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大学生兼职 绳师:到处兼职的女大学生,花钱请我捆绑她的肉体
用涂满甘油的绳子捆绑她的时候,我看到她缩水的内裤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洞。
一
很小的时候,在爷爷家看电视。如果里面有捆绑情节,我就对着电视机驻足不前,总想多看两眼。
到了初中,男生开始喜欢对女生做些恶作剧,我也不例外。最喜欢的是假装弯腰捡东西,把后座女生的鞋带解开,再绑到桌腿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恶作剧方式里,我只偏爱这一项。
直到进入高中,开始接触网络,我才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行动自由是一件最平常,最基本,甚至会被忽略的事。但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有时候被捆绑,被束缚,或者捆绑别人,束缚别人,这样的感觉反而会让他们感觉到放松和自由。这种爱好对应BDSM中的“B”,也就是英文bondage的缩写。
高二的时候,机缘巧合被我妈发现了MP4里带有捆绑情节的小电影,我妈大发雷霆,骂我是个变态。我清楚地记得自己躺在床上,问我妈:“如果你的儿子真是个‘变态’怎么办?”
天花板的日光灯上有飞蛾在飞。
“总归是我儿子啊,妈妈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病,就算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帮你治好。 ”说完,她眼眶都红了。理论上我也应该被这个回答感动,然后洗心革面一番,但我并没有,只是盯着日光灯上的飞蛾看了一整晚。
2011年,偶然在北京酒吧里看了一场绳艺表演,被震撼,第一次知道绳缚可以这么美,觉得自己一直为耻的爱好和想法并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2016年,我研究生毕业,导师和我妈都劝我再读个博士,在他们眼里,我除了读书学习再不会干别的了。我思前想后,最终拒绝了他们。
绳师,这个词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陌生,但却是我一直想做的职业。它的基础描述是用绳子安全地、专业地把人束缚起来,其实远不止如此。
需要一些生理知识,比如走绳的时候,绳子不能压迫受缚者的主要血管,否则受缚者会很快麻木;还需要一些应急方案,受缚者在吊缚中突然脱落了怎么办?同样也需要一些道德,如果约定好不褪衣物,不触碰隐私部位,就需要用一些类似“绅士抱”的手法来过渡胸部和胯部的绳子。
16年9月份,我尝试把这些解释给我女朋友听,并期待获得她的支持。她问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和许多不同的异性亲密接触? ”
我想了想,轻轻点头。她想都没想,剧烈摇头。
于是16年10月份,我独自踏上这段旅程。
二
从16年到现在,找我体验捆绑的人已经超过三位数,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各自领域的优秀者,或者是一群决定别人人生的企业中高层,或者是事无巨细操劳的学生会干部。做决定就意味着负责任,而他们找我,便是为了暂时逃避手中的决定权。
“绳子是不能乱选的,好的捆绑需要绳师对受缚者格外用心。毛刺太多的麻绳太扎不亲皮肤,毛刺太少又太光滑摩擦力不够,不好打结;最好的麻是日本亚麻,但是太贵太少,印度黄麻则物美价廉,质量过关。你看我这绳,三股麻丝搓成线,水煮半日祛杂闲,大火轻燎出头刺,终得一绳值万钱。”
作者图 |绳艺
我拿起一捆麻绳,拨开麻丝,详细地给我面前的预约者介绍。我很少说那么多的话,别人也很少像面前这位预约者一样,问我如此多的问题。
“你身份证的信息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
“如果我被你绑起来,你拍照要挟我怎么办?”
“还有,你用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消毒的,具体步骤你给我说一下。”
“我不能动的时候,如果我想上厕所怎么办?我怎么告诉你?”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你到底怎么确保我的安全?”……
我每说一句话,她都能提出3~5个问题。前前后后,我喝了两瓶矿泉水,才勉强回答地让她满意。
到了捆绑的时候,她又不如之前活泼了,紧闭双眼,背对我跪坐,仿佛一尊雕塑。绳子从她的胸前抚摸而过,她却完全没有反应。
我在她后脖子下打了个十字扣,用力收紧,绳子便陷进她的肉里。她终于皱了皱眉头,像是觉得有些紧了,用力耸肩挣扎了一下,嘴里轻声叹气:“真不知道这不能动的感觉有什么舒服的。”
我理了理她身上的绳子,问她:“是有哪觉得难受吗?”
她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双手还拘在背后不能活动,点头告诉我:“其实我不喜欢捆绑,我也不打算让你捆绑很久。” 我放下绳子,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女朋友要来找你,她和我刚刚分手,可能感情和工作上的压力都太大了,想暂时逃避一下。但我觉得不安全,不准她来,跑到她家和她吵了一架,结果我反而还被拉黑了。”
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想,反正我管不住她,她迟早都要来,不如我先来打个头阵,要是真有问题,我宁愿被伤害的人是我。”
她走到镜子面前,使劲挣扎了一下,把左右手的位置换了个个儿,“拜托你个事,她来预约的时候,你得把她左手绑松点,她左手一直有伤。”
“好,我记得了。”我边说边握住绳尾,准备帮她解开。
“还有,她最近焦虑的厉害,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所以你绑她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她的头发受力。她平时不太爱穿成套的内衣,你如果看到了不要笑话她。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注意点,你要不要用备忘录记一下?或者到时候,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在哪家酒店?我在旁边开个房间等着。”随着她身上的绳子不断被解开,她又渐渐叽叽喳喳起来。
后来过了一周,她的女朋友如约来找我体验,我最终没有告诉她上面发生的任何事。我觉得作为一个绳师,有时候是在用绳子编织一张与世隔离的网,让在生活中不堪重负的人可以安稳地在里面逃离一会。
三
对于我自己,绳子的意义更多在于“联结”,联结形形色色在我原来的生活轨道里一辈子也不可能认识的人,比如张晁。
一个把体验约在早上6点的贫穷姑娘。因为穷,大学还未毕业的她就习得了一项得以傍身的特殊技能——匪夷所思的省钱能力。 好比她那天订的酒店,看起来至少有四星级,但是没有花一分钱。
后来我问她才知道,为了订到免费的酒店,她特意在半个月之前找了一份携程外包公司的兼职。然后拿到了一堆特价酒店的优惠券,可以在一些奇怪的时间段免费入住。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5点钟起床来见你吗?”我一路踩着晨雾,朦胧地找到酒店,看着张晁,感觉自己的眼睛只能睁开七分之三。
张晁放下她的挎包,是一个褪了色的蓝色小布包,金属保温杯从右侧的补丁下面漏了出来,摔倒地上,把我吓了个激灵,她赶忙弯下腰捡起来放到桌上。
“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把你喊过来。”她慢慢踱步到床边,想坐又没有坐,只是看着我,仿佛一个刚开机的机器人,正在等待输入指令,“那个,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不需要啊,等我把绳子整理一下就可以开始了。这么早来你也累吧?我还得一会,你可以先休息下。”我从包里掏出成捆的麻绳,抹上甘油。
“你用的甘油挺贵的呀,一般都是当护肤品用的吧,感觉这样涂在绳子上好浪费啊。”她很快地打开手机,复制了一段链接发给我,“我知道一款便宜又好用的,性价比超高,你可以试试。”她的手机屏幕有些碎裂,手机壳也褪色了。
随后,她掏出一本高三物理课本开始备课。
那时天还没亮,我把酒店的立灯拨转方向,想帮她提点亮光。“这是你的兼职吗?”
“嗯,我教的孩子,这次月考成绩提了20分,机构刚给我加了工资,顺便物理也让我给他补习了。不光是家教,手工、导购、服务员,只要能赚钱的兼职我都做。”
“你现在一节课多少钱?”
“我算教的比较好的,一节课600,一天是两节课。”
我吐了吐舌头,日薪比我高多了。
四
绳子理得差不多,我开始让她调整情绪。
她脱掉外套,露出是一件洗得泛白的短袖,背后鲜红的楷体绣着几个大字,特等企业奖学金。比这几个大字更惹眼的,是她缩水的内裤,和靠腰位置破开的小洞。我有点惊讶,特等奖学金怎么连内裤都买不起。
“特等奖学金在我们学校有3万块钱,我舍友拿到当天就去买了个新手机,然后还请全班吃了顿烧烤,可土豪了。”我用绳子绕过她的后背,细小的麻丝在鲜红的大字上游走,“你们学校呢?也不少吧?”
她跪坐在床上,手腕在背后被我抬得很高,但我还是察觉到了她轻微的抖动。“我们也是3万,但还是觉得少,所以我还要接兼职呢,没有买新手机,更没有请别人吃饭。”
“其实我觉得人没必要把钱看得那么重,够花就行,不然真的很累,还容易忘记自己出发时的本心。”没来由地讲出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对每个人来说,钱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有名额限制的话,其实所有奖学金我都想要拿到,如果我可以不休息的话,所有的兼职我也都会去接下来。”她的语气坚决冰冷。
天微微亮起来,我没有再多问,捏住她的双手,用绳子固定在一起,“呼。”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长时间挤在鞋里的脚背、时刻笔挺的胸口和腰肢、有些僵硬的肩部肌肉,都一齐放松了下来。把她放到床上,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了,不再挂着职业微笑,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成了一个任人摆动的布偶。
作者图 |绳艺
本来就陈旧的头绳突然断裂,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一言不发,整个房间里只有她轻微的,起伏的呼吸声。 按照约定,我要把她独自放置一会,体验被限制的感觉。
结束之后,她捡起地上崩坏的头绳,打了个结,准备继续使用。我有点不解,问她为什么要那么节约?她捣鼓了很久,把头发重新扎起来,又把原来水杯里的水倒掉,接满一杯酒店里烧好的热水。
她说,姑姑去年得皮肤癌去世了。没过多久,她爸也被查出了皮肤癌。不算住院治疗的费用,每个月的药钱就要八千多,她家本来就不富裕,她妈一边照顾她爸,一边推三轮车,每天晚上出去卖煎饼。
皮肤癌的遗传几率很高,她爸住院的时候,她和她弟弟也去检查过,医生告诉她,手臂上的那颗痣也不是一定安全的。她把手臂伸给我看,手肘的位置,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黑痣。
她有几个愿望,第一个是自己能挣出爸爸的医药费,让她妈不用这么辛苦;第二个是自己能存上足够的钱,让自己和弟弟如果某一天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第三个,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多体验几件像这样遵循自己内心的事情。
“钱对于每个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像你们努力赚钱,是为了活得更好;而像我努力赚钱,只是为了活着。”她耸耸肩,“但即使这样,我也想体验我的爱好,这和贫富没有关系,我控制不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拘束的感觉,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尝试,还好你不歧视穷人,不然我都怕自己约不到你。”
我为刚才的自己感到羞愧。我告诉她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在公众号上帮忙。她干脆地拒绝我,说自己现在做家教,教6门课,日薪在1200元左右,没有周六日,除去学校有事实在逃不了,一个月能挣2万多,去掉父亲的医药费,自己还能剩下很多钱。“你千万不要把我搞得像个乞丐,我这么努力赚钱,就是想不依靠别人的施舍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离开房间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她拿起酒店两瓶免费的矿泉水,一瓶放进包里,一瓶递给我,问我喝不喝。我摇摇头,说我不渴。
她吐了吐舌头,便把矿泉水、卫生纸、一次性的牙膏和牙刷统统塞进了包里,带上门,给我做了一个“嘘”的表情,然后拉着我向电梯跑去。
我看着被她装得鼓鼓囊囊的挎包,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和命运赛跑的小偷。
五
在张晁被捆绑不久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快速地将她的手解开。
她夺过手机,一把扔到了远处的沙发上。震动的手机缓慢地旋转到沙发边缘,又跌落到地毯上,唯一不变的,是无限循环着的手机铃声。
“是不是有人找你?”
“不要管它。”她两颊微红,眼睛里涌出透明的液体。
我帮她按掉了手机,她沉默了好久,说:“我好累啊,见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累的。”
我们总在说自由的好处,却很少人发现它本身就是一套刑具。而我通过绳子把它具象化,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得以摆脱作为人的身份,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作者图 | 绳艺
去年3月份的时候,我看到以前一位受缚者的朋友圈,是她的遗言。其中有一段感谢我,让她体验了自己一直很想尝试的事情,少带走了一个遗憾。
她是我16年末的一位体验者,那时候她已经患了恶性血液疾病。预约我的时候,她刚刚养病结束返回学校,是身体状况最好的一段时间。
“以前很多想做的事情,我都不敢去做,担心这担心那,安慰自己以后再做也可以。但生病之后我就看开了,第一件我要做的事情是纹身,第二件要做的事情就是预约你,第三件事是要去追我们学校乐队的主唱,好激动哈哈哈。”
预约当天凌晨两点四十分,她带着她的纹身照片,连同上面那段文字一起发给了我。 我把它存在手机里,把它当成把绳师这个业余爱好坚持下去的动力。
不知道后来的她,有没有追到自己喜欢的男孩。
作者羊羽翔,绳师
编辑 | 翦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