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汉年案 潘汉年案的重要注脚：一封曝光的宋庆龄书信

       这封宋庆龄书信对解读潘汉年案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它尘封多年，在《家国梦萦——母亲廖梦醒和她的时代》修订本中第一次曝光。作者李湄，廖梦醒之女，廖仲恺、何香凝外孙女。1932年生。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宋庆龄基金会理事。1954年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后在新华社从事俄语翻译，在中国电影家协会从事英美电影研究。本文经人民文学出版社授权转载。

前排左起:茅盾、夏衍、廖承志；后排左起:潘汉年、、于峰、叶、惠敏司徒。广州，1938年3月29日。

       宋庆龄写给我妈妈的信中，有一封写于1969年3月17日。对这封信，以前我只注意到它谈及潘汉年的部分。潘汉年和妈妈很熟，1955年他突然以反革命罪被逮捕，其内情很长时间外界都不得而知。我一直不解，为什么毛泽东过去对潘汉年如此信任，后来却对他如此严酷。从这封信里，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过去我们对党史的许多事毫不知情。近几年，共产国际解密档案中某些与中国有关的部分逐渐公开。当我看到宋庆龄1937年1月写给王明的那封信时，发觉将它与宋写给我妈妈的这封信对照着看，可以就某些费解的事找到答案。

以下是宋庆龄写给王明的信中引起人们注意的两段话。当时宋庆龄已经加入共产国际，王明是她的上级:

       “一段时间以前，作为对毛泽东同志请求帮助提供资金的来信的答复，我在三个月前给他寄去了一笔款项，此事在这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起了联络人作用，通过他，我收到了来信和转寄了钱款。”

“几个星期前，宋子文从Xi回来，保证蒋介石获释后，他想见我...当时，宋子文问我:‘如果我告诉你，周恩来告诉他们，你不久前给他们寄了5万美元，你还会否认你的战友背叛了你吗？"

       这两段话使人产生两个疑问：一、周恩来为什么要把宋庆龄寄钱给中国共产党的事告诉宋子文？二、宋庆龄给毛泽东寄去的款项是她私人拿出来的吗？这两个问题，正好在宋庆龄1969年3月17日寄给我妈妈的信里都有提及：

“潘汉年被捕前半年给我带了钱。我以为他是想占我便宜，就让隋同志把钱交给-，我在天津认识他的时候，他在黄泾当天津市长，但是我忘了他的名字。他是一名士兵，在潘汉年之后，柯清时从南京调到上海之前，他负责上海。对了，他老婆是广东人。隋送钱的时候正在开会。隋告诉他，这笔钱是潘汉年寄给我的，说是毛主席“还钱”。那人立即把潘汉年叫出了会场。潘汉年在隋面前说明了钱的来历。不是董“为了党的需要”借的钱，而是毛主席让我向借的钱。很快，我过去赖以生存的钱又被寄回来了。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董牧师从我这里拿走的不是这笔特别的钱...

       “是王明从莫斯科发报来叫我不要再见董牧师了，而电报是董的女儿露西送来的！”

       宋庆龄在以上这段话里谈了三点：一、那笔钱是毛泽东请她向宋子文借的；二、由于她那时已与宋子文分道扬镳，不便向他借钱，因此那笔钱是她自己拿出来的，那是她以前赖以为生的钱；三、另外“董牧师”又从她那里拿走过一些钱，后来王明叫她不要再见“董牧师”了。

宋庆龄在上面这段话里谈了三点:第一，毛泽东向她借宋子文的钱；二是因为当时她和宋子文已经分道扬镳，不方便向他借钱，所以钱是她自己拿出来的，是她用来生活的钱；第三，董牧师拿了她一些钱。后来，王明告诉她不要再见到董牧师。

这里的第一点与1937年宋庆龄给王明的信引起的第一个问题有关。周恩来为什么要告诉宋子文宋庆龄寄钱的事？因为周恩来知道毛泽东曾向宋庆龄向宋子文借钱。跟借款人谈借款不是很自然吗？无非是告诉贷款人“钱已经收到了”。宋子文是国民党政府的财政部长。虽然他在1936年辞去了财政部长的职务，但他仍然被认为是中国最富有的人之一。通过他姐姐向他借钱应该是可行的。当时共产党长征不久就到了延安，经济很困难，所以想出了这个政策。周恩来不会想到这笔钱与宋子文无关。事实上，不仅是周恩来，毛泽东可能也一直认为这笔钱是宋子文提供的。直到1954年新中国成立后，潘汉年还钱给宋庆龄时，还叫“毛主席找宋庆龄向宋子文借钱”！宋庆龄并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造成了这个误会。如果她直接告诉CCP这笔钱不是宋子文提供的，这种误会就不会发生，宋子文也不会有机会利用这件事挑拨她与中共的关系。

       宋子文的话对宋庆龄是起了副作用的。1954年潘汉年给她送去“毛主席还的钱”时，她以为潘汉年又想“利用”她，故而让隋秘书退还这笔钱——不是直接退给潘汉年，而是交给当时分管公安的另一位上海市副市长许建国。在许建国的追问下，潘汉年不得不当着许建国和隋秘书的面道出：“这是毛主席请宋庆龄向宋子文借的钱”。这个党内机密就这样泄露出来了，这自然不是毛泽东愿意看到的。半年后，潘汉年被捕入狱，导火线并不是这件事，但这件事是否也是他遭受厄运的一个促因呢？

在写给母亲的信中多次提到“董牧师”，这又是一个误解。董是潘汉年的部下，潘汉年是一名牧师手下的地下工作者。1933年，潘汉年把他介绍给宋庆龄。后来，延安告诉董，他需要钱向宋庆龄借。董几次去莫里哀路找宋庆龄，说需要资金维持几个电台。每次宋庆龄试图满足他的要求，当然是用她的私房钱。董牧师多次要求拨款，引起了宋庆龄的不满。后来，王明从莫斯科给宋庆龄发电报，告诉她不要再见到董。也就是说，不要再给他任何经济支持。董借的钱一直没有还给宋庆龄。

       其实“董牧师”要维持的不仅是几部电台。董还要维持一个“大同幼儿园”，那里收容着一些革命后代，包括毛岸英、毛岸青等。后来幼儿园遭到解散，原因是国民党破坏还是经费不足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潘汉年经手的巨款，是宋庆龄的私房钱吗？“文化大革命”后，我母亲把她在“文化大革命”中写的材料都寄回来了。我偶然在母亲的材料中发现了几行字:

       “解放后潘汉年还给宋先生一笔款，据说这原是‘主席请她向她兄弟借的’。

然而，由于宋先生从未向她哥哥借过钱，不能尽到责任，所以他不得不将她在上海森爱路的房子质押，以履行“总统令”。"

       这份材料写于1969年3月18日。交代内容当然不限于以上这件事。当时妈妈每天要在单位写交代材料，有些事因时间久远记不清楚，便需了解清楚再写。3月18日这天她写的材料，一开始便是：“写完上面的材料后，因丁同志嘱要‘具体时间、具体人物’，我又收到宋庆龄先生的回信。故云：……”妈妈一面写交代材料，一面还要向宋庆龄核实。因为新中国成立前妈妈跟随宋庆龄工作，许多事情都与她有关。这次交代便是由于涉及1941年在香港妈妈陪宋去码头取回一鞋盒美钞的事而写信给宋庆龄核实的。在这种情况下写下的文字，应该是不会有虚假。

此外，宋庆龄在1969年给我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还说这是“她用来生活的钱”。据曾担任潘汉年与宋庆龄联络人的李允在《与宋庆龄的最后三十年》中说，新中国成立前，宋庆龄“只靠孙中山先生去世后的退休金利息生活”。养老金总额是多少？1974年4月25日，宋庆龄写信告诉母亲:

       “你的父亲被反对派暗杀时，我曾从上海去信广东，说他的家人应得到与我同样的待遇。我弟弟写信告诉我，国民党下令给她五万广东省币抚恤金，与我得到的数目相同。”

也就是说，孙中山去世后，广东省国民党政府给了宋庆龄5万广东币的抚恤金。当时广东使用的是省币，直到1935年才统一使用法币。五万广东币是什么概念？仅举一个例子:我叔叔是工程师，1932年在广州设计建造了一栋三层小洋楼，面积约170平方米，造价一万多元。大叔的月薪不低，是200省币。五万元相当于他二十年的工资。由此可见，5万省币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孙中山去世后，宋庆龄完全有可能靠5万广东币的利息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信中说她过去以此为生。

       然而，即便宋庆龄把抚恤金全部拿出来，与五万美元仍有很大差距。在1936年，美元与法币的汇率是一比三点七七，即一美元可换三点七七元法币，五万美元约等于十九万法币。广东省币的币值比法币更低一点儿。因此她才需要把上海莫里哀路的房子典押出去。从以上两份材料来看，宋庆龄拿出的巨款是她私人的钱。

       鉴于宋庆龄在毛泽东提出要求资助的一个月之内就拿出了这笔款项，有人认为这笔钱可能来自共产国际。不错，宋庆龄曾经为共产国际转交过钱给中国共产党。可是，如果这笔款项是共产国际提供的，潘汉年为什么要把钱还给宋庆龄呢，还说是“毛主席请她向宋子文借的钱”？共产国际在革命的各个时期都给过中国共产党经济上的资助，向来不存在“还钱”的问题。这笔钱在宋庆龄退还之后，不久又送回给她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明，钱是宋庆龄私人拿出来的。

由于宋庆龄在毛泽东要求援助的一个月内就支付了这笔钱，有人认为这笔钱可能来自共产国际。是的，宋庆龄曾经为共产国际向中国共产党交过钱。但是，如果这笔钱是共产国际提供的，为什么潘汉年要把钱还给宋庆龄，说“毛主席要她向宋子文借钱”？共产国际在革命的每一个时期都给予中国共产党经济援助，从来不存在“还钱”的问题。宋庆龄还钱后，很快就还给她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笔钱是宋庆龄亲自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