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痕湖 书画艺术回流 大手笔还看“国家队”

2010年春天，中国嘉德从一位美国学者那里收藏的张大千的《湖畔情缘咬》，创下了中国现代书画拍卖1.008亿元的记录。

海外书画“回流”，是一个老话题，老现象。早在十多年前，国内的一些拍卖行就纷纷打出“回流”的牌子，推出“回流”专场，风光无限，盛极一时。书画“回流”应运而生，与我国经济高速发展和书画市场持续走高有关，国内国外价格发生逆转，国内价格高于国外价格、国内购买力强于国外购买力，于是，大量中国古代和近现代书画、文物、家具、杂件等开始从国外向国内“回流”，作品年代从北宋到近现代各个时期都有。

早在2000年，中国嘉德就把目光投向了流失在海外市场的中国书画。几年后，海外“回归”的书画逐渐成为国内拍卖的主流。“惠惠”在比赛中亮相，超过1亿元的拍品往往由“惠惠”书画创作。如2009年11月，在北京保利秋拍摄的《尤伦斯夫妇重要中国书画特藏》中，明代吴斌的《十八英镇图卷》以1.6912亿元成交；2010年春，中国嘉德从一位美国学者手中收藏的张大千《爱咬湖》创下中国现代书画拍卖1.008亿元的纪录；2011年秋，北京师旷拍摄的美国古代书画珍品《崇祯万寿宫瑞和诗唱和卷》手书卷拍出1.012亿元的天价。海外“归来”的书画一度成为高品质、高价格的代名词。

吴斌的《十八岁》应该是明代的真迹

但近两年，“回流潮”明显回落，风光不再。有人认为，这是因为真正的海外回流书画真品已经越来越少，顶级书画已被国外博物馆收藏，不会形成回流，海外“回流”书画淡出拍卖业和收藏业的主流已成定势。也有人认为，这与海关加强监管有关，几次“查税事件”有效遏制了“回流”现象，因为如果按照规范交税，一件海外艺术品入境所要缴纳的复合税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多，加上海外征集的高昂成本，利润就将大打折扣。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假货泛滥。有人感叹“精品贵，造假多，海外资源枯竭”。“假回流”现象让“回流造假”雪上加霜。国内市场上的一些假货和次品被不法经营者带到国外进行包装和镀金，然后以“退货”的名义退回国内拍卖。这种做法无异于一锅汤被几颗老鼠屎毁了。

《崇祯万寿宫瑞和诗唱和卷》

不久前，我趁到新加坡、美国公干之余，顺便考察了海外的中国书画收藏情况，得出的判断是，拍卖市场的“回流潮”回落虽然是客观存在，但并不意味着海外中国书画精品已经枯竭或耗尽，恰恰相反，此前的海外中国书画“回流”只是表象，是序曲，只停留于拍卖市场层面，真正的“收藏大军”尚按兵不动，好戏还在后头，目前正是“国家队”应该出手的时候。我说的“国家队”，是指国有博物馆、美术馆，“回流”的方向，也不是拍卖市场，而是国家典藏。

海外收藏的中国书画主要由以下几部分组成:

一是在一百多年前，因为中国积贫积弱的缘故，被西方国家以掠夺、强买强卖、贱买贱卖等方式所获取。如敦煌艺术品和文献、圆明园文物等等。在世界“四大博物馆”和其他一些重要博物馆，都可以看到大量中国文物和珍贵书画。这些文物和书画大都被博物馆、美术馆收藏，一般情况下很难“回流”。

第二，新中国成立前夕，大批前往台湾省或美国等地的官员、文人、画家、商人带着许多珍贵的书画离开了祖国。众所周知，张大千带来了许多古代书画。

三是上世纪80年代，国门刚刚打开，当时文物公司和友谊商店的中国书画价格非常便宜，齐白石、李可染、吴冠中等书画大师的作品只售几十元、几百元，即使在国门尚未打开时，一些驻华外交官也有办法买到一些廉价中国书画，甚至古代书画，这些书画的升值空间非常大，前些年“回流”的作品有很多属于这一类型。如2014年香港苏富比春拍露面的徐悲鸿的《松》，就来自于一位当年在华的外交官。而这位藏家的另外一幅作品也出现在香港苏富比的春拍中，这幅作品上的标签显示1958年文物商店的标签，当年的购买价格是450元人民币。

第四，在国家开放之初，画家们出国举办展览交流时留下了大量的书画作品。比如前不久他们去新加坡参加了新国家美术馆的落成典礼，参加了“吴冠中:大美展”的开幕式。很多展品都是新加坡、印尼、台湾省等收藏家提供的精品，规模比较大，相当精细。经过查询，我了解到吴冠中去南洋办展览的时候留下了很多作品，就像上个世纪一样。

那么，我为何认为现在已经到了需要“国家队”重视书画“回流”的时候呢？

最近，我参观了旧金山和洛杉矶的一些博物馆和美术馆，并拜访了几位中国收藏家。一个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中国第一代藏家有的已经去世，有的已经步入暮年。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努力收藏中国画和收藏品，这已经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果传给下一代，他们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遗产税，只好选择“捐赠”、“代管”等方式。比如我参观洛杉矶博物馆的时候，东方部主任利特尔先生打开了存货，让我欣赏了很多明清书画。

当然，有几件可能是存在疑问的，利特尔是中国通，非常懂行，拿出来时就提醒：“这件可能有问题”。我所关注的，并非这批中国书画本身的质量问题，而是来源问题。它们都是一位中国收藏家“寄存代管”的。再如2015年6月20日至2016年1月3日，美国弗利尔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解谜：八大山人的艺术”的展览，展出了其馆藏的43幅八大山人书画。这批八大山人作品的来源是华人收藏家王方宇。这次在旧金山我结识了一位曾在弗利尔美术馆供职并亲自经手了这批藏品入藏的资深研究员，了解了这批作品之所以会进入弗利尔美术馆背后的故事，其实，也与遗产税有很大关系。

一些中国顶级收藏家不想参与拍卖市场，也不希望自己的藏品通过拍卖流向社会。我联系了一个收藏家，他很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他拥有成千上万的收藏品。朋友陪我参观了他的一些藏品，他自信地问:“你喜欢明代的哪些？你想看什么？”朋友告诉我，他基本上“进不去，出不去”，好东西会留在他身边，不会轻易卖掉。

我婉转地询问了今后这批藏品的归属问题，他也婉转地说了一个比喻：自己喜欢的藏品，就像自己的女儿，总希望找一个好婆家、好归宿，不能谁出的钱多、彩礼多就嫁给谁。这其实是一些真正的收藏家的真实心态，他们不会轻易让自己的藏品“回流”到拍卖市场，他们要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这次浙江美术馆在美国征集了一批藏品，藏家主要看中的正是浙江美术馆上乘的保存条件和学术环境。

美国博物馆和美术馆之所以能获得大量社会捐赠，与其政策取向有关。一方面，征收相当高的遗产税；另一方面，企业对博物馆和美术馆的捐赠可以免税。一些大型企业和财团就这样成立了自己的基金会，购买艺术品进行捐赠。很多收藏者的下一代都被遗产税困扰，基金会经常出面解决这个困境。

基金会买下藏品捐赠给博物馆、美术馆，藏家有了交遗产税的钱，基金会可以享受抵扣，直接受益者是博物馆、美术馆，真正长期受益者是社会大众。比如上面提到的弗利尔美术馆征集八大山人作品，美术馆并没有出钱，所需经费也是由基金会解决的。

目前，我国扣除艺术捐赠的政策并不完善，但国有博物馆和美术馆在引进海外书画作品方面具有相当大的优势。一是解决一些海外藏家的后顾之忧，让他们的藏品有个好归宿；其次，经批准后，海关可以免除书画作为收藏品。当然，真正做到并不难，藏品真伪的认定和奖励补偿的标准，都需要仔细、深思熟虑地解决。但毫无疑问，在这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拍卖市场的“回流”，仅仅是试水，真正的大手笔，应该来自于“国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