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客 香港的“水”与“围”：水客与反水客的人

7年前，中国香港导演许鞍华拍了一部非常出名的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这部电影描绘了位于香港新界区元朗的天水围小人物的生活，电影让有着“悲情新市镇”之城的天水围广为人知。7年后，它和屯门、元朗一道再次闯入人们的视线，只是这次，令它们出名不再是日与夜，而是“水”与“围”——水客，与围住水客的反水客的人。

谁是“水上旅客”，谁反对？

       “水”与“围”的戏码，在香港，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愈演愈烈，殃及无辜。然而，以往这样荒唐的闹剧只在新界北的上水频频上演——自2012年9月那场浩浩荡荡持续三天的“光复上水站”行动后，这些年来，上水已经经过大大小小的近十次光复。今年初，战火蔓延到新界西的屯门，之后转战沙田，然后再入西边的元朗、天水围。新界西，成了另一个“围城”。

3月初，席卷新界西三区的激烈“光复运动”仍让人心有余悸。愤怒的年轻人和哭泣的孩子，许多人在问，香港发生了什么？我也收到很多内地朋友的信息，包括问最近去香港是否安全，谁是水上旅客，谁是反水旅客，他们是反水旅客在做什么？喧闹的大众媒体众说纷纭，再加上内地人和香港人的情绪高涨，似乎整个香港都被贴上了一个时代的标签:“谁拖一个行李箱，谁就打它”。

       在回答这些问题前，追根究底，先聊两句何为水货、水客。

水货不是山寨货，而是没有通过合法代理的正常渠道“非法进口”的正品。只要有差价或者有人没有我，国家或者地区之间就会有水货，美加也不会回避。内地的亲戚朋友不厌其烦地向香港的亲戚朋友采购，带回来的手机、平板、化妆品、食品也可以称之为水货。前述行为可视为个人偶尔的旅游购物，当随身携带的物品积累很少，甚至成为平常的商业行为时，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被称为“水上旅行者”，而更激进的香港人则会称这些人为“走私者”。因此，水上旅客一般是指携带大量“水货”过境，利用两地边境地区货物价格和贸易管制的差异赚取“劳务费用”，以逃避海关监管，携带“少量次”国家管制或应税进境的货物、物品的“旅客”。

       然而，这帮“水货客”的身份复杂，其旅客身份不单指内地访港旅客，持回乡证的港人也混杂其中。根据政府部门公布的打击水货客执法数字，在2014年3月至2015年2月间，海关共拘捕5000人，其中内地人3235名，占64.7%，香港人1,748名，占35%。其身份也十分多样，包括自由行旅客、家庭主妇、长者、自由职业者、货车司机等，而所带的水货，除了大热的iPhone等电子产品，更多的是奶粉、益力多、纸尿片、健康食品、红酒、化妆品等日用品及食品。由于与一般的水货文化不同，在水货客扫货之下，供需变，物价升，货品缺，矛盾就是这么出现的，最出名的莫过于那一纸蜚声海外的“限奶令”。

自2003年实施自由政策以来，加上人民币对港元汇率上升，香港免税商品的价格比内地便宜，从香港购买商品运回内地转售赚取差价已成为一种趋势。由于水货大多沿中港边境流动，直达罗湖、福田口岸的东铁线越来越拥挤。商水作为分流旅客的必经之路，成为水货商的重灾区。2012年9月“恢复上水站”后，这些住在深港边境附近的网友成立了“北并行乘客关注小组”，旨在向香港政府反映近年来并行乘客对新界北部及香港铁路东铁线沿线车站造成的滋扰。他们将水上旅客定义为“受集团监控或被组织携带大量货物越境逃避缴纳所得税的一群人”。他们欢迎乘客，但他们感受到了“托运人”，他们按照“托运人”的指示使用免费旅行或“签署多条线路”。在这个组织的推动下，上水在2012年至2013年期间展开了几次大规模的“回收”行动，这也促使政府和警方采取了多项行动，对上水的水货商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然而这样的震慑带来的除了上水的片刻清静，便是水货客如游击般的南下和西进。部分新界区的工厦单位被改作零售商店涉嫌进行水货活动，《东方日报》曾报道称水客扰民多时，连墓地也不放过，粉岭区蓬瀛仙馆一带也沦为水客集散地，在等候货品时，有人甚至藏身在附近的墓地内。而住在沙田的居民亦多次表示原来位于沙田市中心一带的小商户均被药房、首饰店及名店等深受自由行欢迎的商店取代，严重影响居民生活。为了避开购物人潮，往往要等到夜晚九点后才能出门。

2015年初，地铁和上水站的警察严格执行了每人23公斤行李的重量控制。任何被怀疑超重的乘客携带的大件行李都要在c出口称重，由于超重人数众多，晚上人数接近1000人，排队长度超过300米。很多人因为行李超重被拒入境，与地铁工作人员发生争执。与此同时，水货商与市民发生争吵，需要警方和地铁工作人员进行调解。很多水货商无法通过东铁线将大量货物带回内地，于是改变策略，在落马洲管制站乘搭的士过境，或乘搭巴士前往新界西的屯门和元朗，将大量水货经深圳湾运回内地。

       在随机采访中，一位香港人告诉笔者，由于上水被“光复”，原本在新界北活动的水客转战屯门、元朗、天水围。“大半年前都还好，之后愈演愈烈。”最终急剧恶化，之后发起的“光复屯门”、“光复元朗”行动与此“剧变”不无关系。

       屯门与天水围均有巴士线来往深圳湾口岸，车程仅十多分钟，每日午后皆有大批水货客塞爆过境巴士甚至口岸一带。特别是天水围，往返深圳的巴士就在地铁站旁，十分方便。据报道，每天下午皆有数辆货车到场分派奶粉、零食等水货，水货客取货后即一窝蜂到天慈邨B2P线巴士站并挤上车厢往内地。在实地走访时，笔者在车站附近观察了一段时间，尽管已是傍晚，巴士仍算频密，每每开走一辆，总是会在短时间内再排起长龙。而据一位女士介绍，这已经算是人比较少的情况，最拥挤时，人龙需要来回绕几圈。由于水货客行李普遍较大，导致巴士空间逼仄，无法上车，往往要等很长时间。

屯门与天水围之间有来往深圳湾口岸的巴士路线，车程只需十多分钟。每天下午，大量的平行旅客堵塞了跨境大巴甚至边境地区。特别是在天水围，往返深圳的公交车都在地铁站附近，非常方便。据悉，每天下午都有几辆卡车到达现场，分发奶粉、零食等水货。水货商提货后，冲到天赐村B2P线公交站，挤进车厢前往内地。在实地考察期间，提交人在车站附近观察了一段时间。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公交车还是很频繁，每次有一辆被开走，短时间内总会排很长的队。据一位女士说，这是一种人很少的情况。在最拥挤的时候，人们需要来回几次。由于平行乘客的行李一般都比较大，公交车空比较局促，无法上车，经常要等很长时间。

       有着类似情况并更为严重的是稍南一些的屯门。往返深圳湾口岸与屯门市中心的城巴B3X线繁忙时每日下午均有约200人轮候，高峰期间更高达约500人轮候，促使居民久久未能登车，严重影响生活节奏，“黑的”问题更为突出。而屯门更有大型商场更被传媒踢爆透过前往深圳湾口岸的城巴B3系列路线免费巴士券作招徕，吸引过万水货客蜂拥屯门疯狂购物。

类似的情况和更严重的情况是在稍南的屯门。深圳湾口岸至屯门市中心的城巴B3X线，高峰时段每天下午约有200人候车，使居民长时间无法上车，严重影响生活节奏，“黑”的问题更加突出。此外，屯门一些大型商场被媒体踢出局，被城巴B3系列路线至深圳湾口岸的免费巴士券吸引，吸引一万多名水货购物者涌向屯门疯狂购物。

“水上客运经济”如何影响普通香港人的生活？

       笔者曾在一篇元朗人自述元朗区水货情况的文章里看到关于“元朗沦陷”的介绍。由于元朗市区没有如屯门、上水、沙田的“连体式”大型购物商场，因此水货活动带来的影响是星罗棋布地分散整个元朗市区。元朗零售市场为迎合内地游客的消费模式改头换面，在铺位租金、售价急升带动下，能守下来的传统老店廖廖可数。 “元朗有50多间药房，过往药房售格一直比连锁超市相宜成为街坊首选，时至今日原本$40一枝的洗发精，就因为我们生活在水货客活跃区而上涨25%……”

这种感觉不是元朗人独有的。“有十家店，四家药店，三家地产店，两家金店，一家刚倒闭”，这在现在的香港很常见。市场自我调整导致租金上涨，价格上涨，单店。游客的涌入导致廉价的老店和餐饮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药店。商品和价格日益与当地居民生活脱钩，生活成本增加，出行不便，严重影响了固有的生活秩序。居民多集中在天水围、元朗等中下阶层的地方，这种影响更为明显，所以矛盾激化越来越激烈。在新界西“光复”行动中被捕的人，大部分是学生或基层劳工，大部分是男性，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人，也有很多是非本地居民。

       另一方面，这些反水货行动的视频经由各类渠道传入内地后，确实造成了一定负面影响。内地人从网络看到香港反水货客新闻，“有些人不太清楚什么是水货客，只看到内地人来香港购物被示威者驱赶，情绪上不能接受，又担心安全问题，暂时不来了。”一位居住在深圳的女士说，自己身边很多朋友都放弃赴港，担心安全问题。而另一位来购物的旅客说自“反水货”行动升级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香港，现在拿着箱子都会紧张。根据统计，上月访港内地客跌10%，清明节内地团也减少30%至40%，以往千元以上的酒店打三折都乏人问津。有内地旅游业界分析，近年日韩和东南亚团逐渐升温，反水货客活动令旅客对港澳团打退堂鼓，港澳游已非首选。

在多种因素叠加下，香港零售业持续走弱，受影响的店铺从连锁超市到街头药店不一而足。亿田百货市场部总经理坦言，3月份销售增速明显放缓，沙田店录得6%的降幅。今年租约到期后，六福珠宝将从铜锣湾的两家金店撤出，并在同一地区寻找另一家廉租房。萨沙总裁表示，第一季度销售普遍没有起色，员工今年很难加薪。金融分析师认为，香港零售市场的恶化速度可能比预期更快。

       而《明报》在三月底走访了多家位于不同区的药房，刊文《药房失内地客掀结业潮》，指多家药房生意大跌，无法继续支付高昂租金，纷纷大减价，盘点清货，其中元朗1家，旺角5家，铜锣湾、尖沙咀各1家。另还有多家药房在“可能结业药房”监察名单上。有店员直指，反水客赶客，生意差过去年占中时期。零售管理协会主席称，香港35%零售生意来自旅客，反水客示威影响内地客来港，加上租金高，药房出现倒闭潮“在所难免”。有学者指出，药房、金铺曾以贵租抢铺，出现倒闭在“某种程度是好事”，市场会经历半年至一年的阵痛期，租金将会因空置铺回落，零售市场会逐步恢复正常。

香港雅虎新闻曾经做过一个关于“你支持反平行进口吗？”超过4000人参加了调查。根据这项调查的结果，57%的受访者反对，只有36%的人支持。18岁的屯门居民学生陈曾参与多次“寻回”行动，在目睹屯门反平行示威者主动攻击搬运行李的路人、侮辱母女后，开始反思行动目标和参与者的行为。“我们必须非常清楚应该反对什么。”有些人认为犯错是不可避免的。示威者对政府的不作为感到愤怒。“北区平行旅客关注组”发起人强调，示威抗议主要针对平行旅客，而非普通内地自由旅客，两者不应混淆。陈认为，反平行进口应针对政策而非个人，监督执法人员执行行李称重、禁止行李超重旅客登机是有效的。

       去年爆发在香港的“占中”运动，给这块土地带来了一道意味深长的刻痕。很多人都说，“占中”之后，香港已经不是昨日的香港，而它亦尚未迈入明天。然而，大多数的港人仍旧如同《天水围的日与夜》中的贵姐一样，勤勉，友善，踏实地活着，从古到今，百姓不过图个安稳生活。哦，对，笔者家附近一件开了三十多年的平价茶餐厅上周因为续不到租而关门，还有一个社区儿童兴趣班前几天结业了，新开起来的，是一家堂皇的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