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土定价权 亏大了 珍贵稀土卖出“白菜价”

稀土被誉为“万能之土”，广泛应用于新能源、新材料、航空航天、电子信息等领域。截至目前，已被多国列为“关键矿产”。

生产第一，出口第一，应用第一……中国稀土产业有两大优势:资源和市场。近年来，中国通过加强资源保护、构建创新体系，大力推动稀土产业高质量发展。与此同时，非法开采和走私“黑矿”的现象依然存在，影响了稀土资源的价值。

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的白云鄂博矿，是世界公认的最大稀土矿。由于家底长期不清，基础研究“断档”，交易“恶性竞争”等原因，白云鄂博稀土矿长期被当成铁矿开采，核心技术被“卡脖子”，稀土价格偏离真实价值。

白云鄂博矿8月19日。新华社记者贝赫摄

专家建议，应尽快摸清白云鄂博矿家底，补上基础研究短板，建立统一的国家交易平台，努力建设稀土强国，助推高质量发展。

它作为铁矿石被开采了60多年

稀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也是不可再生资源。美、日等发达国家也都将稀土列入战略矿产资源。

内蒙古自治区白云鄂博矿是世界上唯一同时含有17种稀土元素的矿山。然而，这个矿已经作为铁矿石开采了60多年。

中国稀土学会副理事长、白云鄂博稀土资源研究与综合利用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杨占峰表示，目前业界所采纳的白云鄂博矿稀土储量数据，仍是20世纪50年代的评估结果。因受限于当时铁矿石的需求和勘探手段，整个矿床并未完全探清，铁矿体外围和地表500米以下未做详细勘探。

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范介绍，起初认为矿体呈倒碗状，后来又认为像一个大铁锅，但现在发现主矿中富含稀土的矿脉呈两块“大板”状向下延伸，究竟有多深不得而知。

范宏瑞认为，白云鄂博的稀土，实际上不止目前普遍认为的占我国83.7%的储量，“它可能超过世界目前探明储量1.2亿吨的总量”。

白云鄂博矿储量巨大的轻稀土得到业界认可，但重稀土也不容忽视。“虽然白云鄂博的中、重稀土比例很低，但由于其稀土总量高、总储量大，中、重稀土总量仍有百万吨。”北方稀土集团董事长赵殿清说。

此外，内蒙古科技大学白云鄂博矿稀土及铌资源高效利用实验室研究发现，白云鄂博矿里作为核工业重要原料的铌和钍的含量，目前均居世界第二位。

多位专家表示，由于历史原因，白云鄂博矿开采粗放，铁矿石中含有的其他矿产资源随选矿废渣、废水进入尾矿库，未得到有效利用。

白云鄂博矿开采之初，就有“以铁为主”还是“以稀土为主”的定位之争。“当时稀土研究水平有限，而国家对钢铁需求紧迫，于是在1965年确定‘以铁为主，综合利用’的方针。”杨占峰说。

然而，白云鄂博铁矿自1957年正式投产至今已有63年，已经超过了铁矿开采的50年设计期。目前已进入深露天开采，开采成本越来越高，经济价值日益下降，产能不断下降。

业界认为，经过60多年的开采，白云鄂博铁矿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依托白云鄂博矿发展起来的包钢集团，也在谋求战略转型。

“2016年以来，包钢实施以稀土为重点的战略转型，稀土产业规模不断扩大。2019年，稀土营业收入达到180亿元。”包钢集团主要负责人表示，60多年来，包钢的命运始终与共和国的发展联系在一起。新中国成立之初，急需钢材。包钢作为第一批钢铁企业诞生。现在国内钢铁产能已经过剩，所以包钢要积极转型，寻求新的历史使命。

杨占峰等认为，随着铁矿开采期限的结束，应对白云鄂博矿进行重新定位和再认识，并助力包钢转型升级为世界一流的稀土行业领军企业、全球最优稀土钢生产基地。

“你不能再拿铁了。”一位受访专家坦言，“白云鄂博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独特宝库。在世界面前重视战略矿产空的背景下，国家有必要组织专家团队重新启动白云鄂博矿地质勘查研究，摸清家底，重新定位矿产价值，提升战略地位。”

“随着全球新的稀土矿床及深海潜在稀土资源的相继发现，我国现有的稀土资源优势面临严峻挑战。”杨占峰说，亟须摸清白云鄂博矿床稀土、铌等战略性矿产资源的准确家底，为国家制定长期战略政策提供科学依据。

中国科学院包头稀土R&D中心主任迟建义等建议，立足白云鄂博矿产资源，制定国家稀土资源利用和应用发展规划，区别对待重稀土和轻稀土的管控政策。重稀土资源要作为国家战略资源，轻稀土资源要按照市场供求规律运行，确保国家战略需求与稀土下游应用市场均衡发展。

杨占峰等建议，依托白云鄂博矿产资源“大上项目，上大项目”，形成十万吨级稀土提取加工、万吨级铌金属冶炼等有用成分综合回收利用示范产业，让世界级宝山——白云鄂博矿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战略。

人才匮乏制约着我国稀土科技的研发

“当今世界每六项新技术的发明，就有一项离不开稀土。”范宏瑞说。

记者发现，目前我国稀土研发，尤其是基础研究层面，已不同程度“破局”，核心技术被“卡脖子”。多年来，很难摆脱“挖土卖土”和以“白菜价”卖稀土的尴尬。

“根本原因在于研发落后，特别是基础研究更是少有人问津，核心技术专利大量向国外购买。”池建义坦言。

中国工程院院士李伟表示，中国目前供应全球90%的稀土，生产全球70%的稀土磁性材料。“但大部分专利都掌握在日本和美国公司手里，他们必须为出口产品支付专利费用。生产出来的很多稀土材料零件都不知道用在哪里。”。

在杨占峰等人看来，我国稀土整体研究水平与国外大约相差20年，许多方面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以徐光宪院士为首的研究团队，发展于20世纪70年代，是我国稀土领域罕见的国际领先技术。正是凭借这一优势，中国抢占了稀土分离的制高点。

之后，我国在稀土技术研发上并无大的建树。据杨占峰介绍，直到2020年初，我国在江西赣州成立中科院稀土研究院。目前，各大院校没有稀土专业，沾边的也仅有中南大学和东北大学等高校的冶金工程专业。

人才短缺已成为我国稀土科技研发的瓶颈。目前，我国与稀土研究相关的20多位院士中，几乎没有一位专门从事稀土研究。

内蒙古包头市有一所白云鄂博稀土资源研究与综合利用国家重点实验室，仅有13人建制，其中11位是从外面临时聘请的专家。

迟建义等人认为，由于人才匮乏、力量分散，我国很难就统一的稀土研究课题开展合作研究，更难以形成共同的稀土理论研究成果，使得我国稀土基础研究不连贯，核心技术研发薄弱，难以抢占制高点。

被誉为“稀土之父”的徐光宪先生曾说，目前人类对稀土的认识不足四千分之一，探究空间巨大。

“现在我们就像‘热气腾腾的馒头’。我们只知道放‘碱面’，不知道背后的化学反应是什么。”杨表示，基础研究的滞后制约着技术研发和产业应用，没有必要通过数学、科学、化学等交叉学科来攻克稀土元素的内在机理。这种“烧钱”、费时费力的任务只能由国家顶尖研究团队来完成。

专家建议，在有一定基础的高校设立稀土专业，培养后续人才；同时，可由科技部牵头在稀土科研力量、设施设备、产业较集中的内蒙古包头市，组建一个国家级稀土综合研究院所。

他们认为，新成立的研究院所一定不能走老路，必须创新体制机制，构建产、学、研、政、企共同参与的国家稀土研究应用平台，让稀土在国民经济中发挥“四两贡献”作用。

盗采偷卖“黑稀土”仍屡禁不止

包头稀土产品交易所，位于包头市黄河街道，是国内价格标签清晰的稀土交易所。

记者在这里看到，大屏幕上实时滚动着各种稀土产品的交易量和价格，展现着稀土系列指数和价格走势。

包头稀土交易所董事长李感慨地说，国内稀土企业的交易大部分是通过双方协商完成的，真正的成交价格就像是“袖中掰手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国内一家稀土生产企业负责人坦言，公司一直采用传统贸易方式，稀土定价由公司领导内部开会决定，“就是靠低价竞争，维持自己的市场份额”。

据记者调查，国内六大稀土集团及其下属企业仍在销售上相互厮杀，贸易方式传统，交易价格不透明，行业内部竞争混乱。

“国外都是大买家，而我们是上百家企业分散对外销售，国外买家在低价时大量买进，价格上涨时则停止采购、使用库存，逼着国内企业竞相降价出售。”李振宏说。

“黑色稀土”交易是稀土市场的又一乱象。虽然近年来国家不断整治打击“黑稀土”，但以废品回收、进口稀土等名义盗销的“黑稀土”仍屡禁不止。

2019年全国稀土开采量配额控制在13.2万吨，但实际产量大大超出。据业内估计，目前市场上流通的稀土中，来源不明、生产指令性计划外的“黑稀土”，已经超过一半以上，导致供过于求，加剧稀土低价外销现象。

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国六大稀土集团的销售毛利率也大幅下降。其中，北方稀土集团销售毛利率由2011年最高的72.8%下降至2019年的10%左右。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稀土生产国、出口国、消费国，拥有稀土资源与市场两大优势地位，但一直没有取得相应的稀土定价权。

“原因之一是没有全国统一的稀土产品交易市场，没有客观的价格形成机制。”李对说道。

其实早在2011年5月，在国家有关部门的指导下，内蒙古就批准成立了包头稀土产品交易所，由北方稀土、中铝稀土、五矿稀土、国储中心等13家稀土骨干企业、机构共同出资组建，当时此举被视为中国稀土产业谋求国际定价权的关键之举。此后，国内相继设立湖南南方稀贵金属交易所、江西赣州稀有金属交易所等平台。

然而，时隔9年，国内稀土交易依然是线上线下“两张皮”。目前我国稀土企业在公开交易平台上的交割量很小。2019年，包头证券交易所实际结算金额仅为13.3亿元，结算量仅为3000吨。

李振宏分析，除本身交易机制不够成熟外，平台级别低、指令性生产和市场化交易相矛盾等因素叠加，严重制约稀土交易平台发挥作用。

一方面，交易系统空的设计不足。2011年以来，我国对非国家级交易所制定了很多限制，包头证券交易所等几大交易平台都是省级交易平台，很难服务于稀土行业。

另一方面，行业客户参与度不高。多家下游稀土应用企业反映，稀土产品生产是计划性管理，而下游应用是市场化行为，造成计划管理和市场行为的不协调。

像黄金和石油一样，稀土是国家战略资源，应该像黄金和石油一样有国家设立的交易所。业内人士和专家建议，应尽快建立全国统一的交易平台，避免“区域大战”，形成公平、公开、公正的稀土定价机制，将稀土的定价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业内专家认为，统一的国家级交易平台可以通过商业收储调节市场供需，实现供应稳定、开采销售可控，并建立出口可追溯机制，解决行业偷逃税问题，堵住“黑稀土”交易，避免稀土卖个“白菜价”。

包头市市长赵江涛表示，一个开放透明的全国统一市场，不仅可以通过价格形成机制使产业合理化，而且可以成为落实国家战略和产业政策的抓手。

池建义等人指出，市场应用较多的轻稀土储量并不低，而且随着澳大利亚、美国、越南等国外稀土企业的投产，多元化的全球供应格局逐渐形成，轻稀土的开放竞争已经不可避免。因此，我国稀土调控政策不能轻重不分，应适时放开轻稀土，管住重稀土，促进轻稀土交易进入公开透明的市场化交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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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大亏！珍贵稀土卖“白菜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