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达化学 对话陈天桥：快乐模式制造阿凡达

30岁成为首富，这并不是说陈天桥创业有多好的运气。他被投资人断奶，破釜沉舟买入《传奇》，又历经了几生几死，才最终成就首富大业。这是对陈天桥的判断力和偏执狂本性的奖励。那当然是一段玫瑰色的高光时刻，彼时的陈天桥满足人们对状元郎的各种想象，年少多金，鲜衣怒马。

但这并不是陈天桥最闪亮的时刻，而是最能体现其本色——千千万万人的决心和坚韧的盒子大战。当时盛大具备了成为帝国的所有要素:一是盛大的战略具有前瞻性，10年后电视盒子和文学IP似乎领先；其次，盛大当时很有钱，烦的问题是买腾讯还是新浪；最后，陈天桥够偏执。不管有多少人反对，都要坚持。但最终，梦想被不可抗力打破了。如果运气好一点，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帝国？

盛大盒子受挫，市面流行的说法是战略太超前，换言之也就是太创新。在中国，此论大行其道，毕竟排名靠前的几大科技巨头都是跟随战略的受益者。甚至，这种低成本试错案例也成为商科教学的经典。

但科技加速的曲线越来越陡，“巨大市场+附加因素+跟随策略”已经不能保证中国科技巨头的安全。科技竞争真的进入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速度时代。革命性的科技创新一诞生，就会突飞猛进，一种领先地位会被互联网的马太效应无限放大。至此，理想主义者迎来了黄金时代。

脑科学是人类的终极科学，已经成为全球顶级企业科技竞赛的热点，陈天桥的盛大也进入了脑科学的研究，并计划拿出10亿美元启动脑科学计划。目前的陈天桥，百分之六七十的精力都在研究脑科学。

脑科学是一个非常先进的项目，但这次略有不同。陈天桥说，目前的研究只是出于兴趣。盛大的主要研究模式是以慈善的形式向大学捐款，资助他们的研究。接下来，盛大将陆续向高校公布捐赠信息。同时，盛大将为全球华人、博士后、助理教授打造项目，支持数百名博士长期做脑科学研究。同时，盛大将与清华、复旦等高校合作，在美国设立R&D基地，招募全球脑科学研究人才。

在陈天桥看来，脑科学的爆发点已经很近了，他预计在十年内可能会实现脑增强技术。已经证明过自己的陈天桥，卸下了功利之心，但陈天桥还是陈天桥，并未和这个世界妥协，有判断力，也有实现理想的偏执和激情。谈及未来，不经意间，陈天桥还是展露当年追风少年的雄心，“任何一个突破，就会造就Google一样大的公司。”

陈天桥说，我们做脑科学不要抱着杀大企业的想法，而要抱着帮助人类发现一些秘密的态度。

本站：为什么要做脑科学，你们的研究模式是什么样的？

陈天桥:每过去10年，科学家都说未来10年是脑科学的10年，但脑科学没有真正的突破。大脑的复杂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然而，在过去的10年里，甚至有许多政府站出来说，这是脑科学的十年。比如奥巴马政府的大脑倡议，欧盟的人脑项目，中国正在进行的类脑研究，都把脑科学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现在最重要的共识是脑科学的突破时间到了。无论是计算能力、开发技术还是脑科学涉及的其他重大技术，都到了科学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而产业的发展和国民对脑科学的认识都到了一个临界点。比如AI想要取得真正的突破，不了解大脑是不可能的。脑科学的突破不是可能性的问题，而是全行业对脑科学突破的强烈期待。

谈到我们支持的国内脑科学研究项目，世界上有很多华人科学家在神经科学方面有很好的研究，他们对中国快速发展的市场，对我们的科研能力、科研资源有非常大的兴趣和信心，但要他们来中国做研究，把全家都搬到中国，他们对小孩教育、环境污染有顾虑，同时也非常希望跟脑科学最发达的美国有紧密联系。正是这几方面的考量，恰好几个国内高校也提出了类似建议，那就是我们共同去全世界找最优秀的科学家，最优秀的华人科学家，在硅谷或者波士顿，建设一个基地，让最优秀的科学家在这个基地里工作。他们定期回国来上课，他们的专利和研究成果也属于所在学校。这样就给科学家和大学之间搭建了一个平台，这就是我们国内脑科学大致的研究模式。

一般来说，我们主要通过慈善机构向大学捐款，支持他们的研究。我们将陆续向各大学公布我们的捐赠信息。同时，我们将建设一个支持全球华人、博士后和助理教授的项目，支持数百名博士长期从事这一领域的研究。

本站：产业已经到了临界点，那离脑科学最终被人类攻克还有多远的距离？

陈天桥:我们认为脑科学的征服是一个类似极限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无限接近，但不能完全理解。我们现在对大脑的了解远远低于我们认为我们对大脑的了解。例如，我们甚至不知道两个神经元之间的电路以及它们的信息是如何循环的。斯坦福大学寄给我一本关于神经元的教科书。后来，我问了他们的校长。你的书清楚地陈述了神经元如何发送信号以及为什么研究电路。他们说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测和假设。事实上，我们对神经元之间的联系知之甚少，更不用说大脑如何产生记忆和情绪了。因此，脑科学的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认为在过去的10到20年里，我们有可能揭开它内部运作的原理。

本站：现在的人工智能在自动驾驶中的表现不如人意，似乎只是基于计算机对大数据分析的浅层次的模仿，真正的脑科学如何解决此类人工决策替代问题？

陈天桥:如何解决脑科学中的人工决策替代问题，是一个大问题。人脑的计算模式与计算机完全不同。众所周知，计算机的计算模式有芯片、内存和硬盘。近几十年来计算机的发展主要集中在如何加快芯片的速度，增加内存的存储，但是计算机的结构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不能从根本上模拟人工决策的问题。我们的大脑由800亿个神经元组成，没有主次之分。我们的记忆、思维和情绪都是通过在大脑中的神经元之间循环产生的，但是大脑的这一部分并没有被指定为记忆功能，那一部分是芯片功能，在人脑的逻辑运算中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因此，要真正解决人工决策替代问题，必须从大脑的计算中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大脑的计算，先看到整体印象，再看细节。但是计算机的运算是基于0和1的。这种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思维模式不同于人脑。比如一个人走过来，我们的眼睛可能只能捕捉到他的眼睛或者鼻子，但是大脑可以从记忆中拼凑出这个完整的人。你只需要一出来就做一个完整的人。还有，比如人脑单次学习就可以学习新的概念，但是现在机器学习需要大量的数据，数据要标注好，然后它就可以一点一点找出这个规律，但是一次学习，大脑就可以一次有一个概念。

所以真正的脑科学基础上的自动驾驶技术，应该像个驾驶员一样去思考。但是我们现在的无人驾驶的算法还是像个机器一样地去思考。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命题，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我知道机器学习和人类大脑学习在架构上是很不一样的。

这个网站:脑科学的研究会创造一个物理的人脑吗？

陈天桥：据我所知，某实验室已经用干细胞培养出了神经元细胞，并在培养皿里面培养出了一个脑干，脑干是用来连接脑和脊髓的。这是物理意义上的大脑的第一个突破，他们正在寻求资金创造出一个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大脑。但伦理上的问题就来了，有了完整的大脑以后，它能不能够产生意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它产生了意识，这个意识是谁的？它怎么来认定自己？这些问题远超过AI对人类造成威胁这些问题。

这个网站:人类能用情感制造机器人吗？

陈天桥：我的观点是一定会，因为所有的情绪实际上是人的一种物理和化学反应，但是离我们人类能把它造出来，甚至对我们人类造成威胁，还有很长距离，我的看法是，在我们还不知道人类的情绪是怎么产生的，不知道上帝是怎么造出你的情况下，你怎么可以像上帝一样造出有情绪的东西来？哪怕被你碰巧造出来了，也未必是人类之福。

本站:如果你知道情绪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意味着抑郁症、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病、惊恐障碍、焦虑等脑相关疾病有了新的治疗方法，现在药物治疗的方向错了？

陈天桥：你说的病例包括两类不同的毛病，第一类叫做neurodegenerative，是大脑物理意义上的毛病。第二类叫mental disorder包括了像抑郁症、惊恐症、焦虑症，歇斯底里，就是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又很消沉。这种病不是说他的大脑硬件出问题了，是大脑里的物理和化学反应的过程出现了问题。虽然现在我们给患抑郁症的人吃药，可能会见效，但我们从根本机理上仍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起作用。回到上一个问题，因为我们看到，吃点药人就会平静下来，也就是说人的情绪是有开关的。等到我们未来能够真正研究清楚大脑的情绪是怎么来的，那我们也一定可以研究出有情绪的机器人。到那个时候我完全赞成霍金，比尔•盖茨讲的，人工智能对人类是个威胁。我们没有必要去创造一个物理上比我们强大，在智慧上不弱于我们的新种族。但如果大家离开对人脑的研究，去谈这个有智慧的、有情绪、有威胁的机器人太早了。现在大家把AI分成了两个层面，第一个叫AI，第二个叫AGI， 会下棋的再聪明仍然属于AI，就是计算能力学习能力的比较突出。但AGI这种机器要产生意识，讲白了就是它有自我意识， 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AI，相当于一个下围棋的AI突然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说“你太烂了，我再找一个新的人”，那个时候对人类才有真正的威胁。所以我们现在谈的AI不会有什么问题，它会成为人的助手，就好像人类的刀，没铁的时候我们只能用石头做刀，有了铁，就用铁做刀，只是更锋利了而已，但还是一把刀，实际上AI也是人类比较厉害的一个工具而已。AI的进步还是需要对脑的研究，如果通过大脑的学习是可以继续提升AI的水平。

这个网站:你有计划在15年内制作真正的阿凡达。如果达到这个层次，人类对大脑的认知是怎样的？

陈天桥：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现在人的大脑，当我们把知识和信息输入进去，再通过行为返回到现实世界。信息输入进去以后，大脑怎么处理这个信号，它怎么样用你的知识、记忆、注意力来处理，这个过程我们不知道。造阿凡达相对比较简单一点，最需要解决的东西是人、机之间的接口，就是大脑怎么直接输出信号给机器人？譬如，机器人鼻子闻到的信息，如何传导到你的嗅觉细胞，机器看到的东西，怎么输入人的视觉神经。至于信息传进去以后大脑怎么来处理，对于阿凡达这样的项目，并不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关于BMI这一块技术，马上会宣布会成立一个研究机构，我们请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来研究人机互动界面。

本站:脑科学有可能颠覆现在的互联网技术吗？

陈天桥：当然。互联网科技已经把每一个人脑，通过电脑的这个硬件把它连在了一起。假设能够不通过电脑，而是人脑的直接互联。这在人脑里面种个芯片就可以了，但是健康的人谁愿意在脑袋里种芯片？哈佛大学的研究成果是给你打一针就可以了，这里有纳米级的电子收发信号，它可以自动分布在脑皮层和大脑里来接受和传播信号，当然这还不是特别成熟。所以假设这个技术成熟后，人脑里有芯片，人与人之间收发信息就不用通过电脑、手机。人脑比电脑要强大不知道多少倍，我们在纯粹计算能力、内存上可能比不过电脑，但是人脑同时并行多少个任务？人脑的处理方式，比如照片识别，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但电脑给张照片让它很快认出是谁，是现在还在努力解决的问题。所以人脑比现在电脑聪明不知道多少倍。那么试想一下，假设每个人都是一个超级计算机，通过人的意念可以直接沟通，那这就是一张真正的互联网。目前也确实出现了很多类似的技术，最近南加州大学宣布已经用一个芯片可以把人的长期记忆存在芯片里。加州理工已经可以用一个芯片直接植入瘫痪病人，病人用意念控制芯片，芯片直接对机器发信号。所以理论上，当人脑能够和电脑之间传输信息，那人脑和人脑之间必然也可以传输信息，这样，整个互联网都有可能被颠覆。

盛大脑科学有哪些商业投资项目？

陈天桥：在商业上我们投了很多项目，我们是以色列的ElMindA公司的大股东。这家公司通对大脑运动的信息搜集分析，能够定量地知道你对大脑的感觉，比方说疼痛，医生问你说多疼，你只能说很疼很疼，如果把疼痛分成10级，也只能说疼痛大概是第几级。没有人真正知道大脑所谓的疼痛是多少，如果脑震荡去找医生，医生也只能伸出手指头问是几个手指头来判断病情。即便借助仪器对大脑物理意义上进行探索，譬如超声波、核磁、脑电图描记器等，也很难来描述感觉。但是对于大脑的情绪和精神的探索，这是全球唯一通过FDA认证的企业。

第二，我们也在布局AR和VR。现在的AR和VR机器笨重，视野狭窄，不能用于无线。手机是替代品之一，但是手机的画质差，手机电池太小无法支撑，头晕的问题也是一大问题。我们最近投资了一家公司。如果成功了，将彻底改变所有这些问题，因为它可以利用人脑的注意力能力，而不是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对上述问题做出巨大的改变。

本站：人脑可以加芯片，那么通过人脑科技以后可以改造人的大脑？

陈天桥:可以修改。这也是所谓的人体增强技术。如果你知道如何输入人脑视觉，你可以直接把眼球变成摄像头，直接连接到视觉神经。你可以从远处直接看到月球上的陨石坑，从近处直接看到细菌。《人类简史》的作者发表了演讲，说21世纪是人类最不平等的世纪。人会被改造或提升，但有些人是改造不了或提升不了的，人被迫被分成三六九等。我们不讨论他的逻辑是否正确，但我认为人类增强技术肯定会在10年内出现。

本站：这项技术竟然发展这么快？

陈天桥:到目前为止，人类已经进入了新一代的技术创新，但我们还是以模式创新为目标。我觉得很难再有机会复制别人的做法。

本站：人脑科学可以解决人类决策科学的问题吗？

陈天桥:我们买卖股票，其实是被贪婪和恐惧所控制。如果股票亏损，然后你看到股票走出同一个市场，你可能会很快扔掉它。积极的一面可以说是经验，消极的一面也可以说是思维的局限。然而，我们不知道恐惧是如何产生的，也不知道如何控制恐惧，所以人们无法真正做出理性的决定。因为你的决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在你的黑箱里，你的决定是由无数因素衍生出来的。因为信息总是有盲点，人们的决定永远不可能或正确。似乎有人做了一个绝妙的决定，但仔细研究却没有。决策可能与某种影响有关。有人说他们爱这个女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因为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就爱上了。事实上，他当时可能只看到了这个女人侧面的2/3。如果他看到侧面的另1/3，女人的缺点就会出来。他当时并不爱她，或者她脸上的雀斑可以在灯光更亮的情况下停止爱上她，或者当时的音乐刚好合拍，催化了他的决定。所以，所谓正确伟大的决策，其实是受到很多因素干扰的。只有当我们知道我们的大脑是如何处理决策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知道这个决策是怎么来的。

本站：这个项目是你亲自主抓？

陈天桥:我现在花60%或者70%的精力做脑科学研究。这是我最感兴趣的，完全不是为了赚钱或者其他目的，因为太早了，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但是如果盛大在人类揭开这个最重要的秘密的过程中做出一点贡献，我会有很大的成就感。

本站：不功利地往下走或许机会能不断出来？

陈天桥:当然不能排除有真正的商机。这一领域的任何突破都将有机会成为像谷歌一样大的公司。假设我们真的能把记忆和学习写进大脑，那将从根本上改变教育行业。假设你能成为黑客帝国级别的真正的VR或者AR，那么现有的所有娱乐行业都将终结。因此，脑科学的任何突破都是可以比谷歌更大的企业。当然，我们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去的。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可以说是我们为人类做贡献的最好方式。

本站：按你所讲，脑科学突破的临界点已经很近了，那肯定有非常多的企业加入这个行业，竞争就非常激烈了？

陈天桥:现在很多企业都加入了这个行业。包括谷歌在内，有多少公司在做AI？与谷歌这样的公司相比，我们的优势在于谷歌是上市公司，每年都需要业绩。我们现在不在市场上，非常自由。我们可以全力支持最疯狂的想法，只要我们能做到，就会有结果。

本站：对，只要有一点成功可能就要秒杀很多大企业了。

陈天桥:是的，但是可能根本不会成功，钱都浪费了。所以不能抱着杀大企业的想法去做脑科学。我们只是抱着帮助人类发现一点小秘密的态度去做，所以每一点点进步都会有成就感。否则，很多人说，如果你研究神经元之间的电路呢？你怎么能用这个赚钱？这让本该充满乐趣的探索过程变得痛苦。一切都是你的大脑创造的，包括快乐和痛苦。我现在需要调整我的大脑到快乐模式。我不需要给自己施加压力。想想这个那个。就像你说的，我30岁就已经是首富了，40、60岁还得去争首富。有意义吗？我认为这没有任何意义。

本站：你现在很放松了。

陈天桥: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没有外界的压力，就是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