入第二轮。

       综上所述，马琳·勒庞为国民阵线制定的路线，确实与过去三十多年她父亲领导下的国民阵线有所不同。在当下经济萎靡、政府无力、民众对政客群体不信任感加深的局面下，她对国民阵线的改造抓住了时代特征，吸收了大量不满民意，收到了明显的政治效果。而老勒庞所代表的极端民族主义狂热乃至种族主义倾向，在当今法国已经日益萎缩。可以说，现在正是改造中的国民阵线不断扎根发展、马琳·勒庞的个人声望节节攀升的时刻。即使老勒庞在此时放出爆炸性的言论也许并非出于精心算计，马琳·勒庞随后的激烈谴责和坚决切割也完全可以预见。这次事件是这些年来一直存在在国民阵线内部的两条路线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爆发，是马琳·勒庞“弑父”进程中的第一个公开仪式，也可能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