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 哈罗德·布鲁姆:世界只会变老 不会更好或更坏 文学也是
文学评论家布鲁姆
“或许是美国最着名的文学批评家”布鲁姆,号称自己拥有最“文学”的姓氏。这个姓氏如此显赫壮丽,以至于他在耶鲁向本科生教授皇皇巨着《尤利西斯》时,不得不将那个着名的游荡者利奥波德·布鲁姆暂时改称为“波地”。他像他喜欢和支持的浪漫主义诗人一样热情、善良、热情,不计代价。他是最受欢迎的耶鲁教授,迄今为止,他写了《平等地位》,包括1973年震惊学术界的《影响力的焦虑》和1994年引发热议的《西方经典》。 今年5月12日,企鹅出版社隆重推出布鲁姆的第45本书——《半神人的认知:文学正气和美国式崇高》。布鲁姆费时4年,用70余年的阅读与经历做出了他的文学选择,全书分12章,两人一组细述12位美国文学巨人,并发起一场跨时空的对话:惠特曼和梅尔维尔,爱默生和狄金森,霍桑和亨利·詹姆斯,马克·吐温和罗伯特·弗罗斯特,华莱士·史蒂文斯和T.S.艾略特,以及福克纳和哈特·克莱恩。读布鲁姆的书有一半是关于这个人的。布鲁姆出生在一个犹太家庭,他的一生是罕见而纯洁的。五六岁时,他决定在哈佛和耶鲁当诗歌教授,51岁时,他如愿以偿。他的言行、叙述、人生轨迹是三位一体的,洋溢着一种老派的浪漫,类似于内向者的热情,又往往更加凶猛执着,面向全人类;他透明而复杂,就像一个灵活但固执的细胞——天生如此。著名的布鲁姆是学术界最孤独的。他对学术同行和许多派别的评论尖锐而尖刻。他在耶鲁乃至圈内树敌无数,连他的研究生也牵连其中。被学术“小世界”隔开的布鲁姆,只教本科生,要求报名的学生在一个小时内陈述自己选课的理由,并写出为什么要学莎士比亚和弗洛伊德,而不是为什么要上“布鲁姆”课。布鲁姆不再关心自己在外界的反映。他已经无法介意了。 没有谁比布鲁姆更敢说,并且敢说到底。他认为爱丽丝·沃克是个极其平庸的作家,“像《紫色》这种书压根不具备审美情趣或者价值,而索尔·贝娄尽管极其有趣,但写作流于肤浅,哪怕在《雨王亨德森》中他的男主人公都是一个可笑的败笔,而他笔下的女人们更是荒唐”。他喜欢写出《万有引力之虹》的品钦,他还喜欢伊丽莎白·毕晓普,喜欢拉尔夫·埃里森的《看不见的人》和佐拉·尼尔·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这两本是他“读过的本世纪唯一两本有传世可能的非裔美国文学”。 批评不一定讨好,布鲁姆已经与自己选择的命运达成和解:“做这一行,年纪越大,势必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作家。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和善的女士们先生们,但他们——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还是不愿意和我这个疲惫的、悲哀的、人道的老家伙说话。他们面对文学批评家甚至比对小说家或诗人还不自在。”批评不一定是奉承,布鲁姆与自己选择的命运达成了和解:“你从事这个职业的年龄越大,你必然认识的作家就越多。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善良的女士们先生们,但他们——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仍然不想和我说话,一个疲惫、悲伤和仁慈的老人。与小说家或诗人相比,他们更不喜欢文学评论家。”
布鲁姆新书《半神人的认知:文学正气和美国式崇高》书封殊途同归。被批评的对象走开了,批评他的同事也站在他这边。1973年,43岁的布鲁姆以《影响的焦虑》确立了自己的精神分析批判角度,深刻剖析了传统对诗人创作的双重影响,以及作为诗歌历史发展动力的焦虑和误读。凭借这本薄薄的小书,他撼动了当时主张“以批评介入社会”的女权主义批评、种族理论批评、新马克思主义批评等流派。21年后,54岁的他应出版社之邀,列出了一份大胆的书单,梳理了14世纪以来欧美的主要文学经典,不仅确立了西方经典,也提出了确立经典的标杆。 而现在,84岁高龄的布鲁姆人生中第45本书又是一份胆色不减当年的书单。《半神人的认知:文学正气与美国式崇高》如同一次布鲁姆式的提名赏。和许多常年浸淫学术语言的教授一样,布鲁姆说起话来也爱用长句、语法结构复杂,但他独一无二的个性仍然渗透其中,构成一种傲慢、同情、忧郁、亲密、打趣、睿智的声音。这样的带了些微纽约口音的声音缓缓响起,在仲夏夜里从灰蒙蒙的文学丛林里唤出十二个名字,比如“惠特曼”:“他并不属于莎士比亚、布莱克、狄金森等以认知力超群的诗人。他被低估的艺术性在于微妙、含蓄、姿态、隐晦......”布鲁姆说,“‘不管你是谁,现在我把我的手放到你身上,那样你就是我的诗’。我想不到还有哪个诗人带着这样美妙的即时与亲密向读者致意。哦,这简直叫我心碎。”还有狄金森。布鲁姆接着说:“自莎士比亚以来,她是英国伟大诗人中最具独创性、最透彻、最深刻的思想家。莎士比亚写双性同体是因为他是宇宙写作,而狄金森有这样的广度。” 那么他在十岁那年在纽约布朗克斯图书馆邂逅的哈特·克莱恩呢?“的语言拥有绝伦的意象,无论是一座破塔还是一座拱桥总是打破我的预期,哪怕我已经读他、理解他超过七十年。84岁的我,晚上睁眼躺在床上,第一次浅眠之后,我低低地喃吟克莱恩、惠特曼、莎士比亚,在连贯的诵读中寻求安适,伟大的声音不知怎的撑开了永恒的黑暗,使它不会落下。”“半神精神”代表了每个人内心的创造力,比所谓的“意识”更深刻、更有穿透力。半神是创造精神。这一次,布鲁姆想再次“说服”。“雪莱说,崇高的功能是说服我们放弃简单的快乐,追求更难的快乐。”布鲁姆说,“这本书旨在帮助其他读者在他们的私人探索和阅读顶级想象文学中找到一个更真实的自我。” 镜头回到1991年,正处风口浪尖的布鲁姆曾谈起对美国文学研究的看法。“美国的文学批评越来越分裂为低水平的媒体文学批评和学院文学批评——后者我越来越认为是一场灾难......越来越多的研究生读过可笑的拉康却从未读过埃德蒙·斯宾塞;或者读了许多福柯或德里达,却从未读过莎士比亚或弥尔顿。”他将更年轻的一类文学批评家称为“憎恶学派”,他们认为布鲁姆的理论是一种自我沉迷、是一种邪教;而布鲁姆则认为,这一群由女性主义者、拉康主义者、伪马克思主义者以及所谓的新历史主义者组成的憎恶学派对文学价值并无任何关系。 布鲁姆断言,“世界只会变老,不会变得更好或更坏,文学也是如此。但我确实认为眼下索然无味、勉强混为文学研究的东西最终总会找到自身的纠正方案。学生和老师迟早会发现当前的技术社会工作无聊透顶。学界将会回归到审美价值与欲望,而这些人会做点别的来打发时间。......自从我开始文学研究以来,我见过许多新潮流来了又去。看了四十年,我开始能辨别出哪些是转瞬即逝的水面涟漪,哪些是水底深处的水流,或者货真价实的变化。”布鲁姆断言“世界只会变老,不会变好或变坏,文学也是如此。但我确实认为,那些枯燥乏味、几乎不融入文学研究的东西,最终会找到自己的纠正方案。学生和老师迟早会发现目前的技术社会工作很无聊。学术界会回归审美价值和欲望,这些人会做一些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自从我开始学习文学以来,我看到了许多新的趋势。看了40年,我开始分辨哪些是转瞬即逝的水波纹,哪些是深水水流,还是真实的变化。”
有图片的名利场
如今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拉康、福柯、女性主义、殖民主义大旗未倒,后殖民主义、生态主义、文化传媒继续以迟钝的刀叉分食一块冰冷的文学披萨。布鲁姆推崇的英国式批评后继少人,如威廉·黑兹利特的《莎士比亚戏剧人物》、乔治·奥威尔的《论英国式谋杀的衰落》中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文人阐释已不复有。或许还需过去很久,布鲁姆心中那种愉悦沸腾的文学批评才会归来,如同华兹华斯所写,“我时常躺在沙发上,空虚茫然或冥想,水仙掠过我心灵的慧眼......我心即刻被幸福装满,与水仙花同舞共欢。”布鲁姆还需要再等等。84岁的哈罗德·布鲁姆,她家里的书架已经让参观者看了。与他私交甚好的作家艾米·布卢姆,只写下了零散的几本书:弗里德里希·施莱格尔的《诗歌与文学格言的对话》、科尔姆·托宾的《伊丽莎白·毕肖普传》、彼得·科尔的《卡巴拉诗歌》、阿加塔·贝里克-罗伯逊的《晚期现代犹太秘密神学》、亨利·克勒的《什么也没有宣布》、约瑟夫 除了书,更让人在意的是房间里的动物标本:一头叫瓦伦廷娜的鸵鸟,两头小袋熊,一只小猩猩,还有一只鸭嘴兽,叫“奥斯卡·王尔德”——布鲁姆挚爱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英雄。想到逝去的友人、疾病以及寿命之大限,哈罗德·布鲁姆说,"这或许是我的倒数第二本书"。 这本书也许将是这位批评大师倒数第二次冒犯,或者说,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