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张国荣 你悼念的是哪一个张国荣
张国荣
对于许多人而言,欧巴可以是许多人,但哥哥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国荣。四月属于张国荣,正如三月属于诗人海子。自从2003年张国荣从高楼跳下后,愚人节有了新的意义:张国荣的忌日。海子去世这么多年,每年的3月26日,他的经典诗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和《十个海子都在春天复活》还能出现在很多页上。距离海子去世还不到一周,媒体版面全是张国荣。每一年,十几年过去了,悼念张国荣已经超越愚人节成为一天的全部主题。诗歌几乎成为人们悼念海子的唯一方式,而悼念张国荣可以说开去的东西就多了,他的歌与影视作品被一遍一遍地重提,每一年都会有生前好友的回忆,时间久了,不难发现这些追忆总体情节大同小异,只在细节处有出入。和朋友回忆的情况一样,也有媒体的相关话题和粉丝的悼念文章——太长了,一年悼念一次,眼泪都流完了,正面的话几乎都用上了。每年,张国荣的选题都逐渐成为一场花里胡哨的修辞大赛,看谁能创造性地堆砌新词来表达去年表达的感情。对于张国荣的悼念在港台娱乐圈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同样是大众偶像,走在张国荣前面的邓丽君、黄家驹没有他这样的盛况,之后的梅艳芳也没有。这种盛况空前、绵延不绝的悼念能够发生在张国荣身上并不是具有无因性的。毕竟,张国荣是亿万人民爱戴的偶像。公众在他去世前尊重和理解他,仰望他就像仰望星空。成千上万人的爱、尊重、理解和敬仰最终创造了一个人类的传奇,这个传奇有数百万的创作者,每一个曾经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到张国荣的人,无论他们有多少感受,都在帮助这个传奇延续下去。
张国荣的形象本身就是一个集体加工创造出的结果,在他死后的十多年中,他生前的生活不断经过转述形成一种类似远古史诗一样的口述作品,而这段口述史中的主角张国荣也像史诗作品中的主角一样有了半人半神的属性。一个真实的人一旦被赋予“神性”,就很难从文化的记忆中被淘汰。这种文化记忆就像一个节日,节日的意义可能会随着时代而变化。比如端午节演变成甜咸饺子之争,甚至让人觉得无聊,比如春节。然而,为了延续这种记忆,必须庆祝这个节日。与其他公众偶像不同,张国荣以一种更特殊的方式死去,不是被动地遭受疾病或意外,而是主动地寻求死亡。媒体在报道艺人自杀时往往需要给出理由,才能对当事人的行为给出合理的解释,观众也需要类似的解释。媒体通常给出自杀的几个原因:婚姻失败带来的创伤难以治愈;业务失败/瓶颈期,无法寻求突破;不能用上瘾的物质戒掉,比如喝酒吸毒。张国荣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原因,他有足够的资本去抵抗绝望——在某种程度上,只有穷人才会因为绝望而选择死亡作为自己的出路。
公众难以理解张国荣的选择。如果一个人拥有绝大多数人想要的一切,金钱、名誉、爱情、容貌……为什么这样的人还会选择去死?这个疑问在张国荣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他离世后有媒体猜测是因为过于投入角色导致抑郁,可公众又无法相信一个真的抑郁症患者会以死亡和所有人开一个并不可笑的愚人节玩笑。因为张国荣的死无法令人信服地、理性地解释,公众必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的事迹来弥补这个缺点。因为我们的祖先无法解释宇宙的起源,所以才有了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无法解释人类的起源,于是创造了人类。既然我们不能理解张国荣的死,张国荣就成了神话叙事的一部分。
在张国荣的神话叙事中,某些零碎的小事与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扩大成为一场生活中摧枯拉朽的飓风,许多时候,公众对于某个荧幕形象的认识已经取代了对演员本身的认识,张国荣的公众形象更贴近于程蝶衣,就像章子怡出现在他者笔下就会宫二附体一样,公众已经在经年的过度解读中迷失了自己悼念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