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棋元 郑棋元:我想有一束光是为我亮的
原北大青年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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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李希岳,原培学院2015级本科生2005年4月,中文原创音乐剧《金沙》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24岁的郑棋元坐在一只从天而降的蛋壳道具里登上舞台。郑棋元在这部剧中饰演的火神仙是金沙王国的精灵,他要帮助男主角穿越时空,找回记忆。15年后,《声入人心2》最后一次全国巡演在北京保利剧院举行,郑棋元决定暂唱《那时》。《金沙》中的那首歌并不在当晚的演出曲目中。事先没有彩排,也没有乐队伴奏。只有一束光落在头顶上,郑棋元站在灯光下唱了整首歌。△郑棋元
“他是怎样一路走来”在当晚的抽奖环节中,郑棋元抽中了“第七排第一名”。他马上解释说:“我是2002年7月1日来北京的。”当时,郑棋元21岁。他觉得北京比沈阳热多了,北京的建筑更高,人也更多。2002年,从沈阳音乐学院美声专业毕业的郑棋元像许多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经历了不断碰壁的求职。他先后去了上海和北京面试,上海歌剧院和北京战友文工团都没有录用他,郑棋元只好又回到沈阳,决定留在家乡当老师。就在郑棋元被沈阳师范大学录用的时候,中戏打电话给郑棋元的学校,说他们想招两个男高音。郑棋元又坐了47次火车去北京。第二天他来到北京,唱了一首歌。之后,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十分钟后,团长对郑棋元说:“好!是你!”离开家对21岁的郑棋元来说不是一个太难的决定,从小在沈阳生活的他,感到一片崭新的天地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回顾整个少年时代,郑棋元的记忆与大川音乐有关。在大学里,家里没有空钥匙。每年夏天,郑棋元总是开着窗户,在房间里练习唱歌。后来他听说小区里的人天天听他唱歌。从沈阳到北京,郑棋元所有的行李都是两个大编织袋,一个是给他和他妈妈的,里面装满了在学校练习歌曲的光盘和乐谱。母亲帮郑棋元安顿好就回了沈阳,和母亲分别的时刻,“没有什么煽情的场景发生”。郑棋元的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习惯于用含蓄的方式表达情感,只要他们觉得郑棋元在走正路,就会默默支持他。学习音乐是郑棋元读初三那年和家人共同的决定,一路走来,父母从没有质疑过这个选择。郑棋元继承了他家族的歌唱天赋。郑棋元的祖父唱《青衣》,他年轻时在沈阳特别有名。从郑棋元记事起,我祖父的健康状况就一直不好。他从未听说过我的祖父会唱戏。照片里他只看到我爷爷化了妆,穿了戏服,感觉很美。我爷爷唱戏用的是工尺谱,一直呆在家里。△童年郑棋元
初二那年,沈阳艺术学校的老师来郑棋元所在的初中招生。学校的音乐老师觉得郑棋元唱歌好听,就把他叫了去,让他在负责招生的王老师面前唱了一首歌。王老师发现郑棋元唱得确实不错,是学音乐的好苗子,但因为父亲觉得学费太贵,那一年郑棋元没能跟王老师去艺校。第三年,王老师又来了,和郑棋元的爸爸聊了很久。那时候,虽然学习很努力,但郑棋元总觉得自己好像“没脑子学久了”,成绩也不是很好。但是他喜欢唱歌,他唱歌的时候会觉得很开心。“我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父亲相信“上帝会给每个人不同的天赋。”他认为郑棋元的天赋可能是唱歌。就这样,郑棋元在初三那年去了艺校,这位王老师成为了他音乐道路上的启蒙老师。郑棋元喜欢听流行歌曲,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家里模仿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王老师却觉得他的声音条件更适合学美声。郑棋元听了老师的话,开始专攻美声。离开沈阳后,郑棋元一直和王老师保持联系。过年回家时,她经常请王老师喝一杯。去年春节,郑棋元和王老师聊了很久。当时《声入人心》节目刚结束不久,他想起曾问过王老师一个问题:“今年夏天可能会有《声入人心》。你要我去吗?”王老师认为他应该“试试”,所以郑棋元听了老师的话,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声入人心》每一期结束以后,王老师都会给郑棋元发微信鼓励他,夸他唱得好。他知道王老师很开心,“看到学生在电视上有这样的表现,老师肯定会觉得开心。但其实是我要谢谢他啊,要不是他劝我,我说不定就不去了。”△郑棋元在《声入人心》中记录了这个剧场
郑棋元从不记录梦境,他认为自己在做梦方面天资平平,他的梦境大多是现实生活的某种投射,清晨醒来就会很快忘记。但在《声入人心》节目里,选手分组之后的一天,大家坐在观众台上,郑棋元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他在梦里见到过——“我曾经在梦里来过这里”。这一瞬间现实和梦境的交叠令他觉得惊奇,他不知道这种感觉能不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东西的。”郑棋元在《声入人心》的舞台演唱的第一首歌是《埋葬秘密》,选自中文原创音乐剧《简·爱》。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屋子里暗了下来,红色的灯光在地板上不断闪烁,然后音乐响起来,舞台属于他一个人,他开始唱歌。那天之后,郑棋元站在这个舞台上,唱了16首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中国原创音乐剧的舞台上站了16年,出演了16部音乐剧。作为歌手,他总是希望“舞台上有一束光给我”。郑棋元记得他第一次站上舞台,是在小学举办的才艺大赛上,他不记得自己表演了什么节目,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舞台上疯跑,瞎转圈,最后还获得了三等奖。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他将在长久的未来和舞台命运与共。“一个演员需要在舞台上展示自己,没有舞台,就等于失业了。”郑棋元觉得,演员的生命就是在等待舞台中度过的,演员只有“被选择”才能成为一个角色,而在等待“被选择”的过程中,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其他的就交给命运。△郑棋元在台上
郑棋元觉得自己比很多独自来北京打拼的人要幸运很多。有时候开车路过国贸桥,看到桥下等公交车的人,车里的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城堡里。而就在刚来北京的那几年,他也在同样的位置挤着公交。起初,郑棋元在中国歌剧中合唱。合唱团的一个朋友觉得他唱得不错,经常给他介绍一些录音工作。那些年,他经常一天跑几个工棚去记录。录音的日子总是很辛苦。有时候,整部剧要录制到凌晨三四点,但我工作越多,赚的钱就越多。“如果有一天我不打电话给我,我会有点惊慌失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钱赚?”2009年,郑棋元在金钟奖的舞台上演唱了一首《非常苦》。回忆起自己创办录音棚的时候,郑棋元觉得让他苦的不是自己的生活不如别人,而是“作为一名歌手,一直想在舞台上独立表演”的强烈愿望。有一天,郑棋元接到了音乐剧《金沙》的录音任务,他负责录一个合唱部分。给他介绍录音工作的朋友知道《金沙》的作曲家三宝在为《金沙》找演员,就向三宝推荐了郑棋元。那个晚上,三宝递给了郑棋元《总有一天》的歌谱。他没去吃晚饭,一直在录音棚准备试唱,等到三宝吃完饭回来,他第一次唱起了《总有一天》。郑棋元知道三宝是非常有名的作曲家,所以面对他唱歌的时候特别紧张。唱完以后三宝说他“高音非常好,低音还差一点”,就让他离开了。直到《金沙》在成都开始排练,他接到了三宝助手的电话:“你想不想来成都?”郑棋元去了成都,在成都排练了《金沙》,在金沙遗址演出了120多场。《金沙》讲述了考古学家“沙”与太阳神鸟的化身“金”在穿越空时的爱情故事。饰演“沙”,试图寻找自己的记忆。郑棋元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当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我总是会想一些事情。”回想起在成都玩《金沙》的时候,“每天好像都是同一天。”酒店楼下有一家宜宾烧面。他每天都去那里吃一盘川式猪肉炒饭和一碗蹄花汤。郑棋元非常喜欢成都。他认为成都是一个人们可以生活的城市。郑棋元主演的最后一场《金沙》在重庆,当时成都到重庆的高铁还没有开通,剧组租了一架只有两排座位的小飞机。那天是 2005 年 12 月 31 日,“最后一场”在他的记忆里只是普通的一场演出,“只不过换了一个剧场来演”。郑棋元已经不记得那个告别《金沙》的跨年夜他是怎样的状态,“按照流程应该在和剧组的人喝酒,心里应该有不舍吧。”当时的他只是觉得演了那么多场其实“够了”,“要去找一个新的东西了。”△《金沙》中的“一天”和《声入人心》舞台上的“一天”
在2005年的最后一天告别《金沙》的郑棋元,从来没有想过《金沙》会成为中国原创音乐剧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作品。“那个时候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演一个戏,在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没有想到会为一个行业做出什么样的贡献。”多年后,当他在《声入人心》的舞台上演唱《有一天》时,这首歌已被收录进音乐课本,成为音乐专业考试的经典曲目。郑棋元觉得,“自己演的戏能被编入教材,还挺洋气的。”正式录制之前,《一天》在舞台下排练了很多次。郑棋元之前并没有刻意打开演《金沙》的记忆,但当他登上舞台时,“几分钟就像一部电影”,那种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十四年前演《金沙》的时候。“比如夏天表演的时候很热。我当时很累,或者说打了120多场,嗓子都断了。”△“金沙”剧照
“那擦不掉抹不去的过去”认为自己不同于剧中的男主角“沙”。在这个“关于遗忘和回忆的故事”中,“沙”始终在寻找打开过去记忆的钥匙。但是“遗忘”对郑棋元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觉得这么容易忘记并不是很重要。”他现在用的手机保存着2010年以后的所有照片,有时候偶尔还会翻倍。“那年我做了这件事。”《声入人心》期间有网友为郑棋元做了一个视频,视频里回顾了郑棋元学习声乐 24 年,出演的 16 部音乐剧,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他跟朋友说:“我怎么活了这么久,又感动又难过。”郑棋元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在今天”的人。回忆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打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戏,你都没数过。别人帮你回忆的时候,你只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事。”他感到感动的同时也感到悲伤。“我好像没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二十多岁的时候,郑棋元喜欢写东西,朋友评价他写的东西“像散文诗”;但现在的他只想把工作做好,把每天过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像是青春期的人才会去思考的,我好像过了那一段”,“现在再让我去写,也写不出来了。”35岁时,郑棋元刚刚完成音乐剧《小时代》。一天,一个朋友邀请他出去参加一个聚会,但是郑棋元不想去,把自己锁在家里。那天晚上,我的朋友敲门。敲门很久后,郑棋元打开门,然后被拖着一起唱歌。到了唱歌的包间,朋友以“见导演”为由,把郑棋元带到隔壁房间。郑棋元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个有许多朋友的大房间。那是郑棋元35岁的生日,他在记忆中开门的那一刻“特别清晰,特别难忘”。事实上郑棋元是一个特别逃避过生日的人,有一年生日赶上《鸟巢·吸引》演出,演出结束以后他就去便利店买了一块很小的切块蛋糕,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吃了。郑棋元对自己的年龄并不感到焦虑,但有时当他意识到自己快40岁时,他会认为父母快70岁了。这时,他会觉得有点害怕时间的流逝。如果可以逆流时间,郑棋元最想重现的一个人生阶段就是大学四年,“那时候无忧无虑,又可以沉下心来不断成长。”在《声入人心》节目里,他认识了很多正在上大学的成员,他会特别羡慕他们这一代音乐剧演员的成长环境。郑棋元觉得国内大众对音乐剧的理解近年来一直在提高。2013年,他参加了一档名为《中国梦之声》的音乐选秀节目,因为评委认为他的演唱“太有音乐性”而被淘汰。郑棋元对这种评价感到沮丧,但他只能在下台后接受。“当时大家都不懂音乐剧,觉得音乐剧演员不适合站在这个舞台上。如果现在有类似的节目,就不应该有人说这样的话。”郑棋元被淘汰的那一场,坐在评委席的韩红哭了,她很欣赏郑棋元的演唱。2017年,郑棋元主演了韩红创作的音乐剧《阿尔兹记忆的爱情》。在这部作品里,他出演了一个得知女朋友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男人,他需要不停在现实和回忆之间转换。郑棋元认为自己是一个体验派的表演者,“随着剧情的发展去体验,一个人物就可以自然地诠释出来。”每一次演出结束,他都会没有力气说话,好像经历了一次角色的人生。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静一静,过十几分钟才能缓过来。△《爱阿尔兹记忆》剧照
音乐剧《断桥》的男主角许风是郑棋元演过的角色里年龄跨度最大的,他从青年一直演到老年。他认为角色年龄跨度大是一件特别好的事,因为没有多少人可以在一个晚上同时去体验青年和老年。郑棋元把自己交给角色,在三个小时内随着剧情去感受许风的情感,再用嗓音和肢体把内心的体会表达出来,观众自然就会相信“这是一个站在基隆岸边,遥望着祖国大陆的老人”。在舞台下,郑棋元很少去想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岁月流逝带来的变化。也许是内心变得强大了,郑棋元很少问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否孤独。“生活和灵魂中的孤独,我感觉还好,我自己能克服。”在郑棋元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会因为孤独去养一只狗。他清楚地记得他去朋友家取狗的那天,天气特别冷,小狗才一个月大,郑棋元准备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还垫上了暖宝宝,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冻到它。郑棋元教给了它很多把戏,它会表演节目,也会在郑棋元唱歌的时候跟着叫。四年以后,狗因为手术感染去世了,他特别难过,“就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一样”。过了一段时间,郑棋元的一位朋友看他伤心,又送了一只狗给他,郑棋元留下了那只狗。即使经历了一次离别,他还是愿意再养一只狗。△郑棋元在《金沙》中演唱《超越天空》
郑棋元相信时间和阅历对唱歌的人来说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在成都演《金沙》那年,剧组要出CD,那首着名的《天边外》是由郑棋元录制的。那一年他25岁,在台上纷纷扬扬的人造雪里唱了一百多次《天边外》。2019年,他重新录制了这首歌。“我想听听这首歌在这个年纪是什么样的演绎。”在新的录音中,郑棋元讲述了一个故事——“雪漂浮在这个舞台上,大地银白相间,他看不到自己留下的脚印。”雪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意象。少年时代,郑棋元的家乡每年冬天都会下特别多雪,他记得九几年有一次雪下得特别大,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见到那样大的雪。时至今日他仍然会在每次上舞台前感到紧张,从小学第一次上舞台开始就没有改变。不过每当他穿过侧幕条走上舞台的时候,那种紧张感就会消失。然后,他会站在舞台中央,整个观众的灯光会变暗,而一束光会亮起,只是为了照亮他。“他轻轻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