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贷宝怎么赚钱 寄生在借贷宝上的危险生意：借钱放贷赚利差陷入债务漩涡

2016年1月19日，在上海地铁人行通道内，一组由余泉代言的“借贷宝”大型广告引人关注。视觉中国数据地图

“人脉变钱脉，玩出一身债，”7月初，在和本站记者采访时，江扬叹了口气，“现在跟我互粉的994个借贷宝‘玩家’中300个都逾期负债了。”

他和妻子从安徽合肥来上海已经两年多了。30岁的江扬目前是上海松江区一家电脑配件公司的修理工。

今年1月，江扬从遍布地铁和商圈的借贷宝的广告得知，注册能得20元奖励，就下载了手机应用，没想到，四个月后的他会身负30万债务，甚至自己的婚姻都岌岌可危。

“双向贩运者”

上海地铁人行通道“借宝”广告。借贷宝在各地的营销推广方式相当灵活，其运营模式在市场上多次受到质疑。视觉中国数据地图

知名私募九鼎旗下的P2P平台借贷宝上线于2015年6月，其运营主体是人人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法人代表为王璐。借贷宝主打“熟人借贷”，宣传“向熟人借款，人脉变钱脉”。具体而言，用户注册之后，会自动关联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通讯录好友之间可以事先约定借款数额和利息，然后通过借贷宝平台发起借款。借贷宝方面也对本站表示，对投资人在平台之外的约定并不知情，平台只是信息中介，所有的利息、期限等交易细节都由借贷双方线下商议，平台不做监控。

这里平台默认借款人和贷款人都是熟人，所以平台不会审核贷款项目和评估风险。在贷款宝上发布竞价时，借款人往往只需向平台提供身份信息，只需填写“临时周转”即可快速将贷款用途定向到目标贷款人。

这点与大多的P2P平台截然不同，其他平台是个人发起借钱标之后，基本上所有用户都可看到，并决定是否要借钱给你。

但“熟人借用”真的只发生在熟人之间吗？

江扬登录账户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好友在使用借贷宝借钱和放贷。本想弃而不用，但是页面上推荐了一些“可能认识的人”，并标注“关注即可增加投资机会”。互粉之后，江扬和对方拥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作为江扬口中的“资深玩家”，对方告诉他，“多加一些人，多加一些群，通过低息‘收米’、高息‘放米’，可以‘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

这些用户的玩法很简单:找个人低利率借钱，然后高利率借给别人，扩大个人人脉，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取利差。在这里，“米”是玩家对“钱”的隐晦称呼。这些玩家告诉，有些人只有5万本金，他们向借贷宝借钱，两个月赚了60万。

在“资深玩家”的指导下，江扬在淘宝上查找“借贷宝好友”，花8块钱买了200好友，同时加入了40多个借贷群。

值得注意的是，前段时间女大学生拿裸照做抵押，借高利贷“裸条”，这种事情也在这些群体中发生。

在这些聚集上千人的群里，充斥着“放米”、“收米”的吆喝声，仿佛是在集市上当街叫卖：“无押金放款！！！放款起步3000，有花呗、芝麻分600以上，利率低、下款快、审核快，要的私聊”，“本人大学生，借贷宝借300，利息100，只借3天，本人芝麻分800分，求放米”。

在这些群体中，这样的借贷信息以每秒2到3次的频率弹出，一般周线利率在10%-30%左右。最低贷款额度300元，最高贷款额度几十万，而贷款期限很短，基本上3-10天左右。

“大部分人在里面借‘快钱’才不是急用，而是用来放高利贷，充其量是个‘中介’，”江扬称。也有其他投资者将这种人形容为“二道贩子”。

周利率高达30%！

意识到这是个令人心动的商机，江扬在群里加了几百个人，不但把自己两年间攒下的5万全部豁出去发标，还用借贷宝的“悬赏”功能请求多位好友放期限为10天、日息1%的款给他。然后，在群里再以1.2-1.5%的日息把借来的钱放出去。

危险的是，在这个连环放贷的链条中，江扬可能只是一个环节，向江阳借钱的人还会继续放贷，而且利率还在一层一层的上涨，最高周线利率达到30%。

上海融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叶家平对本站表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如果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则超过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应当被认定无效，30%的周息明显超过法律保护的范畴。

但借贷平台也规定，贷款利息每年不得超过24%。30%的周利率是怎么实现的？

“线下提前返钱，”江扬介绍。他举了个例子，通过QQ或微信达成借钱协议的时候，以1万元按照日息1%借10天计算，10天实际支付的利息应该是1000元，而借贷宝平台上明确最高利率年化不能超过24%，为此，借贷双方在平台上设定的利率肯定不会到24%，比如10%，不足1000元的部分，在借款达成当天，就应该用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给放贷方。

通过这种方式，江扬从今年1月到4月已经发放了10多万笔贷款。虽然大部分可以收回，但还有几笔逾期贷款。据他说，成千上万的小利被一两笔逾期利润抵消了。

此时的收支平衡，让江杨没有意识到风险正在放大。

多米诺骨牌

2016年1月8日，北京一群人路过借贷宝的logo标志。视觉中国数据地图

连环借贷的模式的风险就在于，如果链条最底端的最后一个借款方不能还上高利贷，链条将出现多米诺骨牌式层层崩塌，身陷其中的所有“玩家”都存在逾期风险。

今年5月，江阳的QQ群有人高喊“有人违约，我是‘被动逾期’”，几个用贷款宝跟江扬换粉的上海本地人也说收钱难。很快，风险也来到了江扬。

今年5月中旬，江扬被一个叫做姚仪的借贷宝好友建的100多人QQ群，该人士自称是广州一家税务师事务所的办公室主任，想跟群里好友“借点米”来放给她认识的一个企业主。由于自己在借贷宝平台的账户可借额度不够，她还用了妹妹和丈夫的账户，一共借走了759万元。

在这个群体中，是一个小户，但她也借了89万元给姚。结果还款期还没到。5月26日，姚怡解散了这个QQ群。意识到不对劲，江扬和两名借款人在同一天飞往广州。

结果，姚的工作单位表示她数天前已经离职，而姚家里只有父母在，表示对女儿的借款概不知情，在争执中还直接报了警。无奈下江扬和同伴去广州公安局报案，却被告知警方不受理这种民事纠纷，由借贷双方自己协调。

除了姚的钱，江洋的其他家庭也开始逾期。江扬打电话催促，但不是关机就是空。

眼看着自己的借款要到期了却没钱还上，江扬做了另一件让他悔之无及的事：继续悬赏“求放米”。因为之前没有违约记录，很多借贷宝好友主动借钱给他，他用来“拆东墙补西墙”。1个月后，江扬欠款总额很快达到32万。

江扬原本想向亲戚朋友借钱来弥补。但是由于好心的问题，他怕耽误更多的时间，造成更长的逾期，所以选择继续在集团借款。“组里的钱太容易拿了，只要贷款宝账户里没有逾期记录，他随时都可以借。”

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债务窟窿正在越滚越大：因为借新还旧的利息成本惊人的高。

多位贷款宝用户也向该网站反映，群内有人在做生意帮人“复活”，他们可以支付高利率帮即将到期的人“填坑”——“最高可达今明两天借，一天30%！”

这种短期紧急借款还有两个“江湖浑号”——“一夜情”和“过桥”

唯一让江扬高兴的是，当时要求他额外借10万个“扩张盘”，通过继续放贷来盘活资金。但是，江阳推想，他挖不出更大的坑，所以没有多借。

在逾期者中，江扬的“倒霉”程度已经不算严重了。据本站在多个借贷群了解额信息，玩家中逾期40万、60万、100万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人逾期了4000万。

正是这种借贷循环让许多人陷入其中。

催收与高额的逾期管理费

贷款宝广告。图片来源于网络

接下来可能有人会疑问？既然下家可以逾期？为什么江杨不也逾期呢？何必去借钱补窟窿，让债务越滚越大？

出借宝的等“玩家”怕逾期，宁可借新还旧。答案是:借贷宝平台逾期管理费高。

按照借贷宝平台的规定，在没有发生逾期的情况下，借贷宝只在借款人累计借款金额到达100万的时候收取年化0.3%管理费。但平台与借贷双方也签订了电子合同，一旦发生逾期，平台会收取逾期管理费。而逾期管理费正是借贷宝“玩家”与平台矛盾爆发的焦点。

根据贷款宝与江扬的约定，贷款宝的基本逾期管理费从逾期次日起按照“当日未还本息总额×0.1%/日”的标准支付，逾期第16日按照“未还本金、利息、罚息和基本逾期管理费之和×20%”的算法支付，逾期第76日比例上升至30%。此外，罚息与平台约定的利息一致。请记住:即使借款人最终还钱，逾期的管理费也不会落到贷款人手中，而是会被借款支付给第三方代收机构。

以欠款本金100万、期限10天、24%的年化利率来计算，逾期1-15天，第一天就要交1000多元，以后每天还要按递增，第16天要算上特别逾期管理费，总计20多万，第76天，逾期管理费的数字变成50多万元。也就是说，欠100万，还150多万。

目前，江扬的贷款已经逾期一个多月，30万元变成了40多万元。对于年薪只有5万元的江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债务。

按照江扬的说法，他本打算自己同亲戚借钱，多做几份兼职来凑齐，但估摸了一下，等到凑齐大概还要一年多，到时候利滚利，账还是还不清。

姜洋介绍的一个细节是，本月期间，一名向他借款逾期5万元的贷款宝“玩家”在平台上陆续还清了5万元，但3万多元被平台拿走作为对方的逾期管理费，实际归还给江扬的账本只有1万多元，也是平台收取的他所欠款项的逾期管理费。

对于逾期管理费，借贷宝此前发布微博解释，第三方催收机构的收费标准为欠款总额的5%到40%不等，借贷宝本身在管理费中没有实质盈利。

大家都变成讨债公司了？

但通过工商信息可以发现，这个第三方是人人行科技设立的全资子公司——人人催科技有限公司，开发的“人人催”功能在借贷宝APP里面有注册入口，可以让平台上没有逾期的所有注册者选择固定催债区域，参与追债。

对于这种设立子公司的催收模式，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肖飒表示，“如果催收公司和平台是主体，从外部来看，很容易让人误解为自我交易。逾期费的问题也可能作为摊销服务费的一种方式，存在一定的道德风险。但这种催收模式也是一种金融创新，现阶段很难评价其合规性。”

本站尝试注册了“人人催”，发现对催收人不设门槛。提供身份信息并经过头像验证一周后，记者顺利成为长宁区和静安区的催收人，但平台并没有对采用何种催收方式进行指导。就像优步和滴滴打车一样，记者可以在这些区域搜索接单。接单后，可以看到逾期者的家庭地址和被催收的记录。根据催收难度不同，催收成功将会被给予欠款25%-30%的奖励。

至于奖励比例，某商业银行负责催收的员工告诉本网站，在合理范围内。他透露，银行的非抵押贷款会外包给催收公司，费用会按照逾期天数计算，大概占10-30%。收款利润一直都很高，而银行并没有严格要求具体的收款手段。

至于催收究竟如何进行，借贷宝表示流程基本如下：逾期15日以内，以电话提醒为主；逾期45日以内，以专业电话催收为主；逾期46日起，平台将委托位于全国各地的第三方进行上门催收，“平台将提供终生的还款催促服务。”

已经很久没有欠债的江扬还在电话催收阶段，而另一位已经逾期五个月的浙江女士告诉本网站，她已经被催收三个多月了。“所有去我们家讨债的当地流氓都砸坏了我在市区家的铁门。我去老公办公室闹事，差点把老公炒了。现在有人24小时跟踪我，半夜在楼下放音乐，每十分钟按一次喇叭，发短信恐吓我。”

互联网借贷平台被利用？

借贷宝是唯一孕育私人连环贷的平台吗？不是的。

据部分玩家反映，在支付宝借条功能关闭之前，群内玩家大部分都通过借条来放贷，而该功能关闭后大量放贷者涌入借贷宝。

2015年7月6日，支付宝推出了“借记卡”功能，重点是支付宝好友之间的借贷。用户可以通过支付宝聊天对话框“借记”好友，自由设置还款时间、贷款金额和利息，也可以自动还款。然而，不到一年时间，2016年4月2日，支付宝因借记功能紧急下线，当时给出的理由是“业务调整、暂停运营”，但直到现在才恢复上线。

当时“借条”的“一键勾销”功能让不少投资者很是“怀念”，就是好友间协商好之后，可以免除线上的债务，但是借贷宝没有这个功能安排。江扬也曾想过让欠款者在线下把钱还给他，但是平台客服表示不认可线下还钱，逾期费一定要收。

背上沉重债务的江扬还要面对的是濒临破裂的家庭：结婚四年、共同抚育3岁的儿子的妻子执意向他提出离婚。而短短三个月前的清明小长假，江扬的朋友圈里还晒了妻子靠在肩头的自拍，背景是东方明珠，配图的文字是：“我们第一次来外滩，人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