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经教育 读经教育二十年:争议声中 王财贵欲斥资12亿建万人书院
通往李文学院的隧道。本文所有图片均由本报记者蔡拍摄。
在温州泰顺的畲族乡,进山的第十一条隧道是通往文礼书院的最后一条隧道, 经过这条隧道下山,文礼书院的人称之为“下凡”。书院工作人员蔡孟曹告诉记者,“这个地方与世隔绝,适合读书”。20年前,李文学院院长、读经运动发起人王财贵开始宣讲一种引向圣贤的教育——儿童读经教育。他认为,孩子记忆力强,理解力弱,13岁前应尽可能多读四书五经等经典。只要打好经典基础,孩子的理解力自然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加强,其他知识一学就会,数学、物理、化学根本不用教。在那场读经界无人不知的演讲《一场演讲,百年震撼》中,王财贵呼吁要让儿童13岁前“完全在我们的老师、家长优良的带领之下”,吸收经典,令他们满腹经纶,成为“大才”的苗子。李文学院位于深山之中,与世隔绝。
三年前成立的文礼书院就是他心中培养“大才”的圣地。文礼书院被视为是读经界的“哈佛”,不少读经学堂拼命让学生包本就是为了督促他们早日完成背诵三十万字的要求,作为进入文礼书院的敲门砖。目前,中国有2000多所私立学校,学生超过10000人。这个群体对外界来说非常神秘。据学圣经的董说,甚至“歧视”随处可见。为了逃离体制,他们走上了读经之路,但现在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十字路口。读经之困第一次见到董,她扎着马尾辫,看起来稳重成熟。不像一个19岁的女孩,她没有想象到一个孩子读经文是枯燥的。这份成熟包含了她三年读经生活中异于同龄人的坎坷与反思。最糟糕的时候,董维伊一度抑郁 。当董12岁多的时候,他进入了北京的宰前学校。这是一所知名的封闭式全日制读经学校。那时的她热爱文学,对读经有着美好的想象:平静悠闲的读经生活,如天堂一般。她和母亲背着大包行李,从内蒙古辗转到了北京,但到达学堂的时候却大失所望——学堂地处偏僻,在一看守所附近,设施简陋。当时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但是后来我想,我是来读圣贤书的,就坚持了下来。”在那些日子里,她每天读七个小时的圣经。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背很渴,喉咙也很痛,但是学校老师只让他们吃一些润喉片。最初的情况似乎很好。董很快表态支持,觉得学校生活比以前学校的高强度应试教育轻松。学校老师也对她寄予厚望。她的妈妈和很多家长一样,看到女儿流利地背诵经典,喜欢孩子的全身心投入学习。但是董维伊并不理解她当时背下来的内容,因为这所学堂严禁老师解经。而且学生也极少接触外界信息。学堂地处偏僻,学生是不允许出校门的,所需物资都是学生列下清单后,老师统一采购。除了经典之外,学生不能看任何课外书,手机由老师保管。有些老师私下给学生讲历史,讲国内外发生的事情,但一看到校长和其他老师在教室附近,他们就会停下来。在反反复复读经大概半年后,对于日复一日背诵经典,维伊产生了困惑。“你读了很多东西,但你的视野仅限于这片大院,经典里面讲的任何道理你无法实践,就像悬在空中一样。”很多读经典的学生都经历过只靠背造成的困惑,包括在读经典领域掀起波澜的作者微生。他曾经在私立学校背诵过莎士比亚写的英文原著,但当时连26个字母都认不出来。学生不允许带纸和笔,以防止他们标记音标。老师听不懂句子的意思,也不教发音。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按下阅读机器的按钮。不少读经私塾是读经孩子家长自己开的。他们开始时自己带孩子读经,后来开始招收其他家庭的孩子一起读经,有些家庭式私塾能达到二三十人。更大一点的学堂能达两百人。在上海开办自己学校的家长小云坦言,希望招到真正能教育孩子的合格老师,但这些私立学校很难留住好老师。然而,根据王财贵的理论,阅读教师的知识储备和教学能力对儿童的阅读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六个字:孩子,跟着我重复。“文化衰落已经一百年了,已经没有人才了,我们没有地方请老师了。”王财贵认为外界对读经学堂师资的批评是不切实际的恶意诋毁,而标榜“身教”的人则是大言不惭,教化效果远不能与经典中圣贤的“言教”相提并论。然而,学生从十岁开始读圣经,读了将近十年,期间他们换了六所学校。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学校往往没有长远的课程设计。但是到了下一个学校,我又背了一遍。原在谦学堂的学生亦反映,当时学堂的课程设计混乱,读哪一部经典完全是随机的,没有合理的脉络和先后次序。后来开始要求包本的时候,一本没有背完就不能进行下一本。但学生之间的个人差异很大,有些人一本《论语》可能重复几年都背不下来。私立学校和私塾的老师往往不能解答学生的疑惑,而是用儒家“求人”的道德来教育他们。“我们总是因为不懂得感恩而被责骂,我们总是被教导要反思自己的错误。我们的抱怨都被说成是坏习惯,应该改正。如果我们在学校向父母表达不满,就会被视为不孝,让父母担心。”董回忆道。这种简单的处理方法压抑了学生负面的情绪。许多学生表面上对老师恭恭敬敬,见面作揖,但私底下骂人、说脏话的不在少数。董当时最深的恐惧是被孤立,连母亲都不相信她的话。每次她向妈妈抱怨她不想留在学校,她总是吵架。维伊的妈妈回忆起当时跟学堂的沟通,学堂老师总说孩子挺好的。“她和老师的矛盾,我当时没当回事,总觉得只是孩子,老师再糟糕也不至于。都有过学生时期,也没觉得是个事。我从来没有因为老师对孩子什么态度,而跟老师对峙过,甚至觉得是自己没把孩子教育好,而自己应该服从学校的制度,服从老师的管理。”魏怡最后离开了钱唐雪,因为冬天早上老师让她参加长跑,当时她知道自己感冒了,回家后发现她得了肺炎和哮喘。就在那时,我母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驯服心性的“严格教育”在2016年暑期学校的招生说明中,以节约成本效率著称的广东明德堂、太原永谦学校、丽水钱进学校等。,明确表示会采用使用尺子、蹲马步等“适当处罚”,并希望家长配合。今年9岁的丫丫曾在明德堂读了两年半,直到她父母一次偶然发现她曾晕倒在学堂,才开始私下调查了解学堂的情况。今年年初他们把孩子接回家后,她陆陆续续地开始向父母讲述了学堂体罚的情况。在明德堂,孩子们被要求以近乎咆哮的音量阅读经文。后来她的扁桃体发炎肿了,但是不大声朗读就会挨打。丫丫所在的班级被要求半年包本完一本书,她亲眼看见好几个同班的同学因为没有完成包本的任务,被老师拉到讲台上,脱了裤子当众打屁股。还有孩子被留堂,背不出来不给饭吃。雅雅的妈妈发现她每次想去上学都哭,但当时觉得自己在家里被宠坏了,不想在学校好好学习。但也有家长很乐意配合学堂打手板等教学方法,认为学堂就是应该严加管理,除去孩子身上的“习气”,认为这是在磨练孩子的心性。2016年,在读经圈广为流传的文章《纯粹读经与尺子“是对孩子最大的爱”》中,家长们谈到了尺子对几个4岁以下孩子的“神奇功效”——孩子不敢到处乱跑,专心读圣经。文中写道:“坐不正打戒尺;必须认真指读,指读不对打戒尺;开小差走神打戒尺;读经的声音老师听不到打戒尺;哭鼻子还要打戒尺;一节课中途最多只能上一次厕所等等。”明德堂的一些前父母说,人小的时候明德堂的早期管理还在,不仅仅是读经。然而,在以书为本的成绩出名后,他开始采用简单粗暴但快速有效的管理方法,让孩子“服从岗位”,通过高强度的阅读获得成绩。有评论说,这种以保证书本为目的的读经教育,更像是应试教育,而不是应试教育。王财贵则回应:“只为成绩而不考虑内容是否有意义,这是僵化的应试教育;我们是故意应试的,但是我们教的内容有意义。”对于这些学校的“统治者问题”,王财贵表示,这是为了“谨慎规范孩子的学习”。他认为“严明的纪律也能培养出人才,但这要看他的程度,他是否残忍,或者他的初衷是否残忍。”还引用了日本松下政经学院培养领导者的方式,就是“魔鬼训练”。去那里的人必须打扫厕所,但每个人都以参与其中为荣”。对于外界传言的一些学校的蛮横行为,王财贵认为对手抓了一些特例,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乱泼脏水,对学校和读经大业造成了伤害。逃离体制教育王财贵的演讲改变了许多孩子的命运。他说,百年中国教育正在制造一个“文化矮子”,批判现行教学内容的无用性、教育的无效性和失败性,批判文化断层,指出只有灌输“高度有用”的经典,孩子才能成就“大才”。一些原本就对体制教育心存不满的家长被这些批评一击而中。不少家长曾对记者这样谈到他们的初衷:我这辈子已经耽误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受体制教育的毒害。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样的父母会拿孩子的未来去赌一场实验性的教育运动?事实上,大多数读经典的孩子都来自中产阶级家庭。毕竟一年三四万的学费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很多读经文的家长都热爱传统文化,也有几位家长说自己事业有成,但是读了孔孟老庄,心里的空洞和焦虑都处理不了。但对体制教育的不满是这些家长更大的共同点。他们认为体制教育只是灌输一些工具化甚至无用的知识,只教会孩子应试,却没有教育孩子如何做人;而通过读经学习传统文化可补足“人性的教育”。25岁的黄玉林已经在李文学院学习了三年。他的父亲曾在一次题为《世界因选择而改变》的演讲中表达了对儿子走上读经之路的欣慰。他在演讲中说:“无论他将来如何学习和发展,结果都不会比让他一步步接受体制内的教育更糟糕。”“我相信中国的机构教育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对它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为国为民的灾难!” 董维伊的母亲,当初为孩子选择读经的道路就是希望孩子免受体制教育的巨大压力,并了解自己的文化。丫丫的妈妈因为自己在体制教育中经历过艰辛,曾经对王财贵描述的人生道路充满向往:“当时学堂给我们宣扬的是,在文礼书院学习,能够融贯中西经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后到任何大学都可以当客座教授。”近几个月来,读经教育的重新聚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同济大学哲学系系主任柯小刚的发声反对。但他也认为,正是主流教育的缺失,将这些家长推向了读经教育。他在同济人文学院新生开学典礼上发表演讲,对当前的教育进行了点评:“知识越来越深刻,生产越来越发达,人却不见了。社会变成了巨大的机器,大学变成了机器零件加工厂;大学生是要在车床上加工的半成品,毕业生只是组装机器的成品。”柯小刚认为,读经教育是一种体制外另类教育的试验,而多元、另类的教育是必要的。但由于目前中国的另类教育,大多是非法的、不受认可的,一方面另类教育出来的学生难以获得主流社会所认可的文凭,很难融入社会,另一方面也导致另类教育大多私下进行,缺乏监管。十字路口:青少年阅读经典的选择对于读经的孩子来说,文礼书院是最自然也最光明的一条出路。在王财贵的理想中,文礼书院是千年书院,目标是培养“未来指引人类方向的大才”。进入文礼书院的孩子,都是完成了二十万字中文经典及十万字英文经典包本的学生,被视为读经学堂培养出来的“成功样本”。李文书院的学生们在摆放着孔子雕像的教室里自学。
书院目前只有一座三层小楼,33个学生主要在三层的两间教室学习,另一头便是王财贵的办公室。在这座深山里,他们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生活,学习的方向明确偏重牟宗三的学说。然而,王财贵心中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在半山区建造一所500英亩的学院,可容纳10,000人。建筑也必须是一个标杆,应该代表今天的中国。建筑的建筑师有一个理想的候选人,他是一个读圣经的学生的父母。王财贵希望这个宏伟的目标十年之内可以达成,具体还要看筹集资金的进度。据王财贵说,目前已筹集到了两千万,但要建成他心目中那所将屹立千年的书院,他理想的预算是12亿。他现在正在等待“有心、有见识”的企业家。李文学院学生书架上的书。
文礼的学生阅读书目列了近500本经典着作,内容涵盖极广,中国部分从四书五经、佛教经典到中医药书籍,西方从古希腊罗马到现代西方的文学哲学。更惊人的是,他们还需要学习梵文、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的经典。学生们在学院广场上进行体育和武术训练。
进入文礼书院的孩子将至少在这里学习十年,王财贵说,没有达到大学者的水平是不会放他们下山的。学生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开始温经、晨练,晚上是才艺课,常能听见琴瑟之声。他们现在基本不需再背诵经典,但解经需靠自学,不懂之处再去请教王财贵。他是目前书院里唯一的老师。李文书院的“老大哥”黄玉林认为,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能够一心只读圣贤圣贤,是非常好的。黄玉林是以坚定的心读圣经的孩子之一,但他直到16岁才开始读圣经。他不是一个典型的读圣经的孩子。他在公立学校读高中,成绩一直不错,因为觉得自己与校风格格不入,受不了学校老师的权威,所以决定退学另谋出路。但是,在进入一所读经学堂两年后,黄雨林同样经历了困惑,急切地追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学习经典。他最终决定离开学堂回到家中,而正是在家的这一年中,他读到了牟宗三的书,心有戚戚,抱着追随牟宗三的愿望重新回到了读经路上。他现在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希望通过在文礼书院的自学,今后能成为新儒家的学者。但不是每个人都想继续走这条路。黄玉林还说,他在以前的圣经研究学校中是一个特殊的人。至于他的大多数同学,“他们走这条路的决心没有那么坚定”。很多学堂给学生的许诺是,打好基础,今后从事任何事业都行,但后来许多人发现这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在在谦学堂就读五年的谢玉不愿继续走文礼书院这条路,去找老师谈心,老师反问,你如果不想解经那当初为什么要进来读经?董维伊曾经有同样的疑问:“他们就是许诺你会是被社会需要的人才,因为培养的是君子嘛。我就很好奇,我们究竟怎么是社会需要的人才呢?我们要做什么呢?” 董两年前来到上海,开始参加一些大学课程。在老师的讲解下,她开始真正理解所读经典的真谛,从而开始重新组织自己三年的生活,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影。现在她已经决定通过自学考试,继续学习和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经典。与同龄人相比,她对未来的就业、赚钱和社会地位没有那么浮躁,也没有那么执着和焦虑。惟生也准备通过自考的方式继续进修,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考上国外大学国际政治专业的硕士,这是他最感兴趣的科目。但读经的单一教育令他在其他方面有所缺失,他知道要达到这个目标自己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离开学校后,他读经时期的同学大多要么在底层找到了工作,要么有能力有条件回归体制,有的回到私立学校和学校任教,有的辞职后沉迷于电视剧和电子游戏。惟生十年在学堂间不停辗转,但后来当他跟母亲讨论出路的时候,母亲已茫然无法回答。但在私塾谈起未来的出路问题往往被视作功利,因为读经教育本身宣言的就是反对体制、文凭的那一套。至于为什么感到困惑,却还是继续坚持了这么些年,惟生答道:“有时候,放弃比坚持更难。”经过20年的阅读教育,无论是如愿进入李文学院却在遥远的未来毕业的黄雨林,还是唯一一个改变方式回到社会重新开始的学生,他们的未来依然未知。更多的孩子要在父母的安排下读圣经,对这种教育模式的关注和反思不应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