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吧 《我们曾是女权主义者》作者:女权主义正在落后于时代
安迪·塞斯勒
安迪·泽斯勒是当代女权运动的代表人物,她是女权主义流行文化杂志《碧池:对流行文化的女权主义回应》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美国非营利女权主义媒体机构“Bitch”的创意总监。在过去几年,她一直认为传媒和流行文化领域是女权主义真正改变人心的地方。今年5月,安迪出版了他的新书《我们是女权主义者》。从这本书开始,活跃在世界各地的女权主义者对近年来的女权运动进行了许多反思,甚至批评。她发现,近年来,虽然“女权”一词经历了从“敬而远之”到“受人欢迎”的转折点,但女权运动的发展也开始偏离:从一场旨在实现性别平等的运动,变成了许多女性评判名人、消费各种流行文化的理由。我们曾经是女权主义者
因为新书《我们曾是女权主义者》的出版,英国《卫报》刊载了撰稿人梅根与安迪有关女权主义的对谈,在这个对谈中,安迪对女权主义运动有许多批判,指出了很多当代女权运动出现的问题,比如“女权”标签的滥用,个人行为政治化,拒斥男性参与女权运动,回避真正的女权问题而在女权主义的概念里兜圈子,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痛痒的口水里,甚至是女权运动内部相互倾轧。正如《我们曾是女权主义者》这本书名所寓意的,女权主义病了,正在落后于时代。被贴上“女权主义者”的标签可能与女权主义无关2014年9月24日,在法国巴黎,女权组织Femen的成员半裸示威,向伊斯兰国激进组织宣战。视觉中国信息
梅根:在新书中,你对“当下女权主义运动更多是一种身份标签而非平权运动”有很多阐述。那么诸如“女权主义者必须把自己所有行为都贴上‘女权’标签”这样的观点,源于何处?安迪:追根溯源,这种观点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些人的不安全感——他们的政治立场被评判,他们被指向正义的尺度,他们总是处于不符合评判标准的危机之中。女权运动似乎已经被各种社会运动所吞没。人们对它的希望越多,潜在的失望就越大。现在有一个在文化层面非常流行的观点,即人们给“女权主义”赋予了太多的含义,哪怕这个事其实和女权主义没啥明显关系。人们只是希望从女权主义中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让他们变得既符合自己内心判断,又符合更广阔的外部正义。梅根: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的早期战斗口号之一是“个人就是政治”。然而今天,从非常现实的角度来看,“政治意义上的个人”是从私处脱毛到化妆层面的一切:一切都被解构为政治行为,而不被视为个人行为。 安迪:我想我们对“个人的即政治的”这种观点重视过度了。第二波女权运动及其引起的觉醒中确实有很多“个人和政治”的成分。现在让很多人难以理解的是:当你和一群女人在一起时,你会意识到,你分享的那些经历,无论是你道听途说来的还是自己心里确信的,都只是你个人的诉求而已,别人并不真的在意。但我们都意识到,即使是个人的观点也是政治性的——这是对个人主义的扭曲。这并不意味着关于个人的一切都是政治性的,但在这里我们把私人场所脱毛等个人行为看作是政治性的表态。 女权主义者的觉醒程度有层次之分。但人们现在往往先接触到这样的观点:如果你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你做的每件事情必须在某种程度上主动迎合你的个人政治立场,即使这件事情可能在本质上根本无关政治。梅根:尽管许多女权主义者将“消费有害”的观点归咎于性别不平等,但我们并没有看到男性以同样的方式看待这个问题。 安迪:近来确实越来越多人认识到男人在劳动市场未必占有优势。但当男人在某些方面受到类似女人所受的审视时:比如美体、脱毛、性感这些,男人不必把他们的个人、身体或性选择看成富有政治意味的选择。这是人们经常忽略的一点。你会经常听到“男人必须面对这个问题”这样的表达。是的,男性也要面对这些问题,但他们与女性的方式截然不同——他们通常不会表现出政治立场,或者像政治家一样表达自己对正义的看法。最需要女权的人不会在意谁代表最纯粹的女权主义立场梅根:很明显,女性互相评判,认为对方低人一等的历史悠久而传奇,已经超出了女权运动的范畴。女权运动内部是否还有一种意识,那就是我们仍然经常和其他女性反对女性,而不是和男性竞争?安迪:情况经常是这样——女人间彼此挑剔,对对方的女权主义立场不满,这总比回答“为什么我们仍要勉力说服世界女权运动存在的正当性”这样尖锐得多的问题要容易。 女权主义要用可笑的时间来证明它的存在——有那么多关于女权主义的讨论还停留在“我们为什么需要女权主义”上,千百万人抵制说“不,我们不需要女权主义”。最后,我们开始为自己辩护,因为很多人仍然对女权主义必须存在的观点抱有敌意。梅根:而且看起来,我们是在与其他女人为生存空间和机会而竞争,而不是与男人竞争。安迪:这完全是因为仍然有人持有非常奇怪的观点,认为男人不需要也不应该被期望参与女权活动。作为女性,我们仍然处于这样的境地——我们不想忍受她们,因为我们会这样想:“哦,看看我们有多少。如果失去哪怕这一点点都是危险的,我们最好不要惹恼任何人,也不要打破现状。” 相较而言,几个女权主义者之间彼此争论就容易得多,因为反正是围绕真正的问题打擦边球。这糟糕透了。碧昂斯的专辑《柠檬水》
碧昂斯出席2015年“时尚奥斯卡”MetBall红毯秀。视觉中国信息
梅根:如果要举出被某些女权团体拒斥的范例,我们不如谈谈碧昂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女权主义会不断地把想要加入她们的积极分子拒之门外。安迪:这是我想在书中讨论的一个话题,但我很清楚,人们会在很多方面把我的分析解读为猜测。美国波特兰当地的小报上有一篇报道。作者基本上对我的书进行了一个颠倒的评论,让人以为我在批评碧昂斯的专辑《柠檬水》,但实际上我没有。她以如此麻烦的方式把这些话强加给我。当然,报道在社交媒体上铺开传播,也采用了标题党的方法。比如“波特兰作家不认为碧昂斯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我完全可以预料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因为这是最容易的结果。而且,女权主义者之间相互攻击比说这样的话要容易得多:“看,我们都在这个体制里失败了,因为我们被迫去顾虑必须为正当性与资源竞争,被迫要有成为最好、最纯粹的女性主义者的意识。”但最终,这消耗了我们对制度真正变革的热情,女权主义立场也产生了诸多分歧。2014年3月8日,法国巴黎,女权组织走上街头游行。团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举着“女权主义者愤怒了,斗争还在继续”的牌子。视觉中国地图
梅根:有说法称女权主义立场就像“挑战者”——“只有一个能活下来”,这是我多年来嗤之以鼻的想法。比方说,如果我们“东奔西跑,用剑砍下对方的脑袋”,我们中有一员成为最完美、最聪慧、最纯粹、最强大的女权主义者,这个她就能改变世界吗?安迪:回到那个观点,只要我们能让女权主义取悦外界,我们就真的会有所成就。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所有的精力都将用于美化女权主义,试图消除不那么纯粹的女权主义表达,无休止地争论女权主义的意义,因为它太主观了。 我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女权主义这样一个领域中,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业。那些最需要女权的人们根本不会在意谁代表最纯粹的女权主义者立场。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奇怪。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承认有大量的草根运动等活动对女性主义的定位和发展有很多细致的分析,但完全被这样的问题淹没了:“碧昂斯90%的时间都没有穿过裤子。她是女权主义者吗?” 这种问题无益于女权主义的宏图大业,却将要掌握最多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