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海昏侯墓 讲座︱信立祥：海昏侯墓为何是座标准的西汉列侯墓

3月27日，江西南昌海昏侯墓专家组组长信立祥先生作客中华书局的伯鸿讲堂，他的演讲题目是“陨落帝星的无限哀荣——西汉海昏侯墓发掘的价值和意义”。

讲座一开始，辛先生简要梳理了从被盗到被考古学家发现，再到正式发掘的过程。海月侯墓自发掘以来轰动全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盛况空前。但海月侯墓的价值并不局限于迄今出土的一万多件精美文物，而是还原了西汉列侯墓的葬制。

辛先生

刘贺其人其事

辛先生认为，解决历史时期的考古问题，要依靠三种材料:出土文献、传世文献和考古材料。只有通过这三个方面的验证和比较，才能大致还原“历史本身的面貌”，侯海印墓也不例外。研究它，首先要从我们熟悉的传世文献入手。

《汉书》告诉我们，刘贺是汉武帝的孙子，昌邑哀王刘髆的长子，西汉第九位皇帝。5岁的时候他就继承父位，当上了第二代昌邑王。到了18岁的时候被权臣霍光拥立为帝，但只做了27天的皇帝就被以霍光为首的大臣们废黜了，史书上说他“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到元康三年，汉宣帝发善心，可怜这位废帝，给他封了海昏侯，而此时距刘贺被废已经过去11年。

这11年，霍光家破人亡，但刘贺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他回到被中国放逐的昌邑，被囚禁在昌邑王的紫禁城里，靠给女人和太监的“两千汤浴”的侮辱性工资生活。

我们看到“大刘记印”这么一个用词十分含糊的私印，很可能就是刘贺在他被囚禁的11年里使用的，毕竟这枚印的发现位置没有在刘贺的腰部，而是在内棺外，他腰部佩戴的正是“刘贺”印。即使是食邑四千户的海昏侯，刘贺过得也不安稳，不久他又因为“谤议政事”的罪名而被削为不足为外人道的千户侯。

大刘尹姬；刘合印

史书也告诉我们，刘贺本人身体羸弱，似有风湿病，所以常常和药罐子打交道，考古专家在海昏侯墓里发现了不少药用器具和简牍书写的药方，也能互相印证。正是由于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废黜后又回到湿热和瘴气横行的老家，加之过度郁郁寡欢，因此，刘贺在32岁的时候就因病早逝了。

真正的刘贺是石写的吗？让我们看看他的坟墓。

凤毛麟角的西汉列侯墓

从昌邑王到汉武帝，再到废帝，最后到他的统治结束，刘贺的一生是非常戏剧化的，他的墓也是极具研究价值的，因为它是西汉时期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祭祀制度最完整的墓。这是什么原因呢？

能获得如此评价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埋在自己的封地内；保存得比较完好；由于政治问题而不被恩准越制。而能同时满足这三者的列侯墓少之又少，到目前为止，西汉一代我们能确定为列侯墓的只有20座，可这与当时的实际情况并不相符，西汉一代大致有三种侯：宗室血缘下数量庞大的王子侯、功臣侯和以外戚为主体的恩泽侯，汉初始封侯时就封了425人，而惠帝时也有100多人因功封侯，据不完全统计，西汉一代拥有列侯身份的就达到1500人以上，但是为什么列侯墓这么少呢？

除了人为破坏等原因外，列侯本身也比较复杂，他们中的一些人因为是朝鲜的官员，得到皇帝的许可，被允许逾越列侯制度；有些人去诸侯国内部做官，所以下葬时“入乡随俗”，不遵循土葬制度。比如马王堆一号墓辛追墓，是按照楚国的埋葬制度进行埋葬的，即墓室呈盒状，随葬品和棺椁自上而下放置在不同的墓室中，相互之间是封闭的空，此外，列侯和列侯的区别也很大。比如，傣族时期的食邑只有600户，而汉武帝时期，宰相往往封了1000多户。因为身份和财富的不同，列侯的墓葬自然也不同。

除此之外，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有关西汉的葬律极少，传世文献很多都是东汉经学家依据东汉的制度来注释的，所以真正的西汉列侯葬制是什么样，在海昏侯墓之前我们并不清楚。

2006年，湖北云梦出土了一些简牍，其中关于西汉葬法的有5件，恰巧是关于列侯的葬制，反映了文景的葬制，如葬服、棺椁、墓地、祠堂等。据学者研究，文景时期没有墓葬制度的规定，推测可能是汉高祖惠帝时期的大学者孙同制定的。案发时，神阙大约用了100年才葬在刘贺，中间隔着一个汉武帝。汉武帝时期，西汉很多制度都发生了变化。

据着名的考古学家俞伟超先生研究，汉代墓葬体制发生过两次大的变化：首先是由战国的墓室格状化到汉武帝时呈居室化和宅院化，到了西汉晚期又发生变化，转向了石室墓和砖室墓。

海岳侯墓的横空诞生，不仅满足了上述三个条件，也为我们研究西汉中后期列侯的墓葬制度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标本。那么这个时期列侯的葬制有什么特点呢？

一个极好的列侯墓标本

如今，结合出土文献、传世琐碎文献和侯海印墓考古资料，基本可以勾勒出西汉列侯的葬制。

首先，海昏侯葬在墩墩山上，说是山，其实高度不过25-30米，也就是一座土岗，结合《史记·淮阴侯列传》，我们发现韩信在给他父母择墓的时候也选择了高敞之地，可以说高敞之地是平民和贵族选择墓地的标准之一。

第二，土柱呈东西走向，侯墓位于最西侧，侯夫人墓位于东侧。他们共用一个夯土平台，即在挖墓坑前先将高桩夯平。刘河和他的妻子被埋葬在一个墓地，就像西汉陵墓一样。

第三，海昏侯墓园大概为46000㎡，墓园有墙，长度大约800米，有东、北侧的两个门，门外立有双阙，这一点和2006年出土的葬律大致吻合。

根据葬法，列侯墓东西长45丈，南北长42丈。其面积在汉代仅为20亩，这也符合传世文献的记载。比如广将军的堂弟死后，葬于皇陵，皇族赏他二十亩。可以看出，对于一些年轻的侯来说，这个规定在地区还是比较严格的；但对于大侯来说，往往有可能突破这个界限。辛先生本人也曾实地考察过，如不久前发掘的汉武帝茂陵墓葬，如霍去病墓、霍光墓，汉宣帝张安世墓等。它们都占地20多亩，所以据说一些大侯或者经皇帝允许可以不自量力，而且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刘贺和他夫人的墓加上祠堂的面积正好合汉代的20亩，可以说是非常合乎规矩的，但我们看到整个海昏侯墓园有46000㎡，它大概合汉代的一百亩，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它不仅包括了刘贺夫妇墓，还包括刘贺孩子、妾等人的墓葬。这点与王陵、帝陵不同，他们的陵园中只能有一个男性，剩下的都是女性，而列侯墓园是家族式的聚居而葬。

海岳侯墓地的布局

刘贺和他的夫人共享一个祠堂，且祠堂位于南侧，祠堂到他们墓葬的距离都是相同的，汉制规定，男性墓主无论有多少妻妾只能有一座祠堂，东面没有祠堂的三座墓葬很可能就埋葬着刘贺的妾们，在侯墓的后排是刘贺的孩子，这点从祠堂的有无和所在位置也能判别出来。祠堂是祭祀的地方，每到初一、十五和寒食都要举行祭拜仪式，一年达25次之多。

除了祠堂，西侧还有一间卧室。卧室是做什么用的？汉人“视死如生”。卧室是刘贺精神生活的地方。有死者生前用过的衣服。每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为死去的“刘贺”服务。我们还在西侧发现了一口井，大概是给“刘河”做饭用的。

就墓葬而言，侯墓和侯夫人墓都有封土，封土高七米，合汉代的三丈，这一点也与葬律相符，但在东汉郑玄所注的《周礼》中，提到封土高四丈，他依据的应是东汉时期的律令。

海岳侯墓呈a字形，墓道朝南。它的墓室结构非常复杂，最大的特点是卧室和房屋的高度，这与战国时期的周制和楚制有很大的不同。后者多为竖坑墓，墓室呈箱形，其中空被不同的“格”分割，其墓道不会修至墓底。在汉制中，墓道修到墓底，墓中有各种通道，可以到达墓中的各个地方。

海月侯墓平面布置图

海昏侯墓就好比一个大院子，一进门就是甬道，在甬道的东西两侧是车马库，甬道正对着主椁室，而主椁室非常高，要高出外藏椁60公分，同时它又分为东西两室，中间被隔墙隔开，彼此独立。东侧放棺，是为寝，西侧为堂。主椁室周边有回廊形通道，在这里放的是戈、戟和盾牌，起到的是警卫作用，而廊道外面是储藏椁。

第四，刘贺的棺椁室是用很厚的木头做的，用席包着，它的棺材是双层棺材。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棺材还是可以再分开的，但是不会起作用。一般根据内容来划分，比如是否使用黄肠等。这与战国时期的丧葬制度不同。

所以，西汉列侯一般为内外两重棺，棺体巨大，它的内外两层棺的前部都会空出一块地方，以便盛放东西。它的质地是桐木，合乎葬律中列侯死后用桐木棺下葬的规定。棺放在一辆四个轮子没有辐条、矮床形的小车上，它的名子叫“輁轴”，通常会使用三次，第一次在入殓时；第二次在移尸宗庙告慰自己的祖先时；第三次就是在下葬的时候。

最后，列侯的墓葬通常不能使用金玉衣服，但周波和他的妻子使用银玉衣服作为特例，因为周波是一个伟大的英雄。刘贺墓的内棺有冠帘的痕迹，所以他没有资格使用金玉衣服，所以他使用了多层衣服的扭曲被子系统。我们可以看到内棺中纺织品重叠留下的痕迹，这也说明了这一点。在丝绸面料下，靠近身体的地方，有很多玉，而刘贺的脸上会覆盖着一些东西，这叫做“面具”。我们还不确定它的质地，但这一切都表明刘河的埋葬制度非常有礼貌。

那么，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海昏侯墓会出土那么多看似超越葬制的陪葬品？

一些不寻常的陪葬品背后

海昏侯墓中最吸引大众的就是金与钱，金为黄金，而钱指的就是五铢钱。其中黄金又分金板、金饼、马蹄金、麟趾金等等，到目前为止共发现378枚，合重一百余斤；而五铢钱大概有200万枚，重达十几吨。

但是，刘贺并没有越权。众所周知，黄金及其墨书反映了西汉时期的采金制度。从汉文帝时期开始，王公们每年都需要根据封地的大小和人口，在庙会祭祀时献上黄金。当时祭品不多，主要是以食邑人口为基准，四两黄金的二百户，西汉五人的一户，也就是每千人才四两。但是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就成了皇帝以黄金不合法为借口砍宗室的借口。海越侯墓中有这么多马蹄金和金趾金，也是得益于汉武帝的赏赐。毕竟他们是自己的骨肉。

“上”、“中”、“下”为马蹄金；“上”、“中”和“下”

这些黄金的纯度都非常高，高达99%以上，其中金板的纯度更是接近100%，之所以提纯效果那么好，有些专家认为当时采用了混熔法，也就是把黄金和水银放在一起来提纯，水银蒸发后其中留下的自然都是纯度很高的黄金。关于它们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就是马蹄金和麟趾金上的“上”“中”“下”字铸文，因为纯度一致，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对它们进行称量统计，看看它们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刘贺的墓里会有这么多黄金呢？我们在《金饼墨书》中发现了线索，上面写着“元康三年...来自侯晨的问候...唤醒黄金……”在上面，今年他刚刚被命名为海昏侯。换句话说，汉宣帝并没有给他祭祀皇家祠堂的权利。铸造的金子没有地方放，所以我们必须把它埋在我们自己的坟墓里。而其中的一些陪葬品，如‘足尖金’和马蹄金，以及一些高档车马，都不是刘贺所用，而应该是他父亲刘波的生前物品。刘贺墓为什么埋了这么多父亲留下的东西？

这不得不说刘贺一生的坎坷，他虽然被封了海昏侯，但是依然逃不过政客们的打击，他不仅在当海昏侯时被降了级，甚至在他去世时，由于他的两个儿子也相继离世，所以就被再次除了国。而在当时，也不是山高皇帝远就可以随便僭越的，皇帝会派太常大夫去监视列侯们的丧葬行为，而对太常大夫来说，最为省事儿的办法莫过于把昌邑王时期和海昏侯时期的遗物统统都埋进刘贺的墓葬中。毕竟在这时，西汉的海昏侯国告一段落了。

海岳侯墓出土的青铜砀炉

而那些重达十几吨的五铢钱真的算不上什么，东汉时，皇帝对两千石的官吏也通常会赐钱百万，即使到了铜钱匮乏的汉安帝时，也会给始封的诸侯王赐钱一千万，这都反映了汉代丧葬中的赐钱制度。而其中令我们欣慰的是，在一堆五铢钱的底部，还发现了一串完整的五铢钱，它正合一串一千的数量，以往认为唐宋时期才开始的这一计数单位，其实早在西汉中期偏晚就已开始了。

青铜纽扣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