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堂 访谈︱吴兴文:从萧孟能到初安民 台湾出版这些年
【编者按】台湾出版人吴兴文先生在大陆行走多年,最近在海豚出版社主持“启蒙文库”,第一辑四种已经出版,包括于右任《右任文存》、沈刚伯《史学与世变》、王尚义《从异乡人到失落的一代》、刘心皇《民初名人的爱情》。据他透露,即将出版的第二辑包括陈定山《春申旧闻》等坊间难觅踪迹的作品。在岛上打拼多年,他的出版理念无疑深受“台湾经验”影响,于是请他谈谈台湾出版业的故事。 吴兴文。本站罗希 图 本站:1949年蒋介石逃往台湾省后,岛内出版业的状况如何? 吴兴文:这个问题要从1945年谈起。日本人走了以后,台湾本地的士绅游弥坚等人创办了一个刊物,叫《台湾文化》——这个刊物很重要。后来他们共同成立了东方出版社,这家出版社现在还在。那时候因为受日本侵略的影响,台湾的图书市场上都是风水、命理、医书之类的读物,然后就是上海各大出版社传到台湾的书,比如传统典籍。然后是“开明”时代,开明书店来了,由时任台湾省行政长官办公室教育处处长的范教授主持。随后钟政出版社、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在台湾省设立分支机构。慢慢地,国内各大出版社纷纷来到台湾。1949年后,上海来到台湾创业,诞生于台湾省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文光出版社,主要影印古籍;远东图书公司主要出版英语教材和参考书。 为了推广普通话,《国语日报》刚开始只是一个四开小报,后来也成立出版社,主要出版儿童读物,推广普通话。然后是老字号的中央书局、瑞成书局等。1952年作为外省第二代的萧孟能创办了文星书店,隔年三民书局成立。一开始大都以编印教科书、古籍影印、大众读物、生活类书籍为主,这样出版业就在岛上发展起来了。 1949年以后,台湾各大城市火车站周围商业都很发达,到现在还是这样。台北也是这样。火车站前的重庆南路比较宽,其它像开封街、襄阳路都很窄的,衡阳路不够宽——台北的地名很多都是以国内城市命名的。慢慢地,重庆南路就形成书店一条街。刚开坊都是先有书店,后有出版社。
1949年以后,台湾省各大城市火车站周围的商业非常发达,现在依然如此。台北也是如此。火车站前的重庆南路比较宽,开封街、向阳路等其他道路都很窄,衡阳路不够宽——台北很多地名都是以国内城市命名的。慢慢地,重庆南路变成了书店街。新开的作坊里,首先是书店,其次是出版社。
台北重庆南路的书店本站:文星书店是如何崛起的? 吴兴文:文星为什么比较特别呢?文星创办人萧孟能的爸爸萧同兹,解放前创办中央通讯社,是个资深媒体人,从小受其熏陶,颇有老上海出版家遗风。刚开始主要是贩售英语教材、外文书刊杂志,后来编译“读者文摘丛书”,这样就奠定了文星的基础。 文星之所以在台湾的出版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跟《文星》杂志是分不开的。1957年11月5日,由何凡、林海音、陈小鲁主编的《文星》杂志创刊,何凡在北平编过报纸,到了台湾在《国语日报》上班,林海音主编过《联合副刊》。何凡在《文星》创刊号写了一篇《不按牌理出牌》,标榜这个刊物是“生活的、文学的、艺术的”,名副其实的综合性生活杂志,读者对象是偏向菁英分子的。对当时的台湾来说,《文星》有点像大陆1980年代的《读书》,能打开人的视野,引发人们的讨论。卫星之所以在台湾省出版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与卫星杂志卫星分不开。1957年11月5日,何帆、林、陈主编的《文星》创刊。何帆在北平编辑报纸,在台湾《国语日报》工作。林主编《联合增刊》。第一期《文星》中,冯和帆写了一篇《打牌不打牌》,标榜这本刊物是名副其实的综合性生活杂志《生活·文艺》,读者偏向精英。对于当时的台湾省来说,“文星”有点像80年代大陆的“读书”,可以打开人们的视野,引发人们的讨论。
第一期卫星杂志。范宏的照片
到了第25期,《文星》转而强调“思想的、生活的、艺术的”。既然是面向菁英群体,那就要重视思想嘛。1961年11月第49期,李敖在当兵之前发表了《老年人与棒子》,这是李敖的成名作。他批评沈刚伯、姚从吾这些照本宣科的老一辈学者,一时间引起很大的关注,大家都在想:这小子要干嘛?接下来,在第50期上,发表了胡适的演讲《科学发展需要的社会改革》。这时人们很清楚,在岛上生活了十几年,喊“反攻大陆”是不现实的,所以要争取地方发展。针对胡适的科学民主旧调,胡于1962年1月出版了《超越传统派、洋务派、俄国派》,期望超越当时的洋务派。一期之后,李敖发表了《让谈论中西文化的人看到一种病》,就打了起来。中西文化的争论又开始了。2月,胡适逝世,《文星》在《特刊》上做了《纪念胡适之先生特刊》,发表了原本讨论的《中西文化》。胡适引发的中西文化之争,自此荡漾开来。 1963年有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9月第一批“文星丛刊”十本出版,包括梁实秋《秋室杂文》、蒋匀田《民主的思想与实践》、黎东方《平凡的我》、余光中《左手的缪思》、李敖《传统下的独白》、陈绍鹏《诗的欣赏》、林海音《婚姻的故事》、聂华苓《一朵小白花》、於梨华《归》、沉樱翻译的外国短篇小说《迷惑》等。现在看这套书,可能觉得没什幺,但如果回到当年,那是很不容易的。 这套书的意义在于,它模仿的是岩波文库、企鹅文库啊,而不是单一学科的。这套书的意义在于它模仿了摇滚浪潮图书馆和企鹅图书馆,而不是单一的学科。
孟晓和他的父亲萧桐子。范宏的照片
不过,我后来才发现这并不是文星特别的地方,文星最伟大的贡献是,它出版了《古今图书集成》,而且是带索引的。《古今图书集成》比《大英百科全书》还大三倍,体量之大可想而知。萧孟能把《古今图书集成》的版本介绍得很清楚——这样才方便使用啊。李敖就是凭借这套书,才会做学问的——有门径可循了嘛。此外,卫星已经公布了100种卫星的“卫星”。看看里面的目录,比如费鸿年的《动物学大纲》,西格里斯的《人与医学》,张远的《大中华农业史》。其中许多是科学和应用科学。与我们目前的出版物大多偏向人文学科不同,关于科学的书籍很少。这也是卫星的伟大之处。这些书都是孟晓选的。 还有,吴相湘主编的“中国现代史料丛书”也是文星出的。比如《宋教仁日记》、尚秉和《辛壬春秋》等,最早是在这里出版的,其它很多东西也在这套丛书里。包括我第一次买到这套书里的一本,戴笠军统局前身通讯调查小组的报告,内容包括国民党蒋介石五次“剿共”路线图和纪录,后来因为搬家捐给佛光大学图书馆了,现在要找这个书应该还能找到。 更妙的是,《文星集刊》是预约发行的。预约发行是从老上海时期王云五开始的。如果预约发行做得好,它就比较容易判断一本书的市场了。卖得好的话,就可以降价。你可能想不到,当时在大学读书的高信疆为《中国一周》做了一个访谈,采访的就是萧孟能,访谈标题叫《“文星丛刊”和古今图书集成》。高信疆就这样崭露头角,后来主编《中国时报·人间副刊》,成为纸上风云第一人。更好的是,“卫星,季枫”是一个约会。旧上海时期,王开始定期发行。如果预订做得好,就更容易判断一本书的市场。如果你卖得好,你可以降价。你可能没有想到,当时在大学读书的高新江,为《中国周刊》采访了肖梦能。采访的题目是《卫星中的卫星》和古今图书的融合。就这样,高新江异军突起,成为《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主编,成为纸上谈兵的第一人。
最后一期卫星,冯。范宏的照片
本站:1987年台湾解严后,竞争愈加激烈,台湾出版业在营销推广方面有什么新招?吴兴文:这其实是一个老话题。台湾省解除戒严令后,金石堂于上世纪80年代末成立。它重建了台北市汀州路公寓楼地下室,仿照日本大型连锁书店的商业模式,设立了文学类和非文学类图书畅销榜,并开始举办新书发布会。这些都是最早打开大气层的,它们统治着台湾省,直到本世纪初。在此之前,出版社从未举办过新书出版大会,而是在报纸上做广告。有时候一篇书评可以让一本书多卖几千。 金石堂也是从书店开始,兼营文创产品和餐厅,和过去传统书店的经营模式不一样。可以说,台湾现代书店的经营理念是从金石堂开始的。后来金石堂越做越大,成为台湾地区最大的连锁书店。金石堂
到了1989年,诚品书店创办。当时台湾只有雄狮美术书店一家主要经营人文艺术类书籍,于是诚品最初也以人文艺术专业书店的面貌出现,它的第一家店开在仁爱路、敦化南路圆环。到1997年开始仿邦斯·诺伯连销店的方式,创业初期地板每四个小时拖一次,厕所也像五星级宾馆里的,这个是一种表面现象,但确实反映了不一样的商业形态。不过单单靠书店,还是难以维持经营上的平衡,所以诚品一开始就是多样经营,除了贩书,还代理很多产品,比如高级文具、寝具、手工香皂、红酒、法国造币局纪念币,都有了。后来,有了诚品画廊、诚品讲堂、诚品艺文空间。当时台湾省的中产阶级也崛起了。金石堂面向普通中产阶级,而诚品定位高级中产阶级。 本站:编辑在出版社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能否谈谈您敬佩的几位编辑?吴兴文:我自己做编辑也不总是那么容易。大学毕业后,我着急找工作,也去参加了皇冠考试,但是没有通过。然而我很幸运,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进入了台大的销售部。当我到达那里时,我可以开阔我的视野,训练我寻找信息的能力。做了两年,做得不错,成为了台大的经理。国立台湾大学有多重要?本来台大的启蒙精神是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所以他们懂科学,讲民主。比如钓鱼台事件,国立台湾大学哲学系,都发生在国立台湾大学的学校广场,也就是我书店对面,就在马路对面。所以你认为,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我的心胸也开阔了。 1987年林载爵从英国剑桥和美国哈佛游学回来,刚当上联经的总编辑。他回来以后,隔年11月把我从业务部调到编辑部。当时整个编辑部都是硕士,只有我一人是学士。林在珏
我们的总经理是刘国瑞,他很有意思,他在1959年与马金忠、沉克勤创办台湾学生书局,1960年创办《书目季刊》,后来有和何凡、林海音等人共同创办《纯文学》杂志与纯文学出版社——这一段比较没人知道,后来当上《联合报》总编辑。那时候他怎么训练我呢?林载爵当时还在东海大学兼课,每个礼拜来三天,有时甚至是两天半。他经常把我叫到办公室去,问我最近看到什么出版动态啊,我就跟他聊一聊。聊一聊以后,他就说,这个信你来回,这个稿子给你看,你看了以后帮忙写退稿信。我就是这样“练”起来的。我整个出版启蒙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后来林在珏让我编高行健的《灵山》,由周克熙修订翻译的托尔金《指环王》第一版也是我编的,之后是李的《让高墙倒下,陌生人》等作品。当时我负责“联合文学”,还有雅贤的“联合文学”和梅森的“联合文学”,被戏称为“三联”。1988年进入编辑部的前一个月,我开始来到大陆。 说到编辑,同辈里边我就举初安民吧。他的好处是,2000年的时候他离开《联合文学》杂志社和出版社,被高薪挖角,创办《印刻文学生活志》,担任总编辑。这就展现了他的一个精神,他就像日本见城彻《编辑这种病》的自述,每天晚上和作家应酬到深夜。见城彻原先在角川书店工作,1993年创办幻冬社,第二年以五木宽之、北方谦三、村上龙、吉本芭娜娜等豪华阵容逆风而上。初安民一到印刻,就做张大春专辑啊、朱天文专辑啊、朱天心专辑啊。是他捧红了张大春,从联合文学《少年大头春的生活周记》畅销开始,他们就合作无间,直到张大春老婆成立新经典出版社。到现在初安民还非常努力,最近从时报出版公司、天下远见文化公司抢到龙应台的“人生四书”:《目送》《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还有《大江大海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