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人秀 美国畸形秀:身心障碍为何成了“恐怖故事”
在19世纪美国文化史上,畸形秀是一个十分独特的文化现象。在中国,大多数人知道“畸形秀”是因为热门美剧《美国恐怖故事》的第二季的主题就是“畸形秀”。而在美国,“畸形秀”家喻户晓。畸形秀还是畸形秀?从美国文化史的角度看,“畸形”这个翻译并不准确。因为在当时的“畸形秀”里,表演的人物不仅包括巨头、侏儒、连体,这些我们今天视为疾病或体障的生理现象。在19世纪末美国医学现代化和专业化之前,他们被一概统括为畸形。此外,畸形秀演员还包括了一些长相怪异或是其他方面怪异的人。比如当时有一个叫乔伊斯·海斯的演艺圈明星,据说已经161岁了,曾经是美国国父乔治·华盛顿的保姆。能活这么久,养出伟人,自然能引起观众的兴趣。然而,在她死后,法医尸检显示,她的年龄实际上还不到80岁,她的传奇故事也属于经纪人的炒作。
关于乔伊斯·海斯的广告
又如,现在所称的“异装癖”也是畸形秀场的好题材之一。显然这些人的特征不能简单地概括为畸形。与此同时,“freak”或者“freaky”在19世纪英语语境中的含义,更接近于“不正常”或者“非常”。所以,笔者以为“freak show”翻译作“怪人秀”更为恰当 。在畸形秀的历史上,美国有三位著名的明星。连体婴儿暹罗兄弟在美国畸形秀的历史上,英国和常是有名的连体兄弟。他们是在暹罗长大的华侨后代,被称为暹罗兄弟。年轻时被演出组织者“收买”到美国,开始了他们的演出生涯。连体兄弟靠卖丑实现了美国梦。成名后,他们在北卡罗莱那购买了自己的庄园,并拥有自己的土地,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庄园主。1843年他们与一对名叫阿德莱德和萨拉的白人姐妹结婚,还生下21个孩子,繁衍至今。根据美国学者爱丽斯•德雷格的调查研究,他们的后代中并没有出现“连体”现象,因此他们的“畸形”并未遗传。不过,随着内战爆发,他们也同大多数南方奴隶主一道,失去了土地和财富。1874年,两兄弟去世,他们“畸形”的身体立即成为医疗关注的对象。他们的尸体在下葬前被送往费城医学院进行尸检,推动了美国连体婴儿分离的研究。这所学校培养了美国儿科外科的埃弗雷特·库珀和其他杰出专家。他们分享的肝脏被放在医学院的哑巴博物馆,从此就一直展出。在传统观点中,畸形秀在20世纪的衰落,被认为与现代医学观念的兴起有关。但正如身心障碍学者辛西娅•吴的研究所表明的那样,早在畸形秀的兴盛时期,暹罗兄弟这样的“畸形演员”的身体就引起了学者们的浓厚兴趣,所以才会在死后迅速得到解剖分析。暹罗兄弟
钉子头兹普威廉·亨利·约翰逊是著名的畸形秀组织者巴纳姆手下的著名明星。他的特点是奇怪的头部形状,所以他的艺名是钉头拉链。他出生在新泽西州的一个非裔美国家庭,所以他是新英格兰本地人。但是在《怪胎秀》的舞台上,他被描述成一个不文明地区的本地人。然而,由于不同场合的需要,他的身份一次又一次地发生了变化:他在伦敦演出时,在加州被称为野人;在纽约,他从森林变成了非洲的一片故土。按照“畸形秀”研究权威学者罗伯特•波格丹的观点,畸形秀的表现模式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异域模式,表演的内容主要是原住民的原始和野蛮特色。一类是夸张模式,主要是丑化社会上层。显然,约翰逊属于前者。这种表演迎合了当时大众对于其他文化的猎奇心理,以及“文明”人对于“野蛮人”的想象钉头拉链
拇指将军查尔斯.斯特拉顿也是怪胎表演史上著名的表演者。他的“特点”就是天生矮,像个孩子。根据大英百科全书,他成年后身高约40英寸。然而,在舞台上,他用大拇指扮演汤姆将军,姿势突出,像个孩子。他的身材和地位之间的张力构成了他的主要卖点,通俗的话叫做“对比与萌芽”。1863年,他和另一位天生矮小的畸形秀表演者拉维尼亚•沃伦举行婚礼,在纽约轰动一时,成为大街小巷热议的焦点。此后,在他的畸形秀表演中,里加入了“大拇指汤姆将军的婚礼”这样一个的固定环节。显然,查尔斯·斯特拉顿代表了博格丹所说的“夸张”。“怪胎秀”的出现,既源于美国人对19世纪“不文明”世界的好奇和想象,也源于“市场革命”以来城市化和工业化带来的阶级分化和矛盾。作为演出组织者,他们只迎合观众的口味:这些高层在舞台上像“小丑”一样被调侃,满足普通人的Q心理。拇指将军汤姆
畸形秀演员的生活就像今天艺术家被表演艺术公司剥削一样,19世纪畸形的表演者也是如此。他们大多年轻时就被演出组织者吸引,花钱“买”下来,然后被培养成“畸形”演员。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就像马戏团里的狮子和老虎,只是人们取乐的商品。所以不同组织者之间的交易是很常见的,演员的地位其实和奴隶差不多。在训练过程中,像中国传统剧团一样,打骂的现象也很普遍。与此同时,畸形秀明星也面临着双重身份的困扰。一方面,作为演员,他们收入颇丰,至少可以过上中产以上的优沃生活;另一方面,他们终身难以走出“畸形”的阴影。例如查尔斯•斯特拉顿,虽然他的身材就像一个5岁的孩子,但他拥有成年人的正常心智。这时,曾经作为卖点的“反差”就成为了痛苦之源。永远不要拒绝,只要改变进入20世纪,受作为一种表演形式的畸形秀逐渐衰落。生理上的“畸形”由“怪异”变为了病态乃至社会威胁,并被上升到国家高度。在20世纪的历史上,我们都知道纳粹德国曾经用肉体消灭同性恋等“劣等”群体。事实上,这种思想和实践都起源于大洋彼岸的美国。优生学虽然起源于英国,但却在美国蓬勃发展。20世纪初,美国社会开始了一场关于是否杀死有生理缺陷新生儿的大讨论。发明电话的贝尔和身体残疾的海伦·凯勒站在支持的一边。在这种社会背景下,“畸形”不再是合适的“观赏”对象,而成了“文明”稳定性和“种族”纯洁性的大敌。但是,“畸形秀”的内核并没有随之衰落,而是融入到19世纪末兴起的电影以及其他艺术形式中。在好莱坞早期的黑白电影中,将身心残疾的人形容为“怪物”是非常常见的。比如电影史上的经典形象弗兰肯斯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怪人”最常见的形象是那些因疾病和各种“小矮人”导致的残疾人。显然,这些形象不仅外表奇特,而且往往指向内心的扭曲和邪恶。因此,电影中的“畸形”往往被用来渲染恐怖气氛或解释反派的负面动机。在艺术表达中,“畸形”将生理上的差异延伸到心理上的“不完美”。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
在二十世纪,“畸形秀”的另一个遗产是“电视马拉松”。自20年代60年代以来,美国电视屏幕上经常会出现这样一种节目:数个明显肢体或智力障碍的男女孩,以一副楚楚可怜的形象站在台上。一个主持人则大声疾呼:“看看这些可怜的孩子,你只要打进电话捐款,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在经典美剧《老友记》和《宋飞正传》中,乔伊和宋飞都曾经现身此类节目。由于这种节目往往持续时间极长,例如播放了40余年之久的“杰瑞•李维斯MDA劳动节电视马拉松”,每期时间就长达20多小时,故而被称为telethon。抛开其慈善目的不谈,它首先是一种“秀”,目的是博取观众未必廉价的同情。因此,组织者愿意让儿童站在台前,并尽可能地展示其悲惨命运。然而,自20世纪70年代“身心障碍者权利运动”兴起以来,将“身心障碍者”贴上“贫困”、“无助”、“落魄”等标签的做法屡遭学界诟病。作为权利运动的主要成果,美国国会颁布的《1990年美国身心障碍者法案》明确规定,禁止任何形式的歧视。但是这种节目在美国并没有消失。与“畸形秀” 相比,这种节目似乎并没有那么“丑恶”。但无论是“畸形秀”抑或“电视马拉松”,都是资本主义消费文化的产物。无论以何种名义,坐在电视机面前的健全人,其实都是在用手中的金钱换取粗俗的愉悦或者虚伪的升华。这并不能改变背后的歧视心态。“怪胎秀”中的表现方式,如“异域风情”,走出了纯粹的艺术世界。在1904年的圣路易斯世博会上,美国馆公开展示了许多菲律宾土著的生活。这个展览的主观目的是展示美国的实力和殖民菲律宾的成就。由此我们可以认识到博格丹的“异域”模式。当美国人把自己的“文明”视为常态时,本土居民的“野蛮”就变成了一种奇怪而新奇的存在。与怪胎秀相比,世博会的展览将这种行为上升为国家行为。1904年,恰好处于美国历史上的“进步”运动时期。各种被称为进步的社会运动,其实都是“进化”,以各种弱势群体为垫脚石,推动美国的“文明”。畸形秀表面上是塑造了“不正常”的舞台形象,以取悦观众。但事实上,它塑造了观众的形象:观众席上的正常人形象构建,有赖于舞台上下的对比。一如美国史家埃德蒙•摩根所言,内战前美国白人的自由身份的构建,依赖于对非裔美国人的奴役。畸形秀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因为在资本主义残酷的竞争中,总有人沦为不幸的群体。畸形秀满足了这些人的“虚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从更广阔的视角看,畸形秀绝非一个特殊案例,它代表19世纪美国社会的一种风貌。正常和不正常的界限愈发明晰。在这个框架下,华人被视为不正常、妇女被视为“不正常”、黑人被视为不正常。在19世纪的排华语境中,华工被视为天生的“奴隶”,“地位低贱“、“不可规化”。就连华工喜食米饭的习惯,也被拿去和白人食肉习惯相对比,成为“低贱”的标志。至于妇女,则被视为天生在生理和心理上劣于男性。例如,当女性争取选举权的运动中,那些从男性立场出发的反对者,就视妇女与“白痴”、“疯子”和“罪犯”同列,因而“不配”享有选举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