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伦理学 吴晓波:中国为什么没有独立的商业伦理
“为什么西方文明中有一种具有世界意义和价值的文化现象,而且只存在于西方文明中?这应该归功于什么样的环境?”1904年,德国40岁的宗教社会学教授马克斯·韦伯提出了这个问题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吧,也就是从这个问题上,西方资本主义完成了一个自我的伦理轴心 在这本小册子《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中,马克斯·韦伯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对资本主义运动这一人类文明的新革命进行了非经济文化解读,并从宗教伦理和民族传统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精神进行了重新解读甚至界定 他的工作产生了决定性的结果,直到今天,这仍然是全世界的共识 也是在1904年,一本名为《企业家》的新杂志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诞生。其出版物节选自托马斯·潘恩的《常识》。潘恩这样写道:“我想承担有意义的风险。 我想要梦想,我想要创造,我想要失败,我想要成功。 我拒绝用刺激换取慈善。我宁愿挑战生活,也不愿过有保障的生活。当我达到目标时,我宁愿兴奋,也不愿乌托邦式的毫无生气的平静 我不会用我的自由去换取施舍,也不会用我的尊严去换取给乞丐的食物 我绝不会在任何主人面前发抖,也不会屈服于任何恐吓 我的天性是挺起胸膛,骄傲无畏 我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自豪地说:在上帝的帮助下,我做到了 潘恩的“常识”与韦伯的宏大论述相互联系,形成了从文明属性、价值观到日常行为准则的结构化话语体系 作为韦伯和潘恩讨论的对应物,东方文明从此陷入了巨大的被动局面 它必须解释为什么资本主义不能在许多早期东方文明中诞生。在另一部著作《儒道》中,韦伯分析了中国宗教的这两种基本形式对经济生活的理性能力 他断言,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像新教那样的责任伦理,因为儒家思想“作为主导的终极价值体系,一直是传统主义者,采取的是适应而不是改造世界的态度。” 1904年,在当时的中国社会,商人阶层有着怎样的行为和伦理表达?这一年,大清帝国颁布了《商会简明章程》,在法律上允许商人独立于行政系统组建自组织。这在国家的商业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意味着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阶层,它得到了政治权力的公开承认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当地商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在朝廷的鼓励下,中国的省会和商业繁华地区成立了商业协会,中小城市设立了商业分支机构,乡镇设立了商业办事处,商会甚至部分承担了政府的经济管理职能 随着各地镇商会的成立,商业力量已经聚集,成为不可忽视的公共力量 1904年底,在上海的《商报》上,有人公开发表宣言,“商兴是人民的财富,人民的财富是国家富强的基础。我们的商人应该承担起他们的责任。 “历史就是这样。许多线程隐藏在未检测到的细节中。如果不去比较和挖掘,就无法真正呈现出来。 如果我们回到1904年,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商人在组织上的独立和建设并没有落后。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在后来的暴力革命浪潮中被彻底扼杀了 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新儒学的兴起,美国和台湾省的一些美籍华人学者,如余英时和杜维明,决定在韦伯徘徊的战场上寻找新的出路。他们试图证明儒家的千年伦理传统,从先秦的孔孟到明代的王阳明,再到清代的甘家汉学,都渗透着强烈的济世情结,以及儒家的许多伦理观念,如贫富贵贱、忧前天下、忧后天下。 杜维明甚至认为,只有儒家伦理才能解决当前的资本主义危机。儒家主张天人合一,其人文精神是全面的,而不是单一的 它强调人与自然的协调,以和而不同的原则处理人与群体的关系。这是对过分强调科学主义、效率和自由的西方价值观的反驳 到目前为止,余英时和杜维明的观点虽然没有得到西方知识界的广泛认同,但已逐渐形成中国学术界的主流观点 然而,有一个问题从未得到回答。如果余英时和杜维明的论点是正确的,那么儒家伦理和现代商业精神有着天然的契合,但为什么中国的现代化仍然如此艰难?回答以上问题并不容易。在我看来,有三个答案 一是古典儒家大师对经济行为的蔑视 在先秦诸子中,孔孟很少阐述工商业。汉武帝时期采取独尊儒术的国策后,历代儒学在经济政策上鲜有突破 第二,它与中国统一的政府体制有关 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以来,在中央集权的帝制模式下,历代统治者在经济治理方面形成了丰富的中国式行政模式和经验,与之相伴的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先盛后衰的工商业文明 当中央集权形成的时候,一定是专制产生、民不聊生的时候,地方大了,必然会出现分裂分裂分裂的景象 中国历代王朝的兴衰都是这一逻辑的具体表现 在这个循环中,工商经济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受害者和殉道者 再次,在商业伦理的基本建构中,从工业文明的前提出发的商人独立论述从未出现,直接导致论述的主体性缺失,不得不回归农耕传统寻找不可能的联系。从这个意义上说,余英时和杜维明的努力在错误的道路上实际上是徒劳的 因此,我们看到的是,在独特的国家治理模式下,中国从来没有一个独立的工商业运营体系。当工业文明的曙光到来时,商人阶层对于无法建立独立的、新的商业伦理感到非常悲哀,企业家阶层的认同感也非常薄弱。 自古以来,对商人身份的蔑视不仅来自统治者和知识分子,就连他们自己也鄙视商人 费正清曾经说过,一个中国商人最大的理想就是他的后代不再是商人 甚至到了晚清,像张謇一样先进的他,把自己的事业称之为海中舍生取义 20世纪20年代,上海的出版业在空之前蓬勃发展,杂志和书籍的总印刷量超过了美国。百花齐放的杂志有几百种,却没有一本商业杂志——唯一一本是张公权等人创办的银行业协会内部刊物,在社会上没有公众影响力 30年来,民间资本集团的崛起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企业家也开始有了一定的认同感,这无疑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件大事 然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对这个社会意味着什么”,这些与商业伦理相关的核心困惑仍然是一些未解之谜,甚至直接拷问它们仍然是危险的 本文发布于微信订阅号“吴晓波频道”,本站“书党”获授权转载吴晓波频道所有吴晓波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