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诞辰149年 追寻逝去时光中的感性世界
法国作家马赛尔·普鲁斯特及其着作《追寻逝去的时光》为世人所熟知,其典型的意识流笔法提示我们,应从经历的每时每刻之中最敏锐、独特的地方出发,从中得出几个感性或欲力的重要形象,这些形象会以其特定的方式,将我们潜藏的欲念推出水面。今天是普鲁斯特诞辰149周年。让我们跟随法国评论家让-皮埃尔·里夏尔的脚步,一起走近普鲁斯特和他的感性世界。食物:过剩还是匮乏?首先,这些特征中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是数量和丰富性。普鲁斯特写了许多晚餐和全餐。其中许多是在一个完整的用餐过程或步骤中呈现或再现的。因为在吃之前,角色会有一个很长的幻想,花很长的时间想象等待他们的食物。这是提前享受的快感,饥饿的人去一个封闭、明亮、有保护、美味的就餐场所往往会体验到这种快感。例如,在一个兼具感官和心理的反思游戏的影响下,夜晚走在斯万的叙述者又回到了夕阳余晖中召唤他的“红火”。这组“烧鸡的红火,带来的是‘他’,是饭后的乐趣,散步的诗意乐趣,以及温暖和休息的乐趣”。所以,这再次印证了食物与内心感受结合带来的安全感:在这里,吃之前接触食物,就相当于提前到达了根的地方、温暖的港湾、母亲的怀抱。同样,在巴黎,被邀请在街上等候进入斯旺吃午饭的马塞尔,品尝了阳光明媚的日子,冰冷而闪亮的灯光像一道凉菜,或者像普鲁斯特说的那样,“像奶油炖鸡蛋的前奏,像古色古香,玫瑰红和透明的浅色增添了斯旺夫人住所的神秘礼拜堂的单板,但礼拜堂完全相反,所以温暖,芬芳,鲜花盛开。香、花、香组成了一个想象中的炖蛋,是一个真实的充满亲情和向往的星云。在这里,通过如此多样的食物口味,渴求食物的意识最终瞄准了内心空的房间本身。 随后,当这种融入实现时,当这块客观的私人空间被渗透并同化,即完全适应进食行为,就到了最终的紧要关头。这便是享受消化的过程,食物,不如说是已食入之物,在这个时候落入肌体内部,在那里缓缓滤动,转化为肉体本身。这种惯性的物质变化存在于生命里,在我的生命里被吞食、被消化,对身体来说这是力量的注入,是健康的恢复。因此,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汇入我并将其力量注入我体内的关键时刻,活动暂停、半麻痹状态事实上只是注意力回到体内空间的标志,仅仅意味着意识成了纯肉体的反映。消化带来的这种普通却深切的愉悦感在《追忆》里表现含蓄,而在早期创作、更接近童年经历的《让·桑德伊》的众多片段中则显现得更逼真更露骨,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因为“饱餐后,有一段停滞的、充满甜蜜、智慧、能量的时间,这时候,无所事事带给我们一种生活圆满的感觉,而举手之力都会让我们觉得难以承受”。 这种圆满的感觉对应一种物体的丰富性。在普鲁斯特笔下,想象力倾向于增加食物、积累食物,常常远远超出真实情况,变成饕餮盛宴。回想一下在东锡埃尔饭店里的群餐积宴,或者弗朗索瓦丝厨下几乎无穷尽的菜谱。这种阜丰的食物在贡布雷有聚集的地方,即弗朗索瓦丝的厨房工作间,那里铺着又红又亮的地砖,就像“一间维纳斯的小神庙”——我们注意到这个烹饪和情色结合的新形象——,就是通过这个地方并根据某种惯常的向性,食物外显的所有富足感都向家里汇聚进来:“这后间里放满了乳制品商人、水果商和蔬菜女商贩送来的祭品,有时他们来自相当遥远的小村庄,来给她献上他们田里出产的时鲜货。后间的屋顶上,总是传来一只鸽子的咕咕叫声。”鸽子通过它的啭鸣和飞翔使这堆原本极为庸俗的餐食变得格外崇高。然而,食物在这里还是太多了,过剩了。人们的肚子总是被填得满满,饱饭餍食。没有真的缺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这么唾手可得,毫不费力地被送入口中。人们在这里被真实的东西支撑、满足。这便是弗朗索瓦丝在那首既悲伤又激昂的美妙赞歌中要颂扬的优点,在巴黎唱的这首赞歌献给已仙逝却如古老的丰收女神般永存的贡布雷女主人:是的,在奥克塔夫太太家。啊!孩子们,她是个圣人。她家里总有东西招待你,而且是好东西。你可以说这个女人心地善良。她不可怜山鹌鹑和野鸡,也不可怜任何东西。你可以和五六个人去她家吃饭。不缺肉,而且是一等货,还有白酒、红酒什么的。.....啊!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一个客人饿着肚子离开她家。我们的神甫多次告诉我们,如果有一个女人能够满怀希望地来到仁慈的上帝面前,那一定是她。可怜的女士,我似乎仍然听到她轻声对我说:“弗朗索瓦丝,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吃东西,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吃到好食物,就像我能吃东西的时候一样。” 通过食物的供给,这两段文字给人致敬的印象,甚至还显示了某种神圣的存在:这里是基督教式,那里是异教式。而最令人费解的便是莱奥妮的矛盾境况。身为所有食物的分发者,她自己却不吃,也不在这个充满散步之乐的贡布雷走动。她消化困难,甚至单靠饮用椴花茶或蛋白酶这些非食物维生,用弗朗索瓦丝的话就是她的体重与“一盒樱桃”相差无几。因此,她在大众享用美食之乐中悄悄抠出了一块节俭空间,节制而生硬的地带。就这样,因她的缘故,食物滋养的丰富体验在这片空间里就像被一种空缺支配着,建立在一种中心陷缺上。也许为了让其他人进食而确实需要设立这么一个掌控大家享乐的弃食者。如何理解这种矛盾,或者说是普鲁斯特在影射作家本人面对一个感性而惬意的世界时的自身处境吗?因为作家只有在脱离、接受失去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同意将其转化为符号、文字为前提,才能拥有或重建这个世界。因此,莱奥妮象征着小说家普鲁斯特,并是他的讽喻画像,作家本人在《女囚》中对此也有所暗示。阿尔贝蒂娜后来喜欢将窗下的“叫卖小食”转化为真正被端上餐桌的食物——食字女成了食物女——,莱奥妮与作家普鲁斯特,还有《追忆》的叙述者则恰恰相反,他们将我们带入享用化为词句之物的乐趣中。事实上,我们在此提到的所有食物都不过是纸上之谈:除了提到它们的语句,它们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然而,需要补充一下,它们的美味依靠这份书稿,在这段与现时的距离间,通过文学制造的这种偏离被臆造出来。除了食物摄入的满足感,还要看这美味的食物是怎么做出来的,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普通菜肴的基本品质是什么?然而,这种理想食物的第一品质似乎是硬度和稠度。接下来的几页,我们将从物质想象出发,按照两条线来探索,找到一个平衡点:一条线从硬到软,另一条线是均匀不连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