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拉木 一个维吾尔族“新疆弗拉明戈”歌者怎样走到上海
过去的一季《中国好声音》,让最多人记住的维吾尔族人名是帕尔哈提,另一个就是伊克拉木。与众多聚集在北京的新疆艺术家不同,这是一个生活在上海的维吾尔族人,一个更根源的所谓“新疆弗拉明戈”的代表人物,能够讲熟练西班牙语的world music歌者。在雄心勃勃的音乐家们扎堆跑到北京的时代,伊克拉木在上海腹地的领事区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习惯了永嘉路的宁静和精致。 而他原本是个来自新疆吐鲁番农村的孩子,夜晚降临之后的消遣就是弹着吉他、传统维吾尔弹拨乐器热瓦普唱歌,音乐就是这样做出来的,没有“作曲”,只有即兴,从年少起就是漫长的即兴。伊克拉木原本想在比赛中唱一首维吾尔传统歌曲,但没有得到《中国好声音》导演的批准。 因为节目一炮而红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和《Vincent》并不是他惯常的状态,在后来无数次酒吧表演的时间里,观众要求他唱这两首歌,他觉得不情愿。
《中国之声》让伊克拉木一举成名。他是生活在上海的维吾尔族人,是所谓“新疆弗拉门戈”的代表。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来自吐鲁番农村,有着奇特的经历。
一个优酷视频里,呈现着他更早的状态,他伴着弗拉明戈吉他吟唱维语民歌,是他最自在的时刻,节奏狂放,调子忧伤又往复回转,有宗教感,让人想起沙漠和戈壁滩上的灼热日照和深邃的阴影,那是新疆最古老民间艺人的声音。自20世纪90年代的两代情乐队以来,中国发展了一种叫做新疆弗拉门戈的流派。弗拉门戈音乐起源于印度,后来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形成。它包含阿拉伯音乐、印度音乐和古典音乐元素,而新疆音乐也与阿拉伯音乐、土耳其音乐和中东音乐有关。两者融合称为新疆弗拉门戈。 诸多乐手因此成名,而伊克拉木的民歌更根源和纯粹。他唱所有新疆地方的民歌:哈密、伊犁、喀什……他有一套宝典:六卷本的维吾尔民歌歌谱,“在我剩余的生命里,能把那六本书的歌曲重新编曲唱出来的话,就很厉害了。” 伊克拉木出生于天山南麓吐鲁番地区的托克逊县伊拉湖乡,这里有风库之称,全年盛兴西风,家里是普通的农民家庭。伊克拉木的记忆里充满了民间音乐,“80年代哪有现代音乐?都是民乐,我爸爸天天听收音机,就没有别的。”伊克拉木过去常常在这里购买电子键盘和吉他,组建一个小乐队,接婚礼和其他常驻工作。他是村里最好的歌手。当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这里。他公开宣称的职业包括服装店生意和在皮革厂工作。 作为农村的孩子,伊克拉木十岁起开始弹传统乐器和吉他。第一把吉他很破旧,十元钱,没有琴码,拿只筷子放下面,琴弦只有四根。他的父亲是一位民间乐手,会各种传统维吾尔弹拨乐器,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曾经是那个村子的舞蹈演员。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在农村,冬天没有农活,学校也是放寒假。基本没什么可做的。每天晚上至少有三四个朋友聚在一起弹钢琴。” 漫长的时间需要消磨,维吾尔少年要么打牌,要么唱歌。“也没有说你要弹这个,你要弹那个。然后你也加进来,很随意的玩。其实很多民歌就是这样出来的。如果你被迫,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必须是很自然的东西。”这是民间的日常即兴创作。 托克逊的春天还有庆祝生命的节庆活动,“早上吃完早饭以后就开始做一些豆类的饭,中午一起吃,吃完后聚在一起弹琴、唱歌。还有摔跤比赛啊,还有斗羊比赛啊。”现在他有经济能力让父母冬天住在乌鲁木齐。2014年,他在乌鲁木齐买了一套房子。冬天,东京太冷了。他的父亲65岁,母亲60岁。他一辈子都在干农活,身体不好。 1996年可以称得上是伊克拉木人生的转折点。一个朋友给他带来了一份报纸,上面刊登了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招生信息。他和乐队的一个朋友决定一起去参加一个专业面试。 “我演唱了一首民歌,面试完我的分数很高,但是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入学门槛是必须是参加过高考的。我连高中都没上了,何谈高考。”但他在看了两个多月的书后居然考了进去。他的父母从未想过他会上大学,所以他们从未干涉过他演奏音乐。就这样,在这一年,伊克拉木第一次离开父母,拿着卖手表赚来的80元钱,从吐鲁番来到乌鲁木齐,开始学习音乐正统。 大学时他是摇滚青年,弹过电吉他,喜欢黑豹。虽然学的音乐教育,但不想当老师,觉得浪费生命。找到维吾尔乐团,没有硬关系又挤不进去。就这样,他来到了上海。 受到新疆驻上海办事处的一家名叫阿凡提的餐厅邀请,远赴上海,在那里登台献唱。“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味上离开家乡,我都没有告诉父母,只是说去阿勒泰演出了。来到上海后,我被这个发达的城市所吸引,结识了很多玩音乐的朋友。”之后,无非就是在酒吧唱张学友和齐秦。很多晚上,下面的客人聊天,玩手机,玩骰子。伊克拉木知道表演不完整是什么感觉。 直到听到阿凡提乐队,这只乐队由维吾尔、哈萨克、回、汉等民族的7位乐手组成,试图把新疆民族音乐和弗拉明戈融合在一起。从此,伊克拉木走上了模仿西班牙歌曲的道路。一开始,他被一个来自法国南部的弗拉门戈乐队震惊了。 他逐渐发现,唱别人的东西,用心度是百分之四十、五十,唱自己的民歌,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九十,甚至一百。两年前,他在舞台上又唱又哭,那是他出生后第一次自己唱又哭。他观察到身旁的吉他手也哭了。唱了一首歌后,他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首即兴发挥的歌曲,关于民族、宗教、过去和未来,和他自己的经历。这已经成为伊克拉木重要的人生经历。他很珍惜安静的表演环境,酒吧里的客人都被音乐惊呆了。当他们平静下来时,伊克拉木唱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木卡姆作为一种民间音乐形式,被称为维吾尔历史和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木卡姆这个词是阿拉伯语,有规范和聚会的意思,在现代维吾尔语中它的主要意思是古典音乐。 阿拉伯、波斯、土耳其、印度以及中亚等地均有木卡姆,如阿塞拜疆已经把木卡姆提升到国宝地位加以推广,而新疆木卡姆在老艺人湮灭的局面中面临传承的危机。与中亚国家相比,新疆木卡姆的种类最多,套曲系列也最具地域特色。十二木卡姆作为维吾尔木卡姆的主体和代表,主要流传于南疆的喀什、和田、阿克苏和北疆的伊犁;吐鲁番木卡姆流传于吐鲁番市和新疆东部的鄯善、托克逊县,伊克拉木来自托克逊;哈密木卡姆流传于新疆东部哈密市、伊吾县;刀郎木卡姆主要流传于喀什的莎车县、马卡蒂县、巴楚县和阿克苏的阿瓦提。 伊克拉木试图唱出不同地区的木卡姆的声音。在网上上传的视频中看到伊克拉木唱山歌后,一位维吾尔族朋友联系上了他,发了一套六卷本的山歌集,是新疆艺术学院退休教师整理的。 “在我剩余的生命里,能把那六本书的歌曲重新编曲唱出来的话,就很厉害了。”中亚音乐有一条相连的血脉。伊克拉木说,吉他最初是阿拉伯人带到西班牙的,弗拉门戈的吉他里有一些阿拉伯音节。与维吾尔族音乐相比,虽然远离千山,但在音乐旋律和音乐形式上有相同之处。 到上海的十年后,伊克拉木试图到西班牙学弗拉明戈吉他,留学之路却遭遇挫折。在西班牙呆了半年,他的西班牙语达到了C1水平,可以读大学,也联系好了音乐学院,第二次申请签证却被领馆拒签。我在酒吧遇到的西班牙人说,伊克拉木对西班牙表现出惊人的熟悉。 伊克拉木说:“为什么中国最好的弗拉明戈来自新疆?因为类似的东西我们从小就听,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伊克拉木并非只是一个孱弱、敏感、忧郁的艺术家,和许多出来闯荡的新疆人一样,他有江湖气和经商才华。他开了一家土耳其餐馆,打电话给朋友,但他从未损失过一分钱。他的朋友包括西班牙人、美国人和土耳其人。 他还曾奔赴福建的一个世界级花岗岩基地,贩卖石材。那是2011年,他一周去两次那个城市,带客户看产品。在商人角色里,他喝茶、聊天、喝茶、聊天、抽烟、不停的抽烟,晚上去KTV或者去俱乐部喝酒,往死里喝。“如果你能把你老板喝倒了,这个生意肯定成。”这种生活持续了两三个月,赚了不少钱。伊克拉木开始感到悲伤和不舒服。尽管妻子反对,他还是回到了上海,与开酒吧的老朋友重新联系,重新开始唱歌。然后去了爵士音乐节和草莓音乐节,又回到了原来喜欢的生活方式。 身份带来的不便利依然存在。他的伙伴、乐队的维吾尔族吉他手因此未能参加毛里求斯一个音乐节。尽管如此,住在上海让他感到自由。 伊克拉木生活在安静的领馆区,永嘉路附近,这里静谧、富有、老外多。在布满法国梧桐和精致洋房的街道上,他演出的酒吧和他的家相距很近,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在附近的社区活动,自行车的座位上可以放下他的儿子。他和老外一样在这里的人行道上跑步。这就是上海市中心的中产阶级生活,他说不习惯上海其他地方的生活。他的妻子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在家做家庭主妇,照顾儿子。 驻唱的生活方式让他享受。“比如说,我在这个酒吧从2006年开始演出,到2008年、2012年、2014年,每周五演出,每一天的演出都不一样,每天的音乐风格也不一样,给你不一样的感觉。不烦燥,同一个地方天天唱,那算什么?”2015年对伊克拉木来说是崭新的一年,也是专辑即将发行的一年。“这张专辑主要是根据民歌改编的,包括大约12首歌曲。我有一个小团队,包括法国人、美国人、挪威人等。他们用西方音乐来陪伴我。我会改编节奏和声,做特殊处理,用自己的方式诠释民歌,体现新事物。你会觉得整体很流畅很舒服。这就是世界音乐,融合新的形式,结合西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