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猴我卵 蛋中枣猴
编者按:世界上最小的猴子能有多么细微呢?继《蛋中枣猴》之后,我们将继续探讨猴子的秘密。值得注意的是,《更思边》中提到的蛋生出来的猴子,500年前出现在崇明岛一家农家的鸡舍里,距离最神奇的城市上海只有一水之隔。在中国所有的省市中,从表面上看,上海自古以来与猴子的关系最密切——至少作为十二生肖中的一只猴子。因为,除了简称上海,上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申城。请允许我用“尔雅”式的词链来延伸。《申》号称与春凿春神谱有关,但谁说它一定与春猴无关——这样拐弯抹角的关系显然最适合产生微妙的猴性。那只最隐微的猴子,像一颗普通的枣子大小,藏身在一个复杂的奇迹中,可想而知,那远不止是一个普通的鸡蛋。人们的确是带着莫大的兴趣与好奇敲开了那个鸡蛋,因为它一目了然,奇特罕见,因为,它居然是方的——咯咯哒!——方的鸡蛋!
在韩国的一个养鸡场,立方成员被植入母鸡的子宫,这使它们产卵。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此处宜有方济各会的一点戏份。若一时实在没找到托钵修士们什么事,哥伦布那里可以有:设若方鸡蛋不在崇明而是出现在同时代的意大利或西班牙,说不定会让哥伦布多一张牌:在航海线路是不是可以异想天开的合法性论证中,哥伦布舌战群儒,说有谁能把鸡蛋稳稳竖在桌子上么?无人应答。他啪地把一个熟鸡蛋一端敲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然后呢,很可能会有人站起来不满哥伦布破而后立,这时候,他可以从容地掏出这枚方鸡蛋来说:衮衮诸君,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甚至,哥伦布太兴奋了,因为他充满了野心。砰的一声,他不小心把沉重的手放在鸡蛋上,蛋壳裂开了...在大航海时代,小如枣的猴子出现在桌子上,然后会发生什么?再如果,它不在五百年前,而是三个世纪前出现在太平洋上的利立浦特——那是英国作家江奈生•斯威夫特所着《格列佛游记》中提到的小人国。书中带言,1699年,莱缪尔•格列佛医生开始航海,他漂流至利立浦特,发现其近代史是由两党制绞结扭曲构成的。但如果他带去了这枚特殊的方蛋,大端党和小端党之争或许就此平息。原先,两党正是基于敲熟鸡蛋敲大的那头还是小的那头这一琐碎的分歧而演变来的。若以逆向影射学的观点来看,如果方蛋出现在稍早时候的大西洋畔的英国,或许英法之争以及十六、十七世纪英国历史上公教与国教之争都会有不同走向也未可知。鸡蛋很常见,但意义重大。根据一种古老的观点,世界的初始状态,就像一个鸡蛋,在没有天空的时候被称为混沌。正是蛋的变异,开启了宇宙的历史,成为了大小如日月,小如鹌鹑蛋,小如水滴的物体。作为宇宙的原型,如果鸡蛋是方形而不是蛋形,世界将会大不相同。当然,在自然条件下产生方形蛋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唯一的。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用几百年前越南的传说来提供一个旁证,这可以在18世纪的《后宫玉洁》中找到:越南陈朝时候的着名人物莫挺之其貌不扬,却因学力深厚而才情优异,参加科举考中了状元,并率领使团,到元大都进贡。他以一次又一次急智征服了北方朝廷,故封为两国状元。在一系列的轶事讲完之后,越南后世的笔记小说颇津津乐道地提到,当时中原水平最高的几个卜师相士深受以貌取人的文学传统影响,一个个都百思不得其解:没道理啊,这个南蛮子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猴,为什么会这么好命?他们甚至算出莫挺之的子孙将会做一阵国王,开辟一个新的政权,那就是后来的越南莫朝。颇有职业操守的元朝算命先生们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他们竟然偷看莫挺之如厕,在那里找出了答案:因为莫的大便居然是方的。术士们恍然,“方便”是秘密的好福气呵,他们偷偷地达成了一致意见,并就此对莫挺之不再感兴趣了,连他们的着作中都只字不提这个越南人。这可能只意味着没有方形肛门,这可能不能完全解释方形卵子,因为鸟类和动物的另一个区别是鸟类的泄殖腔不区分排便和排卵。但关于莫庭芝,有一个中国古代人不知道的出生故事,有点类似初唐时为书法家欧阳询安排的《布江将军白猿传》的情节,说莫的母亲在丛林砍柴时被一只公猴劫持了一会儿,被冒犯了。莫的父亲虽然为自己设计并穿上了花衣服,却成功地引诱并杀死了这只美丽的猴子,但他的母亲却怀孕了。我不知道他的秘密便利礼物是否必然与他的猴子血统有关。越南留下来的文献太过零散,很难实证。通常以为,实证主义对想象力会有很大的破坏力,但大家想象不到,其实实证,也能对想象有很有想象力的重构作用。比起越南的猴子与方便,明代崇明岛上的那只小猴子,可以实证的因素更多一些。根据《庚巳编》的记载,是一位名字与宋代水泊梁山上大军师相同的小吏在整理档案时,从几封官员间的信札上发现了蛋中枣猴的存在:一位叫艾璞的赣籍官员,曾与他的同僚,苏州吴县人陈璚秘密地讨论了这件事。那是1505到1506年的事情。艾璞当时刚刚开始作为江南的最高长官,接到了崇明政府的申报公函,得知此事,就打算与陈璚联合起来向中央政府打报告汇报这件怪事。而如陈璚的生卒年所示,他当时累官至左佥都御史兼督操江诸军,刚刚攀上个人仕途的至高点,就准备很快离职退休,事实上,他退休之后很快就去世了。陈璚去意已决,于是斟酌措辞回复艾璞说:这么奇怪的小猴子,大概已经死得无影无踪了吧。如果我们申报上去,那些掌握权柄的重要人物起了实证主义好奇心,活要见猴,死要见尸,我们不是就大大地被动了么?艾璞收到信,估计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就闭口再不提枣猴的事。陈傲画像见清代张禅《武钟鸣仙图传赞》。
艾璞的动机,我能够体谅一二,他可能是想到了这个叫“崇明”的岛对明代国号的扶持之义,想为自己也为朝廷锦上添花。但他很可能没有料到,“崇”是最容易鲁鱼帝虎的字之一,很久以来,我多次在阅读时发现印刷品中把“崇”排成了作祟的“祟”,或者把“作祟”印作“作崇”;这种情况在印刷工艺改成电脑照排、而人们懒学五笔之类的形码,多用拼音输入法之后,才少了不少;但一旦使用文字识别,连识别率很不错的几款软件有时也会弄混——想想看,如果是祟明,那就不是祥瑞,而是妖孽,这个责任,不论是艾璞还是陈璚,都是决不愿承担的。若不是吴用发现后讲给陆粲听,这只方鸡蛋中的枣猴就会悄然没有声息,永远都不为人所知吧。弘治末,南昌艾公璞巡抚江南。苏州属县崇明申报:本县民家有鸡生卵而方者,异而碎之,中有一猕猴,才大如枣。艾公以告巡江都御史长洲陈公璚,欲同奏於朝。陈公曰:“妖异诚当以闻,然其物怪甚,度已不存矣。万一柄臣喜事者以诏旨进,何以应命?”艾公乃止。吴用见其文移云。〔明〕陆粲撰《庚巳编》卷八“方卵猕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