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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坊 江声浩荡 自屋后上升

2021-12-14 22:44
一.江声浩荡

"这条河浩浩荡荡,从房子后面流过."

许多读过傅译《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人都能背诵这句话,多少年来,我只是前赴后继的千万者之一。它在我成为作家的时候,也成为我自己词语库中重要的支点,类似房梁那样的必要。

少年时,我读过傅翻译的巴尔扎克。年轻时,我读过傅翻译的《艺术哲学》。慢慢地,我意识到这是傅雷留下的恩泽。

说起来,我就是个欧洲小说的爱好者,一读到小说,就忘记自己大半生以来的作家训练,返回到沉浸在故事里的小说读者本真。我总是最记得细节,很记得故事,比较记得作者,最后才记住译者。但一旦记得,便永不会忘记。

傅雷

当我知道傅雷这个人的同时,就知道他是吊死在自家阳台落地窗的横梁上的。警察早晨破门而入时,由于门打开时的穿堂风,他颈上的绳索断裂,尸体直落在旁边的藤椅上,居然落坐得端端正正。而他从前的一张私人的照片上,他正坐在那张藤椅上,吸着一支雪茄。那正是他翻译《艺术哲学》的时候。

在他去世50年后的2016年,我读了一章《艺术哲学》,并进行了一次强烈的意大利之旅。根据书中的指引,我一路去了乌尔比诺的宫殿。五十年过去了,他也给我指引了地理方向。

“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与香港翻译家协会会长金圣华教授相识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句子,代表了中文翻译家们至高的追求。那是罗曼·罗兰的笔力,克利斯朵夫故事的精神,以及傅雷古雅而铿锵的中文传达,“字字都可以立住”,这是傅雷翻译时的准则。在我,这句话则是一部小说仰天长啸式的开头。

我记得金教授抬起鹅蛋脸,轻轻背诵这句话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一本由香港翻译家协会编撰的《江生·傅毅·雷》,这本书异常厚重,尤其是在香港。她打算给我,尤其是因为我是上海人。

那天傍晚,我们在中环的上海总会里闲话。走廊里有张萧芳芳的剧照,她离开上海前,家里也借宋淇家的房子住,是傅雷家安定坊的邻居。

1966年,傅雷和他的妻子死于愤怒和困苦。30年后,金教授在香港设立了翻译家奖,命名为傅雷翻译奖。据我所知,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纪念傅雷的翻译奖。

江声浩荡,我们未必听得清它咆哮些什么,它只是震撼了我们的心。

令人难忘。

二.傅译《艺术哲学》

2016年5月,我接到了去意大利进行一次强势巡演的邀请。

意大利壮旅从十六世纪开始。在法国作家中蔓延,在英国诗人中形成风潮,到歌德、勃郎宁夫妇、拜伦纷纷前往的时代到达高潮。贵族青年们的加入,使这条文化朝圣的旅行路线成为着名。德国的歌德,英国的狄更斯和莎士比亚,俄国的果戈理,这些欧洲最伟大的头脑,甚至是在意大利得到了他们一生创作中最重要的启示。

歌德的《浮士德》是在这次旅行之后诞生的,尼古拉·果戈理的《死魂灵》是在旅居期间写成的,莎士比亚的十三部重要剧作采用了当地的故事,狄更斯的《双城记》的拱形结构源于意大利建筑本身。

这曾响彻欧洲知识分子心灵的意大利壮游,在1855年英国人托马斯·库克建立旅行社后走向衰微,停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一百年后,我得以重拾壮旅,跟随四百年来层层叠叠的作家足迹,再往文艺复兴的摇篮托斯卡纳。

我的想法是沿着有中文翻译的欧洲作家的路线旅行。在我坚强的旅途中,不仅有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还有络绎不绝来到意大利,希望死在意大利的作家。不仅有我自己对阅读史的回顾和重读,还有把那些伟大作品翻译成中文的译者。对于一个成长于20世纪中国的作家来说,这样的旅行是一次完整而充满活力的旅行。

通常我旅行时只带几本书,但这次我带去整整一箱。都是我年轻时读过的欧洲名着,创造它们的人都是经历过意大利壮旅的作家,译本都是千锤百炼后留下的。

在从阿雷佐到罂粟城堡的路上,我慢慢重读了《艺术哲学》中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绘画的篇章,达纳倡导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源于托斯卡纳壮丽的山水和独特的光影。地理是培养文艺复兴时期大师的原因。在米开朗基罗五月出生的房子外面,在像蜂蜜一样金黄甜美的灯光下读《艺术哲学》不得不挑战黛娜。

我住在凡勒纳修道院里,修道院八点三刻就关山门,也没有网络,所以有了寂静漫长的读书夜,直到清晨六点钟,早祈祷的钟声响。

单人床,窄书桌。修道院建在高高的悬崖上。环顾四周,这是意大利最甜美的小山,五月的森林里盛开着许多白色的紫丁香。米开朗基罗出生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山上。再往前,它是达芬奇的出生地,然后是乔托、彼得拉克,然后是薄嘉秋去世。就这样,文艺复兴巨人的故乡梦幻般地包围了我的修道院客房。

傅雷的艺术哲学翻译

有一夜,我突然想到,《艺术哲学》的译者傅雷,竟然一生都没有到过丹纳写书的地方。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意大利领事告诉我,你很幸运,即使对一个意大利人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好运。

当时我说,世界真美好,陈丹燕的梦想实现了。

但只要在寂静的夜读中想起傅雷,一种不容忽视的痛彻心扉的痛就浮现在我的好运里。

我出生的那一年,他的厄运正好开始。就好像一脚踩在沼泽里,慢慢地沉下去,直至没顶。在我开始学习认字的那一年,他弃世而去。而我渐渐按照自己从小的理想成为一个职业作家, 而且是个旅行文学作家,一次次前往欧洲。一直到最近的一个长旅行,我还在受他工作的恩惠。

根据达纳的地理决定论,我在这里准备写地理阅读三部曲的第三部分,阅读关于意大利的强旅和青年。表面上基金会邀请我去,实际上是丹娜和傅雷引导我去的。没有艺术哲学,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强的巡演。

傅雷一直像一朵阴云那样飘浮着,有时他被灿烂的阳光穿透,但从未消失过。

乌尔比诺宫陈摄

三.安定坊

2016年6月,我完成了第一次强势的意大利之旅。回到上海后,把《艺术哲学》放回书架。

2016年8月,和我的摄影师在渥热的下午去了安定坊,傅雷夫妇自尽之处。我是为我的托斯卡纳之旅去的。看过那些灿烂的光影,我要去看看他天光黯淡如深井的译文处,对我来说这才是完整的旅行。这样,我才算真的从文艺复兴中归来。

安定广场的下午很安静。我依稀记得童年的八月。街上蝉鸣声震天,绿色的阳光透过肥大的梧桐叶撒在道路上,夏天街上的书堆着火,大电喇叭里传出铿锵的歌声。

我幼时住的街区有些官员的家庭,入夜哪家灯火通明,就一定是在抄家。我父亲是延安社会部最早的参与者,我家也被抄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门窗也都大敞。家里的书与唱片统统被烧光,家里公家租的家具一夜之间被全部收回,我们全家都睡在地板上。

我记得那个夏天,当我醒来时,我能看到沙发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沙发下面的地板比裸露的地板更深,可能是因为蜡盘没有铺蜡。孩子不懂事。突然,全家人睡在一起。当他们晚上醒来时,他们可以在黑暗中看到父亲的香烟。他们心里还觉得新鲜,但看不到被父母踩在脸上的震惊。

那一年,我丈夫也还是个孩子,最后一年当他的江五小学少先队大队长。从他家后弄堂穿到江苏路,出来就是安定坊。他记得从他家住的宏业花园到安定坊,差不多每栋小洋房里都在抄家,他家那一栋一共住了三家人,一户小资本家,一户黄埔军校毕业的妇产科医生,还有他家,爸爸是上海地下党出身的中学校长,他们三家也都被抄了。

旗山村周围的上海有很多文化家庭,大约有500户。那个地区负责治安的警察说,那个夏天总有200多个家庭的家被抄。

天天有人在自己弄堂里被示众,被侮辱。那个夏天,我丈夫的父亲被示众过,我自己的父亲也被示众过。我丈夫和我,那时躲在各自的家里不忍看。也不忍看到被辱后回家来的父亲。我记得那是种奇异的肮脏感。

50年前的8月底,我后来的大学老师施哲村,从晚上物业收购混乱的旗山村,默默漫步到安定广场。他来看他的老朋友傅雷。我看到他家的外墙贴满了海报,已经满是伤痕。炎热中,门窗紧闭,一片寂静。

五十年后,傅雷故居黑色大铁门紧闭,仍旧鸦雀无声。从门缝里望过去,能看见靠近当年傅雷书斋的那扇窄窗紧闭着,在他写字桌左手边的窗子也紧闭着。傅敏当年为叶永烈画过一张家中的平面图,傅雷在六十年代,在出版无望,健康垮塌的绝望里,翻译完成《艺术哲学》,和《幻灭》。那张翻译了这两部着作的桌子就放在两扇窗之间的地方。那张桌子远远对着阳台门,那里正是他们夫妇上吊自尽的地方。

钢窗后面就是傅雷夫妇自杀的地方。

隔着小格子钢窗,就是他家的花园。他们将头伸进绳索时,能看到夏日的院子里,他们夫妇培育的五十种不同的玫瑰花已被音乐学院的红卫兵全部捣毁了。

这是一个凌乱的院子,花瓣散落在地上。当我看到这个院子时,里面只有一棵普通的草,五十种玫瑰不见了。

1966年时,上海那些有花园的人家,好像许多人喜欢自己培育玫瑰花。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马路上见到过一个开满鲜花的园子,我隔着稀疏菱形的竹篱笆望进去,里面忙着种花的老人穿了件白衫,笑嘻嘻的。

我妈妈让我打电话找人。

“老伯伯。”

我记得花园里的老人给我剪了一朵又细又香的红花。

我家有支宝蓝色的漆器花瓶,我妈把那枝花养在里面。我很骄傲,因为那枝花是送给我的。

在傅雷家人留下的照片中,我依稀看到了那些活着的玫瑰。而傅雷夫妇那张平静的脸像颗痣。

那天我们走进弄堂的时候还有阳光,转眼,阳光就变得玄黄而含糊了。

4.安定广场传闻

我的摄影师对这条弄堂很熟悉,十多年前,她的广东朋友陈先生买下了安定坊另一栋花园洋房的底楼。她一直都怀疑傅雷家不是住在5号,而是住在这栋房子里。因为在那里出现过一些奇怪的事。

在下雨的晚上或傍晚,她的朋友,不止一个人,声称看到一个老人,有时是一对老夫妇,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灯一亮,它们就消失了。

最后,连从无锡雇来的司机都看见了。

她的朋友私下里说,这是傅雷夫妇自杀的地方,他们的鬼魂还活着。

“你看见过吗?”我问她。她说,这倒没有。好像有点遗憾。

但是我遇到的所有朋友都变得苍白。南方商人一直信奉不同的层次空和因果轮回。陈先生搬来后,公事公办,私事缠身,事事不顺。连气质都变了。后来,他干脆消失在人山人海中,两次失去联系。

5号的门楣下,长宁区政府钉了块咖啡牌子,用中英文写了傅雷故居的介绍。想来这是不错的。

“奇怪。”我的摄影师咕哝了些什么。她天生结巴,我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这样的人说完整句话不容易,所以不愿意这么费心自己编故事。

“他们长得可像傅雷夫妇?”我问。

“小无锡哪里见过他们的照片。他不看书。”我的摄影师说:“他们遇到的人都说这对夫妇很瘦,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她说着,在肚子前做了一双袖子。真的很像过去人们的坐姿。有一种古灵精怪的温柔得体的姿态。照片中梅芙是这个姿势,照片中江洋也是这个姿势。

“咦。”她摇摇头。

我的摄影师东张西望,只说不认识他。

这里有人能背诵“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么。这里还有人在落雨昏沉的天色里见到过一对老夫妻的亡灵显露出来,并徊惶不去么。五十年过去了,这里还有人记得傅雷夫妇的面容么,他们的朋友们都已弃世而去,钱钟书,周煦良,柯灵,施蛰存。最后一个是杨绛,今年6月去世,活过一百岁。他们渐渐都变成了传说。

傅雷夫妇

五.“宋家客厅”

我们沿着五号院的围墙慢慢走着,就看着傅雷翻译《艺术哲学》的地方。

在隔壁3号的院子里,我借着一棵歪脖子树,爬到了搁在院墙下的木条外包装架子上。站在摇摇欲坠却高度正好的木条子上,我看到了那个院子。那是在疾风骤雨的六十年代,傅雷夫妇苟且生存的螺丝壳。听说他们在这里招待朋友们赏玫瑰。那时,梅馥还是杨绛笔下的沙龙美丽夫人。直到社会上针对知识分子们的风声越来越紧,他们的朋友们停止走动。他们的园子里也应了那句凄凉的中国老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艺术哲学》中,傅雷是这样翻译在意大利乌尔比诺宫的谈话的:“先生们熟悉希腊文学、历史和哲学,甚至知道各种流派的哲学。这是女人出来干预,带着一点抱怨要求多谈世俗的事情;他们不喜欢听人提起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以及那些解释他们的学究。于是男人们立刻回到轻松愉快的话题上,说了一些漂亮的话来补救刚才博学而神秘的讨论。而且不管主题有多难,争论有多激烈,谈话始终保持着优雅优美的风格。他们最注重措辞的恰当性和语言的纯洁性。”

这是些欢欣的句子,不知傅雷孤独地抄写下它们时,是否心中也非常向往。

记得最后几张照片里,傅雷戴着圆框眼镜的脸,不肯凑合的嘴唇,伤心地笑着的脸颊。有没有人相信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瘦脸?在梅福写给傅聪的信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失去经济来源的傅家的艰难。她向儿子要一块黄油。

那是塑造了我精神家园的人的脸。我喜欢它的脆弱和刚劲,惊骇于它的营养不良。这个因为不肯改名字发表译作而为衣食忧的人,这个六十年代绝无仅有的脱离任何体制,终于为自由付出生命的人,为我翻译了意大利16世纪最风雅宫殿里彻夜不休的、欢快的谈话,在译文中模仿了意大利文优美的尾音。我猜想就是傅聪也难以理解父母在衣食上遭遇的困顿吧。

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这是怎样的世界啊。

1966年8月30日,他们的朋友来拜访,梅父来应门,但只是默默地看着门,关上门。

6.安定广场乌尔比诺宫

离开3号的园子,那里曾是傅雷家最初住过的地方。沿着围墙找到一处没有出入口的空地,空地上有几个地铁站的大通风口,传说中傅雷家的黑色竹篱笆墙,已换做一道薄薄的砖墙。空地对面有栋兵营式的楼房,当年叶永烈也不得进入他家的园子,就爬到那栋房子的楼梯间去,勉强拍了照片。

现在,花园里的树长得很多,紧紧地覆盖着花园。

我站到了地铁通风口的井沿上,那里比较高。但还是看不清傅雷家阳台的正面。树叶子太密了树叶灌木都很密,高大茂盛,好象充满了奇异旺盛的生命力。隐约间只见到傅雷书房的一隅完全笼罩在幽暗而悲伤的光线里。影影绰绰的,好像他们夫妇从那里望着我,从幽深的井里,浮现到水波的白光里,那是一对将双手团在胸前的老夫妇。

一个人。

我心中浮现出来的是傅敏画的父亲的书房,和狼毫小楷描绘的《艺术哲学》手稿。

“宏伟的爵府是圭多的父亲建造的。据很多人说,‘这是意大利最漂亮的一个。

乌尔比诺宫廷是意大利最风雅的一个,经常举行庆祝,舞会,比武,竞技,还有谈天。卡斯蒂廖内说,‘隽永的谈话和高尚的娱乐,使这所房子成为一个真正怡悦心情的场所。’

他们打开了面向凯瑟琳峰的窗户,但他们看到东方有红色的光芒,黎明开始到来。所有的星星都隐藏起来了,只有温柔的信使金星还停留在白天和黑夜的边界。仿佛一股清新的气息从她身上吹来。清凉爽口。

参加谈话的人物之一,本博,是意大利最纯粹,最地道的西塞罗派,最讲究音节的散文家。其余的谈话,口吻也相仿。

各种礼貌,互相尊重,最大限度的勤奋:这是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也是上流社会最可爱的地方。但是礼貌并不排除兴趣。"

在眼前重重树影里,我想起的是如今已是乌尔比诺美术馆的旧宫殿。夏季意大利中部灿烂的阳光,那是少年拉斐尔画青春圣母的光线。在乌尔比诺宫殿的古旧窗前读傅译的丹纳,好像做梦般的头重脚轻。

在乌尔比诺宫,我坐在文艺复兴时期的铸铁玻璃窗前,就像拉斐尔和瓦萨里画的女人一样。我有时会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广场和远处湛蓝的群山,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读《艺术哲学》中记载的乌尔比诺宫的轶事——彻头彻尾的地理阅读。

可傅雷甚至都没等到《艺术哲学》的出版。

对于不会说法语的我来说,没有傅雷,就没有丹娜,没有我的精神维生素,就没有我这样的作家能在今天的意大利强势巡演。

对我来说,傅译不光是丹纳思想的传达,也是优美古雅的中文典范。丹纳当然是好的,但经由傅译中国式的铿锵和热烈,才成为造就我精神家园的上好材料。对于我这一代中国作家来说,我们精神上的维他命,不光是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明清小说。同样也是欧洲浪漫主义诗歌,现实主义小说,以及散文优美精微的传统。傅译是优美辽阔的中国文化的一部分精华所在。它有种世界大同的文字之美。从我少年时代,它就以它法国的精神和中国的精髓文化着一个从小读禁书的,不肯被愚弄的小孩。在我成为作家,它是我的词语库里的一根房梁。

在意大利读傅的译文,我愿意把坐在乌尔比诺宫窗前的我的身体想象成他的,而不是我自己的。我希望我触摸宫殿的手是他的,而不是我的。就像当我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我总是会想起我热爱旅行的父亲。我很遗憾他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了。那一刻,我对远方的傅雷感到了这份遗憾。没有他的艺术哲学,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托斯卡纳经验知识。

翻译家也是我文学上的父亲。

傅雷遗书

这时,我感到脚下一软,我踩着的石板突然裂开,我的身体开始晃动。那时我脑子几乎动不了,只是缓慢而安静地意识到,如果我往后面倒,就会仰面摔在通风口上,下面是五层楼高的通风口。我不想摔下去,于是就向前跳下去。我看到墙角的陈年落叶突然变得很近,我的身体在落叶里踉跄了一下,就立定了。

站着一看,你面前是傅雷家院子的新墙。有人用黑色罐子在墙上喷了一个字:SCHOOL。这个词来自其他混乱的模式和肖像。我还没有看到江洋描述、傅敏描述和翻译的《艺术哲学》研究

丁孝文在傅雷故居外的照片

看不太清,这才发现自己的眼镜不见了。

我和摄影师在落叶中寻找眼镜。她拿起她刚刚拍的照片给我看。我看见自己站在井边,把头垂到院子里,好像在哀悼。

“好像我们正在参加葬礼。”我的摄影师突然这样说。她看了下周围,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这里的气氛的确是变得古怪了。

我的头好晕。

我不想要眼镜了,只想走开。

她还在看着远处的高楼,拖着一贯的口吃者的长口音,说:“你知道盖那栋楼的时候,楼顶的吊车松了,死了一个人。”

突然,我们俩同时看到,我的眼镜正端端正正地放在草丛的石块上,就像放在桌子上的那种摆法。刚刚石块上还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知道,他们已经找了我的眼镜,傅雷和梅芙,五十年了,他们没有离开过。

摄影师不让我拿眼镜。我安慰她说,“他们喜欢我们,所以他们没让我摔死,还帮我找到眼镜。他们对我们好的。”然后拿起眼镜,从此我会珍惜这副眼镜。

我们回到5号的铁门,铁门开了一条缝。他们的谋杀并没有真正消失。

他们赤脚的尸体被抬出来的那扇门,如今它还敞开着。

在房子后面狭窄的窗户里,艺术哲学被翻译在窗户里面的天窗里。在最后一个晚上,傅雷和他们的保姆也在窗户这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然后,半夜,他们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上吊自杀了。

几年前傅雷就已经无稿费收入,只有预支的稿费,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预支稿费也已经停止。他们马上就会面临经济困境。抄家以后,他们连换洗的衣服都被封存,8月酷暑之中,他们这对斯文体面的人,连换洗的内衣都没有了。红卫兵也不会放过他们,像他们的老朋友施蛰存那样当街示众断断免不掉。所以,他们无论如何要逃到死里去。

9月1日是我大一上小学的日子。记得在炎热的操场上,老师站在讲台上说:“同学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一年级的小孩懵懂地听着,心里想着:哦。

七岁那年,开学第二天,我才知道傅雷去世了。

六月我在意大利时,计划回上海后来探访傅雷故居。那是为了我意大利壮旅寻书本上的根。那时我还是不知道,八月我会在此遇见他们的冤魂。

傅雷故居由叶永烈提供

傅雷故居外墙。丁孝文

离开安定坊时,我的摄影师突然问,另外那对老夫妇是谁呢?

我想是另一对老夫妇。他们没有傅雷夫妇出名,所以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自杀了。然而,他们的谋杀案并没有消失。

比起傅雷夫妇来说,这对不知名的老夫妇更为哀伤,好像大江东去般辽阔而浑浊的哀伤。

五十年前的夏天,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七.尾声

50年前的2016年8月31日,傅家终于迎来了疯狂的财产归属日,我终于在医生儿子的帮助下走进了傅雷的旧居。虽然外面的秋天很明亮,但房子又暗又暗。我看到在房子后面的两扇钢窗里,傅雷翻译《艺术哲学》的地方现在变成了餐厅。圆桌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浮尘玻璃,像是森林中一个寂静的水坑,倒映着窗外的树梢和树梢上高高的蓝天。

傅雷故居内部

完备的辞典角当然已荡然无存。医生之子悠然想起,当年他见到过的傅家客人,埋首于傅雷的字典中,那个人竟然就是施蛰存。

我站在两扇窗户之间,当他在窗户里面的天窗里翻译《艺术哲学》的时候,现在我站着重新读那变成了打字的文字,可以说是傅雷最后的努力。在这一章的最后,我写了建筑师瓦萨里,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写艺术史的人。上一次读到瓦萨里,是在瓦萨里在阿雷佐故居的空中园。在古老的街道上,六月的夕阳一般在瓦萨里花园的小径上,在最先放芽的菩提树上镀金,甜美的气息轻轻笼罩在我头顶的树荫下。

“我们已经注意到,要产生伟大的作品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自发的,独特的情感必须非常强烈,能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不用怕批判,也不需要受指导;第二,周围要有人同情,有近似的思想在外界时时刻刻帮助你,使你心中的一些渺茫的观念得到养料,受到鼓励,能孵化,成熟,繁殖。”

我们这里说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也是中国。

医生之子在我身边环顾四周,这是他少年时代体面的人家,由于这里,他这个学生物的学生,开始读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由于他家与钢琴家顾圣婴家比邻,他也喜爱钢琴。他在房间里走动着,比划着书房里放词典的位置,放二十四史的位置,走到窗前我身边,他突然学着傅雷当年招呼他的样子,粗着声音说:“小朋友来啦?”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像傅雷一样说话。

这次离开傅雷家的时候正是中午, 树影婆娑的江苏路上,傅雷家的对面仍旧是市三女中,不远处还有江五小学和愚园路一小,明天就要开学了,在路上我看到一个背着新书包的小孩,闪闪发光地走在他爸爸身边。这是我的影子吗?明天就开学了,年轻的语文老师会跟孩子们说起这条弄堂里曾经住过一位叫傅雷的大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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