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公主 《辽史》修订本有哪些学术推进
最近,为配合《辽史》修订本的出版,5月4日至8日,《中华读书报》《文汇报·文汇学人》及《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先后刊发了三组有关辽史的专栏文章,笔者谨代表《辽史》修订组向中华书局和各家媒体表示衷心感谢。此前笔者曾写过一篇介绍《辽史》修订本有哪些学术推进的文字,其中交代了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窃以为有必要让读者周知,以作为补充和回响。北京大学历史系刘浦江教授主持的《二十四史》校本修订项目《辽史》的修订工作,从2007年5月持续到2014年7月,历时7年。此后,《辽史》修订稿经过一年多的修改、修订和审查。虽然主持人刘浦江教授因病去世,但并没有影响整个评审和出版过程。最后,修订版《辽史》于2016年4月正式上线。值此付梓之际,中华书局邀请我们的《辽史》修订组,向读者介绍新修订的主要学术贡献和突破。但所谓“贡献”、“突破”等评价,应由辽史研究者加以论述后加以利用,校订者不得妄言。作为刘浦江教授的弟子和修订团队的一员,笔者无意吹嘘本次修订的学术价值。相反,他打算从修订本身说明它与原校相比有哪些改进,以便读者了解我们的修订工作,并引起辽史学家对相关学术问题的注意。
刘浦江先生
中华书局点校本《辽史》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由冯家昇、陈述先生相继整理完成的,其点校质量堪称上乘,从而为公众提供了一个可靠易读的通行版本。但随着近几十年来古籍整理规范的日益严格和辽史研究的不断深入,原来的《辽史》点校本逐渐显现出其所存在的缺憾,此次重新修订即要顺应时代的变化,进一步提升点校水平,为读者提供一个校勘更加精审且能反映学界最新研究成果的《辽史》升级版本。总的来说,较之原点校本,新修订本的学术推进大致可以归结为以下三个方面。首先,要严格审查整本书的文字,认真修订,尽量还原《辽史》的原貌。上个世纪第一次整理了《二十四史》。为了快速整理出大众可以阅读的通俗读物,采用了“以一个版本为工作本,不取大师之作,取其好”的整理方法。这种做法在校勘文字上是主观的,大多不产生校勘笔记,从而抹杀了不同版本文字的差异,实际上是不可取的。比如《辽史》是商务印书馆1931年编的工作本,选了几部明初的余本。但在具体的校对中,不仅有以书稿为底本的,也有不少地方以宫廷书稿为底本的,甚至还有按理校径的。根据我们的修订版,我们发现原来学校的很多课文都不合适甚至是错误的,改动的很轻。如卷四十四的《说考》,连同六年八月说的小注《燕燕与陈》,意味着辽燕燕的《朝录》和的《辽史》都是说的月份,但源流校本校改“陈”径为“晋”据寺,意味着后晋是一个说日,与本义不符。而卷四《太宗夏姬》,会同元年“三月任旭、蒋东兴三克农事方兴未艾,请减辎重,促归期,从之。.....癸酉,东幸”。“促返期”都是一样的,只是根据学校矫正的原则,将原来的校本学校改为“促返朝”。根据这里的记载,据说三刻请求辽太宗东征招财,减少辎重,缩短返朝日期。如果改成“促返朝”,就是催促唐太宗返朝,但唐太宗3月还没有在东方走运,直到10天后桂有芳才成行。他怎么会说“促进回归朝鲜”?此类案例较多,说明原校本校勘程序和方法不严谨,存在较大风险,不符合现行古籍校勘规范。按照中华书局对于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工程的统一部署和要求,此次修订应摒弃原来的“工作本”做法,而采用严格的“底本式”整理方式,即选择一种版本为底本,通校、参校其他主要版本,凡涉文字校改一般均需出校说明。我们《辽史》修订组亦遵循这一基本原则,以百衲本为底本,重新覆核全书,用原内阁大库所藏明初内廷朱丝栏钞本及《永乐大典》残本进行通校,以南、北监本和乾隆殿本进行参校,并参考吸收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和道光殿本的《考证》内容。对于底本文字的校正采取审慎的态度,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够的证据,切忌擅改原文,凡是可改可不改者一律不改,尽量遵从底本,避免不同文本的同质化,严把校勘尺度,尽可能恢复《辽史》的本来面目。二是注重对传世文献和出土石刻资料的他校利用,充分吸收现代人的研究成果。源流校本研究主要以陈翰章《辽史研究》、冯家声《辽史早期校勘》、罗继祖《辽史校勘》、张元济《百年辽史校勘》等前人研究为基础。这些校勘主要是这个学校好,其他学校没有完全做好。此次修订常见的例子之一是“重点使用五代、辽、宋、金、元、韩的文献进行校对,注意使用出土文献进行校对,包括中国和契丹的大大小小的石刻。浦江大师要求我们的审校在做具体的校对工作时,除了广泛地发掘和参考五代至宋元时期流传下来的朝鲜文献中的辽代史料外,还要尽可能地穷尽史料,尤其是要充分利用辽代石刻文献作为第一手资料。为此,他专门命学生高煜深入调查近几十年新出版的明清石刻文献、地方志和考古资料,将《全廖雯》、《辽代石刻汇编》等书中未收录的辽代中国石刻全部整理到南方,并试参考拓本,核对所录文字,汇编成《辽代石刻新编》;同时,要求学生收集整理契丹文字石刻,然后编制出版《契丹小字索引》。这些资料的编纂为其他学校的《辽史》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通过利用以上所述传世文献及出土石刻,可以解决《辽史》记载中的不少问题。譬如宋辽交聘使臣姓名,《辽史》所记多不准确,而在《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宋代文献中则保存有较为完整的记录,可为《辽史》纠谬补阙。再举两个利用石刻文献的例子。此前学者早已指出,《辽史》所见杨皙、杨绩事迹系一人重出,但此人本名究竟是“杨皙”还是“杨绩”,则未能确定。按新出辽大安五年《梁颖墓志铭》提到的“故守太保中书令杨公皙”,即此人,知其本名当作“杨皙”,从而为这一问题的解决提供了一条关键证据。又据《辽史》卷六六《皇族表》记载,帖剌与匣马葛皆为懿祖庄敬皇帝之子,然钱大昕《廿二史考异》认定二者实为一人,但根据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故耶律氏铭石》及汉文《耶律羽之墓志》等原始资料,匣马葛实为帖剌次子,《辽史》记载恐误。从以上这些例子来看,利用宋元文献及出土石刻进行他校,对于《辽史》点校质量的提高是至关重要的。此外,本次修订充分吸收了辽史家近几十年的研究成果。为此,浦江师还命令学生在《二十世纪辽金史评论目录》的基础上,广泛收集各种期刊、选本中所见的关于《辽史》校勘的论文和读书笔记,整理汇编成《辽史勘误》,并按《辽史》卷次先后顺序逐一标注每篇所涉及的校勘点, 注明页码并编入《辽史》这样,各卷的审校就能快速找到应参考的相关文献,避免了工作的遗漏和重复,节省了大量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 此外,本勘误索引可随时补充和改进。这一做法得到了徐军先生的赞赏,并在其他历史修订组得到大力推广。第三,对书中涉及到的某些校勘问题进行研究考察,从而使我们对元修《辽史》的编纂过程及其史源有了新的认识。众所周知,元末编修《辽史》成书仓促,甚为简陋,在“二十四史”中是公认编纂质量比较差的一部正史。在这次修订过程中,我们发现《辽史》纪、传部分的各卷题名原本较为混乱,如卷一、卷二为《太祖纪》上、下,卷三、卷四为《太宗纪》上、下,然卷六、卷七却又称《穆宗纪》一、二,卷八、卷九称《景宗纪》一、二。列传大多题作“列传第××”,但有些类传题名却又与此不同,如卷七二原作“宗室传第二”、卷一〇五原作“列传能吏第三十五”、卷一〇六原作“卓行传第三十六”、卷一〇七原作“烈女传第三十七”、卷一〇八原作“方技传第三十八”、卷一〇九原作“伶宦传第三十九”,卷一一〇、卷一一一原作“奸臣传第四十”、“奸臣传第四十一”。这种情况说明,《辽史》可能最终没有经过元朝史官的统稿,以致产生各卷题名形式不一致的现象,这或可为其成书草率之新证。一般认为,《辽史》的史料来源主要来自叶鲁彦的《史记》和陈达仁的《辽史》。通过这次修订,我们可以进一步加深这种认识。有迹象表明,元人编辑的《辽史》很可能是以陈达仁的《辽史》为蓝本,参考的是叶鲁彦的《朝志》。笔者在研究《辽史说考》中的《越说》记载时,发现今本《辽史》主要来源于陈达仁的《辽史》。这不仅是本学科的情况,也是《辽史》的学科、志、表、传中经常见到的“守龙”称号。最初被认为是“寿长”,但现在《辽史》中的“寿龙”被陈达仁更改,以避开金琴慈皇后“寿长”的禁忌。全面考察《辽史》可知,除闰考中有一处记载为“寿场”外,其余40处均为“寿龙”。这个例子特别能说明问题,可以看出修远《辽史》的主要史料来源是陈达仁,而不是卢野俨。但《辽史》中的八张表,除了太子表和公主表,都源于陈达仁的《辽史与皇族传》,其他六张表其实都是元人临摹陈达仁的《辽史》和叶鲁彦的《史记》拼凑出来的。此外,过去认为《天祚帝史》所记载的辽朝末年的历史事件,多是从《契丹国志》中搜集而来。但根据修订组成员苗润波博士的研究,真实的史料来源可能要复杂得多,这可能与宋代的许多文献有一定的渊源关系。这些发现有助于我们加深对《辽史》历史渊源的认识。以上主要从修订工作的角度,简略介绍了我们认为《辽史》修订本相较于原点校本有所提高推进的三个方面。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尽管穷尽史料是我们的努力方向,但由于种种原因,仍难免会遗漏一些有校勘价值的文献史料及参考论着,以致某些问题未能发现或予以彻底解决;同时,目前新修订本对于某些校勘问题的判断也未必完全正确,容有失误的可能,敬请海内外方家批评指正。《辽史》的修订
记得在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工程启动之初,学界或有质疑,以为当今学者的点校水平恐怕无法超越老一辈历史学家,担心新修订本的质量不升反降。尤其是我们《辽史》修订组,刘浦江教授出于培养学生的宗旨和目的,将具体的分卷点校工作全部交给我们这些研究生来承担,这更增添了大家对《辽史》修订本质量的疑虑。但事实上,在浦江师的周密部署和严格把关之下,凭藉着缜密高效的校勘流程和工作方法,我们可以很有底气地说,《辽史》修订本的点校质量是有保障的。虽然它还有瑕疵,并不尽善尽美,但仍是研治辽金史者值得参考的一个《辽史》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