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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联德 访谈︱周武:上海出版业的“黄金时代”是如何终结的

2021-12-30 13:20
上海,毫无疑问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重要的城市。它的重要性不仅反映在各种重大事件和人物的风云际会,而且还是很多中国现代科教文卫事业的发源地,出版业就是其中之一。

自清朝以来,上海一直是中国现代出版业的最大基地。“这里不仅拥有国内最重要的出版社、最先进的印刷设备和最完善的发行网络,还集聚了一大批出版、印刷、发行方面的优秀人才。上海出版发行的书刊占全国出版物总量的一半以上。它确实是中国最大的出版中心,被称为出版之城。”

去年适逢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上海远东出版社推出由上海社科院近代上海史创新型学科首席专家周武研究员主编的《二战中的上海》,试图全景式地深入考察上海这座国际都市在二战中的命运,其中一章就讲述了战时上海出版业的艰难时日。

为什么战前的上海书业是“黄金时代”?战时上海出版业采取了哪些措施减少损失?日本如何通过控制出版业来引导舆论?民国著名商务印书馆的命运如何?近日,本网站采访了《二战中的上海》主编周武进,请他讲述战时上海出版业的篝火岁月。

战前上海出版业的“黄金时代”

“八·一三”事变前上海出版业的总体情况如何?

周武: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可以说战前是上海出版业的“黄金时代”。开埠以后,上海就开始逐渐建立自己的出版优势,并取代雕版时代的出版中心,一跃而为新书业的中心。1905年科举停废之后,上海作为全国出版中心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到了1920—30年代,上海已发展成为亚洲最国际化和最繁华的都市,上海出版业在前此累积的优势基础上更迎来它的鼎盛时代。什么叫鼎盛,去当年的文化街看一下就明白了。曾亲历这个时代的老出版人朱联保先生在《近现代上海出版印象记》一书中为我们记录了他的亲眼所见。

朱连宝:《现代上海印象》,林雪出版社,1993年

更重要的是,当年全国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五大书局,即所谓“商中世大开”,全都集中在上海。“商”即1897年创办的商务印书馆,“中”就是1912年创办的中华书局,“世”即1917年创办的世界书局,“大”即1916年创办的大东书局,“开”就是1926年创办的开明书店。这五大书局,特别是商务、中华、世界三大书局,它们的出版物册数就占全国出版物总册数的60%以上。

据王统计,1934年三大书店的出版物数量占全国出版物总数的61%,1935年占62%,1936年上升到71%。如果加上上海其他书店的出版物数量,中国90%的图书来自上海。换句话说,中国每10本书就有9本是在上海出版的。当时,上海有数百家书店。根据1931年出版的《上海商业目录》,当年上海共有134家出版社。除了五大书店之外,也有一些书店,如良友图书印刷公司、时代图书公司、钟政书店、北新书店、生活书店、文化生活出版社、亚东图书馆等,虽然从规模和实力上无法与五大书店相比。

商务印书馆成立五年后的旧址在上海北福建路

说战前是中国出版业的“黄金时代”,还有一个重要的标志,那就是创造了一大批品牌出版物,譬如商务印书馆的《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万有文库》、《汉译世界名着》和《辞源》,中华书局的《四库备要》、《辞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开明书局的《活页文选》和《开明青年丛书》,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文学丛刊》,良友公司的《良友画报》等等,这些大型丛书、期刊不但在当时产生过重大影响,而且至今仍被奉为经典,备受推崇。

需要注意的是,当时的出版理念与现在不同。当年所有的小书店都有自己的编辑室,有巨大的编辑力。他们的出版物有相当一部分是由编辑室的专家自己编辑的,不仅负责审稿和技术编辑。比如商务印书馆的编译所就很厉害。可以说,这里是当时中国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地方,最多的时候有300多位专家,这些专家都是各个学科的顶尖人物,其中包括夏岑有、郑振铎、赵元任、周予同、陶希圣、顾颉刚等一大批人。他们大多是中国近代学术文化史上的著名人物。

还有一些着名的知识人虽然没有加盟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但与编译所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比如陈独秀,他从北大辞职回到上海之后,就曾担任商务印书馆的馆外编辑,馆外编辑是受薪的,不是纯粹名誉性质的。再如胡适,五四时期商务印书馆想把他挖过来主持编译所,胡适最终虽未答应,但他始终关注商务印书馆,常常为商务印书馆出谋划策。蔡元培,更把自己视为商务印书馆的一员,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都会称商务印书馆为“本馆”,商务印书馆的很多策划、想法都与他有关,以至于有学者甚至称他是商务印书馆的灵魂人物。多年前我曾在一篇长文中指出,商务印书馆除了拥有一个庞大的馆内编译群体外,还在馆外团结和聚集了一个更为庞大的支撑性群体。这个群体遍布整个学术文化界和教育界,在中国近代文化史上有影响的学人几乎都与商务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绝然没有一点关系的是很少见的。正是依靠馆内与馆外两大群体的合作,才缔造了中国出版史上的商务传奇。

当时的上海出版业有一股能够吸引或聚集全国知识精英的能量,凭借自身的文化组织能力、生产能力和发行能力,将他们的知识成果转化为各种出版物,推向社会的各个角落,并在这一过程中确立了牢不可破的主导地位和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本站:除了拥有自己的编译所外,当时的出版社还有哪些方面是与今天不同的?

吴州:除了出版社的外部环境之外,就出版社的内部结构而言,最大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当年几乎所有的出版社都是民营的,或者说当年民营出版业在上海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前面提到的五大书店都是民营的。换句话说,上海出版业的发展和繁荣主要是民营出版业的发展和繁荣。上海作为国家出版中心的绝对优势是由发达的民营出版业建立起来的。虽然战前上海有一些党办、官办或党办的出版机构,但上海的国营、公营或党办出版业从未占据主导地位。

其次,当年稍具规模的出版社基本上是集编译、印刷、发行三位一体,编译已如前述,印刷、发行也都是自办的。就印刷而言,虽然技术是引进的,稍大一些的印刷厂还聘有外国技师,或选派员工赴德国或日本培训,所以当年上海的印刷技术几乎与世界先进国家同步,而在亚洲则处于绝对领先地位。若论印刷技术的齐全而言,当年上海更堪称举世无比。除了汇集世界先进印刷技术外,上海还保留了中国传统的印刷技术,即雕版印刷技术,民国时期整理出版的古籍,不少仍采用雕版技艺。

我学习商务印书馆的历史,对业务的印刷质量、印刷规模、印刷机构了解的比较多,所以还是以业务为例。当年的商业印刷设备完善,技术先进,品种和组织完善,居亚洲第一。商业印刷厂有41个部门,几乎涵盖了世界上所有的印刷技术。据统计,商业印刷机械设备总数超过1200台,印刷工人最多超过3600人。它的规模不仅在中国首屈一指,在东亚乃至世界都是罕见的。

印刷之外,发行跟今天也很不相同,当年的书刊发行也是各出版机构自办的,没有全国统一或全市统一的发行渠道。那个时候的上海,几乎稍有实力的报馆、书局,都建有自己的网络。譬如商务印书馆,在清末的时候,就已经在全国比较重要的一些大中型城市建立了分馆和支馆。到战前已有八十几家分馆和支馆,这些分馆和支馆遍布全国的大中型城市,香港、新加坡,以及日据时期的台湾,也设有分馆。

杭州分馆和开封分馆

除了分支机构,在业务上也有非常大的销售网点,最多有1000多个销售网点,不仅在中国、东亚、旧金山和纽约,在其销售网点也有。借助这样一个无止境的网络,商业将阅读材料推给各地的读者,供他们选择、购买和阅读。商业分馆除了销售商业出版物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那就是收集世界各地读者的反馈,一般的商业图书馆都会根据这些评论进行改进和完善。

杂志也好,图书也好、报纸也好,总希望自己的读者群落最大化。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需推广;而要推广,就需要建立支撑系统。对杂志或书局而言,最主要的支持系统,就是遍布全国的发行网络。商务的成功,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它长期以来有意识地去构建、健全和拓展这个网络,从而拥有了全国最健全的发行网络。其实,不仅商务,上海的地位也是这样一步步地形成的,上海的优势就是靠这样一个不断延伸的庞大网络撑起来的。没有这个网络,就没有上海。

美国学者白鹿原在研究上海出版业时有一个结论:战前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图书总量相当于当年美国的图书总量。换句话说,仅商务印书馆的出版量就相当于美国的出版量。白鲁恂是一位著名的学者,他的结论应该是有根据的。

马来西亚商业出版社

当然,战前上海出版业的繁荣并不是一件孤立的事情,它跟当时上海的政治、经济、社会密切相关。因为上海比较特殊,借助租界的背景和比较成熟的文化市场,上海出版业才确立起在全国乃至整个亚洲的绝对优势地位,上海也因此而被誉为“出版之城”。

受战争影响,出版业受到巨大冲击

本站:随着战事展开,上海的出版业和图书市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吴州:战前上海的繁荣和上海出版业的“黄金时代”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相对和平的环境中创造的。虽然1924年有齐鲁夺取上海的战争,1932年有“一·二八”事变,但后者也给上海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根据国民政府中央统计局公布的数字,在“一·二八”事件中,上海直接损失高达15.6亿元,难民人数约80万,约占中国总人口的45%。其中,6080人死亡、受伤。战区一半以上的工厂被摧毁,70%以上的商店被摧毁,200多所大、中、小学受到影响。位于战区宝山路的商务印书馆总厂和东方图书馆在事件中被毁。工厂被毁后,2月1日,日本浪人冲进东方图书馆放火,东图收藏的巨量中外书报全部化为灰烬。然而,这些战争是短暂的,只影响到中国边境,租界没有受到伤害。因此,一旦战争平息,上海很快又充满了活力。就连几乎满目疮痍的商务印书馆,在停办8个月后也恢复了营业。当年他们的口号是“为国难而牺牲,为文化而奋斗”。抗战爆发前夕,商业不仅迅速恢复到“一·二八事变”前的规模和水平,甚至超过了其图书生产能力。

东方图书馆,1909年建成汉芬楼,1926年改组为东方图书馆,对外开放,被称为“东方第一图书馆”。1932年被日本炮火摧毁。

但“八一三”事变后,情况就不同了。据《申报年鉴》记载,当时有4998家工厂、作坊的设备被毁坏,战火最集中的闸北一带,工业损失100%,虹口和杨浦损失70%,南市稍轻亦达30%。闸北是甲午战后兴起的新开发区,与沪东、沪西、沪南并称上海四大现代都市工业区,被誉为“华界工厂之大本营”。但战争过后,这个曾经繁华堪比租界的“自治模范区”已沦为一片青草离离的的荒郊。

如果皮肤不存在,头发就会附着。当时,上海的大部分编辑室和印刷厂都位于中国的闸北、宝山和杨树浦。如果搬到大陆或者转让租界都来不及,大部分都被战争摧毁,损失惨重。厂房、仓库等建筑,以及机械、电器等。没有被战争摧毁的,在中国沦陷后,要么被日本军队军事占领,要么被日本军队作为敌方财产没收,要么被他们以各种名义强行占领或征用。比如曾经是“中国三大工厂”之一的上海大连湾路世界书店印刷厂,就被日本贸易公司华中印度社占用使用。据日本上海陆军报道,宪兵以“有害读物”为名缴获的图书总数高达1918万册。

更严重的是,战争过后,许多原本比较活跃的书局已不见踪迹。1936年11月底,大光书局曾刊出当时书业公会的57家会员名单。但到了1938年下半年,据《上海市工商行名录》编者“实地调查”,上述57家会员书局中,有29家业已消失。

对于上海的出版业来说,更致命的影响来自两个方面:一是随着东北、华北、东南相继沦陷,由于日本侵略者和敌伪势力的封锁和控制,上海以前建成的通达全国各地乃至东南亚的图书发行网络和全国图书市场不复存在。即使上海有制造商品的能力,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遥远;第二,战前,上海出版业的繁荣得到了全国各地文化精英的支持。战后,聚集在上海的知识分子纷纷撤离,迁往内地。他们的退出使上海出版业失去了支撑力,“停滞”是必然的。

总之,经过这场战争的洗礼,以及随后日本对上海的占领,上海出版业的“黄金时代”被彻底终结了。虽然抗战胜利后,上海出版业一度出现短暂的“复兴”,但紧接着内战爆发,出版业再度陷入绝境。1949年后,伴随国家政权的更迭,北京迅速取代上海成为新中国的出版中心,上海出版业在文化秩序的重组与再造过程中日趋而日益“地方化”。

1930年代初的商务印书馆上海总社,在1932年被日军炮火摧毁。

孤岛出版勉力经营,“共产”读物快速递增

日本侵占上海公共租界前的孤岛时期,出版业采取了哪些措施减少战时损失?

周武:跟“一·二八”事变有所不同,“八·一三”事变是预料之中的事,因此,上海出版业对于战祸多少有所防备,大批书局迁往内地,最后迁到陪都重庆。如商务印书馆总管理处先迁长沙,再迁重庆。其他如中华书局、大东书局、开明书局、上海龙门联合书局、上海杂志公司、上海印刷有限公司、教育书店等书局总部也都先迁武汉或桂林等地,然后再迁到重庆,桂林、武汉、重庆因此而一度成为战时中国的出版中心。

留在上海的大部分人搬到了“孤岛”继续出版业务。孤岛的出版环境虽然险恶,但与大陆相比还是有一定优势的。不仅纸张、油墨和印刷机械供应充足,上海和香港之间的海上交通也没有被切断。一方面可以补充上海急需的出版资料,另一方面上海的出版物可以通过香港转移到内地。因此,上海出版业在孤岛时期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制造能力。但总的来说,中国边境沦陷后,由于日军和敌伪势力对租界的包围和渗透,上海的出版环境不断恶化,原有的出版发行能力受到很大限制。

在这种背景下,紧缩成为一种必然,对大书局而言尤其如此。像商务、中华、大东、开明等大书局均把出版重心迁离上海,留在上海的机构,大多停止出版新书,业务范围仅限于销售库存书籍。即使出版新书,也仅印刷一些古籍和纯学术书,而且数量有限。许多已经编好或筹划已久的大部头丛书,如商务的《四部丛刊》四编、《国藏善本丛刊》,良友的《世界短篇小说大系》等大型出版计划最后均不得不搁置或放弃。

为了躲避日军和敌伪的追击,一些还在出版新书的书店,像《外国旗帜报》,挂外国招牌,如美国浩华书局、法国商业马奇诺出版公司、英国商业中华大学书局等。良友公司宣告破产后,赵家璧创办的良友复兴图书印刷公司也以美国米尔斯为发行人;有的要改店名,一被查封就改。例如,阅读生活出版社曾使用“辰光书店”、“纪明书店”、“高山书店”、“彗星书店”、“北极书店”、“富春书店”等不同名称;其他人使用烟幕。一家书店在不同的地方挂着不同的牌子。比如上海分公司分为三个部分:远东图书杂志公司在福州路378号开业,在爱多雅路河南路口的中汇大厦编辑出版,挂“时永神庄”,分公司的秘密办公室在萨波赛路18号。也有一些新开的书店,完全没有开放的办公场所。

总的来说,孤岛时期的上海出版业虽然在巨大的压力下仍维持一定的出版能力,有的书局还比较活跃,千方百计地出版新书,如生活上海分店在孤岛出版的书籍,有据可查的即有156种;世界书局则自1939年起恢复战前大规模出版新书的传统,据朱联保记述,该局1939、1940、1941年出版新书分别为105种、111种、100种。但无论是出版物的品种、规模,还是图书市场,都已远远无法跟战前那种盛况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孤岛出版业越来越举步维艰。

战时上海的出版物主要有哪些类型?抗战书籍是否成为重要的出版对象?

周武:如前所述,战时上海的出版发行受战事蔓延的影响,困难重重,而且整个出版环境持续恶化。但上海毕竟是上海,华界沦陷后,孤岛仍在,出版的物资供应和技术基础较内地而言仍具有一定的优势。因此,尽管战时上海的出版发行能力受到极大的限缩,跟战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但由于孤岛文化人和出版家的努力,还是推出了不少有价值的出版物,有的影响还极其深远,如复社出版的《西行漫记》和《鲁迅全集》,读书生活书店出版的《资本论》全译本等,都曾以各种方式流传到内地和海外华人聚居的地方,在当时和尔后产生过巨大的影响。

战时上海的出版物极其复杂,难以分类,但总体而言,只有以下几种类型:第一种类型自然是抗日战争书籍。抗战爆发后,有一点良知的出版商或出版人关注战局,以宣传战局为己任。当然,读者也渴望了解战争形势的发展和演变。因此,抗战初期涌现出大量抗战书籍,如上海杂志公司出版的《抗日战争丛书》、《战争常识丛书》、《战争经济丛书》、《战争手册》、《抗日战争丛书》等。

《资本论》,郭大力、王亚南译,读书生活书店,1938年

抗战初期出版的这些读物有两种倾向:一是以通俗小册子为主,二是聚焦某一具体事件,如八百壮士坚守四行仓库,当时推出的相关新闻记事体小册子、诗歌戏剧等单行本就有十几种。华界沦陷后,尽管孤岛的出版发行随时有可能受到工部局的警告和日伪势力的追杀,但抗战读物的出版仍很活跃,聚集在孤岛的大大小小的书局、书店往往采取多种多样的形式,如挂洋旗或书刊出版地址造假等,与日伪势力周旋,并通过秘密渠道将抗战读物输送到敌后抗日根据地,或通过香港转运到内地。这类出版活动即使到了孤岛沦陷后也未完全停止,只不过采取的方式更隐蔽罢了。正因为如此,孤岛被视为中国抗战文化的中心,用日本人的说法就是,孤岛是敌后抗战的总司令部,日伪势力急欲除之而后快。

第二类是“共产主义”读物。上海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也是早期“共产主义”宣传书籍最重要的生产和传播基地。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共产主义”读物被严厉禁止,无法公开出版。抗日战争爆发后,基于国共合作的大背景和孤岛相对自由的出版环境,“共产党和八路军重印出版的小册子有几十本,在过去被视为神秘主义”。然而,在抗战初期,这类书籍鲜有新的描述,大多与斯诺的《中国西北印象》相分离。但以此为开端,“共产主义”读物的出版开始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一度成为许多马列著作和抗日书籍的制造中心,并通过香港等秘密渠道运往武汉、广州、桂林、重庆、南昌、Xi、昆明、延安以及新四军、八路军控制的敌后根据地。

第三种类型是古籍与纯学术书。王云五说:商务印书馆出版中心转移到香港后,留守上海的办事处“只得在上海租界工部局随时警告之下,印刷一些古籍及纯学术的书”。抗战爆发后,商务已放弃了大型古籍影印计划,如《四部丛刊》四编和《国藏善本丛刊》等,但商务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还是出版了一些古籍和学术书,如《校史随笔》、《张江陵年谱》、《三鱼堂日记》、《逸周书集训校释》、《扶桑国考》、《南洋华侨与闽粤社会》、《金文编》、《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孤本元明杂剧三十二册》、《论道》、《国史大纲》、《新唯识论》、《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等一批名着,其他书局也都尽己所能推出了一些足以传世的精品力作,为沉寂的战时上海出版业增添了一抹亮色。

除上述类型外,战时上海的出版物类型还包括教科书、鼓吹“中日亲善”的书籍、歌颂“大东亚共荣圈”的书籍,以及其他品味低下、浪费生命的读物。岛屿沦陷后,图书市场上只有后两种类型的出版物。俗话说“正道消失得越多,邪路越长”,所以这里就不展开了。

全面沦陷后出版业“奄奄一息”

本站: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彻底沦陷。这一时期日军是如何控制出版业的?

周武:孤岛出版业的生存空间尽管已越来越逼仄,但还是有一些有良心的出版家和着作家冒险犯难,不惜冒着杀头危险以各种隐蔽的形式从事“抗日”和“共产”等读物的出版发行,日伪势力虽然忌恨,把他们视为眼中钉,但彼时尚未与英美宣战,要彻底铲除孤岛上此类出版发行活动是办不到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租界,立即在租界内发起查封、取缔“影响中日友好的书籍教科书”的出版发行。所有宣传抗日和共产主义活动的报纸和出版社都被查封和禁止。据曹回忆,12月19日,太平洋战争结束后,日本宪兵与工商部一起,对商、中、世、大东、等地进行“查书”,并宣布没收重庆的教科书和涉嫌抗日的书籍。“在各种书店查书时,日本宪兵有20多人,少则七八人,多是所谓的‘军官’之类的,文化程度有限。查书的时候,

日方原本的如意算盘是让三通书局与商务、中华、世界、大东、开明合组成一家类似“日本出版配给社”那样的出版统制机构——“中国出版配给会社”,隶属于日本兴亚院。虽然这个机构由于商务等五大书局“以拖为拒,筹而不办”,最终胎死腹中,但日本对日占区实施出版统制的意图昭然若揭。

实行出版管制制度,第一步自然是制定出版法律法规,哪些书可以出版,哪些书不能出版,非法出版图书要受到哪些处罚。对此,汪伪政府出台了一些法律法规来实施出版管制。一方面,日伪严厉取缔“非法”出版物,取缔“非法”出版物的出版机构;另一方面,要加强符合国家政策的出版物的出版。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日伪当局编制或批准的政治宣传资料和吹捧、歌颂“中日友好”、“大东亚共荣圈”的刊物大行其道。

这些出版物中最重要的当然是教科书的编纂、审定和出版。战前教科书是由民间私营的出版社和具有国民党背景的正中书局编辑出版发行的,上海沦陷之后,战前使用的这些教科书当然不能再使用,新的教科书,即完全符合他们宣传口径的教科书,由汪伪政府新成立的国立编译馆负责编写。国立编译馆本身是不做出版的,只负责编译,所以又在上海组建了一家华中印书局,主要就是给汪伪控制的地区提供教材,与国立编译馆一起专门负责教材的编写、出版。出版之后需要发行,所以授权“中日合办”的三通书局进行统一的批发销售。但由于华中印书局的生产能力有限,不能满足日占区的教科书需求,因此汪伪政府不得不借助被他们查封的出版社,成立所谓“中国联合出版公司”,把“商中世大开”五大书局一并纳入,取代华中印书局,负责所有沦陷区出版物的生产和销售。

如果说孤岛出版业举步维艰,但仍有些许愤懑,那么在日伪实施的出版管制下,沦陷后的上海出版业正在走向消亡并进入全面“萧条”时期。原来,战时图书市场极度萎缩,邮路中断。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海上航线被切断。然而价格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飙升了几百倍几千倍,出版成本大大增加。事实上,出版业一直难以支撑。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日伪势力的出版控制,整个出版业陷入“萧条”甚至“萧条”的状态是很自然的。

本站:我们知道1932年商务印书馆被炸是近代出版史上最为惨痛的一页,那么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后,商务印书馆的运营又经历了哪些变化?

吴州:关于战时商务印书馆的命运,我在《商务的命运:战时上海出版业的缩影》一书中专门写了一节。感兴趣的读者不妨去找找。这里不多说了,我想简单补充几句。

因为有一·二八事变的教训,商务印书馆在八一三事变还未爆发前夕即做了一些应变的措施。王云五曾应邀参加蒋介石的庐山谈话会,对当时南京国民政府内部的一些政策、战略有所了解,也很敏感,因此,他下山后迅速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压缩上海的出版规模,将出版中心转移到香港,并将机器、纸张、书籍等尽速全部转移到安全地带,或避散到暂时远离战火的各地分馆,其中汉口和香港作为商务的“分栈”而“特别多派”;二是立足于长期抗战,确立了战时体制,将总管理处内迁至长沙,在那里置地设厂,同时大力扩充香港分厂,成立驻港和驻沪两个办事处,具体负责香港和上海的业务。在在同一过程中,为了安置被迫停工的近千名职工,商务领导层一方面动员部分职工去香港商务工作或到长沙等地筹设分厂,另一方面又在上海租界安全地带筹设了三个临时工场,陆续安排重新陷入困境的工人复工。商务董事会仍留在上海,名义上的领导是张元济,事实上的中心还是跟着王云五走的。

在香港沦陷之前,王云五一直都在香港主持商务的运作。香港沦陷之后,原本转移到香港的出版重心不得不转移到长沙,而长沙的分厂还未建成就被毁掉了,所以又转移到重庆,因此在整个抗战后期,商务印书馆的图书生产都以重庆为中心。

商务印书馆的出版可以分为几种情况,一种是重印,涉及重印大量已经在上海出版的刊物,另一种是根据情况引进一些新的出版理念,包括当时有影响的一些杂志,比如在大后方很有名气的《东方杂志》。王还在大陆建立了三个小型印刷厂,可见他们在战时并不是无所事事。当然,更难的是留在上海的董事会和上海办事处,必须直接面对日伪的压力和威胁。张元济在上海的措施是不召开股东大会,以不作为阻止日伪势力渗入商务印书馆。正因如此,在抗战胜利后召开的第一次股东大会上,股东们热烈鼓掌,向屡次与日伪周旋的董事会致敬,并给予高度评价。

总体而言,商务和其他大书局一样,在战时遭受到近乎灭顶之灾,其出版发行能力与战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王云五曾把这一段艰难历程叫做“苦斗”和“商务印书馆第二次复兴”,不管怎么说,他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没有让这家书局垮掉,在教育界、思想界依旧维持着崇高的声誉,这是极其不容易的!

令人遗憾的是,抗战胜利后,内迁的图书公司被“复员”,准备回到上海迎接出版业的“复兴与建设”。然而,人民真心希望的新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局并没有在战后出现,随之而来的残酷内战却是“兄弟俩躺在墙上”。与渴望治理的人和渴望和平建设的实业家相比,出版业的处境更加艰难。不用说,经济混乱和恶性通货膨胀的致命破坏,就是书报审查、出版禁令、出版特别税和印刷品高邮费,这些都足以让出版业“垂死挣扎”。

本来,经过八年抗战,上海出版业的生产能力、发行能力和组织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再经过四年内战的洗礼和摧残,到1949年之后,随着国家政权的变更和计划出版体制的确立,新政权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上海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到1956年,上海仅剩下12家“专业化的”出版社,在全国的出版格局中,上海被彻底地“地方化”。从全国性到地方化,固然是新政权刻意改造的结果,但揆其原始,上海出版业这种复杂而耐人寻味的变迁,其实从抗战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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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罗晋公开订婚照片 唐嫣个人资料家庭背景 公布恋情唐嫣的正牌男友终于拨云见日、浮出水面,并且神速订婚。日前,罗晋坦诚与唐嫣恋情,而唐爸爸也公开表示对准女婿罗晋很放心,并透露很欣赏罗晋的学历。据了解,唐嫣罗晋两人结缘与作品《乱世佳人》当事人唐嫣回应称自己不排斥闪婚也不隐婚。唐嫣的恋情一直很八卦,罗晋、胡歌、霍建华、刘恺威……似乎每拍一部新剧唐嫣就会与男演员传出绯闻,但与20在看 07-07
马赛艳舞不雅视频曝光:着情趣透视内衣露点露私处【组图】
在约半分钟的短片内,可以清楚见到素颜的马赛在疑似酒店的房间内穿着情趣内衣,在镜头前大秀诱惑舞功。背景音乐是来自美国女歌手Doris Day的作品《Perhaps Perhaps Perhaps》。马赛拨乱头发、扭动蛇腰、再配合自摸动作,相当挑逗。上次马赛爆出不伦恋,虽然形象破产,但两个月后便返回无线做主持,这 次不知会如何收场。曝马赛上位秘技马赛曝出艳舞短片,形象再次破产,接二连三的负面新闻让人想18在看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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