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的起源 现代奥运会是古希腊奥运会的翻版吗
大概没有人不知道现代奥运会起源于古希腊时期的奥林匹克运动会,这是所有谈及奥运会历史时不可避免会提到的篇章,而每一届奥运会也都点缀着一些古希腊的符号,提醒人们上溯到这个最初的源头。这不可避免地让人产生一种印象,仿佛奥运会即便不是从古延续至今的,那也是在复兴旧制的基础上发展的。然而,现代奥运会与古代奥运会的区别之大,差不多就像鲸类与其陆生古兽类祖先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它其实是一种“传统的发明”,两者碰巧都叫“奥运会”而已。
顾拜旦,“现代奥运会之父”
现代奥运会的起源众所周知,“现代奥运会之父”是法国的顾拜旦男爵。正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1894年20个国家的代表在巴黎召开了第一届重建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国际会议。这就耐人寻味了:现代奥运会虽然本质上是一场全新的国际比赛,但从一开始就借用了“复古奥运会”的名称,即“创新”变成了“传承”和“复兴”。这当然与顾拜旦本人的思想取向密不可分。顾拜旦头衔中的“男爵”称号已表明了他的贵族出身,不仅如此,他们一家还属于极其保守的正统王朝拥护者——其父夏尔·德·顾拜旦是坚定的保皇党官僚,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每天都在祈祷波旁王族王位继承人香博伯爵回返法兰西……顾拜旦一家是把他的诞辰日当作宗教节日来庆祝的”。这在当时的法国政治光谱中,也算是极右翼的保守派。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顾拜旦从小就被送进了军校。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他开始对体育运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时令他兴奋的是,在他7岁的时候,法国被普法战争中被俘的拿破仑三世皇帝打败。在试图复兴法国、复仇德国的社会氛围中,顾拜旦从未忘记如何通过体育复兴法国。在他看来,体育是一切的关键:道德、健康甚至政治。在这一革命性变革的推动下,法国战败的耻辱将被“教育的道德军备”所洗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想法的出发点非常接近现代体操之父德国人弗里德里希·贾恩。然而,颜真卿却在1811年开始组织户外体操,提倡提高国民体质和道德健康,因为他对德国各州被拿破仑打败感到痛心。“体操之父”弗里德里希·扬
在顾拜旦所处的年代,倡导“复兴”是一件自然而然、乃至很时髦的事。随着欧洲民族主义精神的勃发,几乎各国都在试图从祖先的辉煌中汲取养分,这种想法在极右翼政治家中尤为盛行,延至二战时期,纳粹德国充斥着北欧神话的符号,而墨索里尼统治下的意大利则念念不忘“恢复古罗马的辉煌”。当1875-1881年间古希腊奥林匹克遗址逐渐被发掘出来后,顾拜旦很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德国人发掘了奥林匹亚的遗址,可是法兰西为什么不能着手恢复她古代光荣的历史呢?”不过他的可贵之处是他渐渐摆脱了民族国家的束缚,到1890年终于有机会访问奥林匹克遗址时,他已决心将设想扩展为一项国际体育运动;到1892年,他在演讲中首次正式提出了“复兴奥林匹克运动”,而此时他仅有29岁。现代奥运会开始时没有被广泛接受。尴尬的是,顾拜旦在自己的国家遇到的障碍最多。当时的世博会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从1851年开始变得更加成熟。因此,1898年11月,法国田径协会联合会决定支持世博会组委会的“体育竞赛”,而不是奥运会——1889年成立的协会被公认为标志着法国现代体育的诞生,似乎应该更多地支持奥运会。1896年,出于对希腊的尊重,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在希腊雅典举行,第二届则搬到了顾拜旦的故乡法国巴黎。结果刚被大会主办方列为世博会的一部分,就成了史上最混乱的奥运会。顾拜旦后来被迫辞职。这说明法国人一开始并不买奥运会的账。1896年雅典奥运会海报
现代奥运:传统的发明从现代奥运会一开始,就有许多古代奥运会从未有过的项目,如射击、网球、击剑、游泳和自行车。虽然体操在古希腊也存在,但奥运会上的现代体操项目完全是19世纪的产物,更不用说不像古希腊那样裸体进行了——英语中的“体操”一词起源于古希腊的“体育馆”一词,至于游泳,虽然在古代也存在,但并不是古代的奥运会项目,在中世纪被教会忽视,完全被遗忘。直到1742年,巴黎市长禁止在开放水域游泳,不是因为害怕溺水,而是因为游泳会裸体和不雅。至于自行车,1818年发明后,遭到了很多人的坚决反对和嘲笑。一些医疗保险公司声称这是一项“危险的运动”,一些医生甚至认为它对健康有害,直到19世纪末才被接受。可以说,从一开始,现代奥运会在各方面就截然不同于古代奥运会——它是有组织机构的现代运动竞赛,有统一的规则和有计划的赛程,允许男女平等参赛,当然更不是像古希腊那样是为了祭神——尽管顾拜旦曾说“现代田径运动的特征之一就是它将构成一种宗教”,但现代奥运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次世俗的体育盛事,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之后更趋商业化,至于宗教色彩,一般观众几乎感受不到。其实现在看来很奇怪,很多让人想起古代奥运会的符号后来都加了进去。比如奥运会期间一定不能熄灭圣火,赛前的点火仪式和火炬传递仪式最早也只能追溯到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因为1934年国际奥委会雅典会议决定恢复古代奥运会的一些旧制度。这就像“传统发明”,“显然,许多政治机构、意识形态运动和团体缺乏先例,甚至历史连续性也需要发明。”...创造一个超越实际历史连续性的古老过去。”奥运花样游泳经典时刻
“体育”的古今之别从各方面来看,现代奥运会与古代起源最大的区别在于其背后的精神理念。别的不说,现代人对“运动”本身的理解与古希腊人有很大的不同。古希腊语中没有能与现代“体育”一词完全对应的词汇,他们所说的“角逐”兼指田径比赛和战争,因而古希腊奥运会的比赛项目与军事技能密切相关,其目的不是为了“体育锻炼”本身,而是为了城邦的荣誉、为了训练公民精神。由于古希腊公民武装核心的重装步兵须负重持矛持盾,因此没有日常锻炼的话根本无法胜任。不仅如此,在古希腊,参加奥运会实际上是一项精英活动,只有具备一定资产者才有资格成为公民,因而能成为重装步兵的其实都是城邦的政治精英。在这一点上,顾拜旦原先的设想是与此类似的,他在1898年就曾不屑地说:“世博会的体育竞赛和庆祝是为了大众,而我们要为精英举办奥运会。”现代人对“体育”的理解,至少在奥运项目的设置中,很少与军事技能联系在一起。英语中的“运动”一词原本是“快乐”和“幸福”的意思,但直到15世纪初,它仍然是“快乐和娱乐”的意思,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具有竞技体育的含义。顾拜旦的话也清楚地表明,他对“运动”的理解是在现代社会的语境下进行的:“在一个繁忙的社会中,只有运动才能创造力量,发挥极大的镇静作用。”至于现代体育运动中常说的“竞争”,它在拉丁语中的原意与现在正好相反,意思是“一起奋斗”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胜利。即便我们认为古代奥运会上存在“竞争”,那也不是在现代奥运精神所说的“更快、更高、更强”这一意义上的。这句话并非源于古希腊,其实是顾拜旦的朋友、巴黎阿奎埃尔修道院院长亨利·狄东在一次户外运动会上,鼓励学生时说的:“在这里,你们的口号是:更快、更高、更强。”顾拜旦借用过来后,于1920年正式确定为奥林匹克格言,此后便出现在各种奥运会的出版物上。这本身是现代精神的产物,胜利者追求的不是公民精神的培育和城邦荣誉,而是想要不断突破自我、挑战极限,一种进化论式的乐观精神和资本主义不断打破旧事物和突破边界的精神,为的是努力探索人类的可能性。对很多发展中国家而言,奥运赛事是名副其实的现代性体验。现代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
奥运会纪录:一种现代性如今,普通观众在观看奥运会时,往往最关心的是两件事:哪个参赛国能登上奖牌榜榜首,会打破多少项奥运纪录。如果说前者是古代城邦荣誉的延续,那么后者则完全没有先例——古代没有“奥运纪录”可以打破,因为当时没有现代手段来准确衡量成就。正如《民族传统体育发展论集》中有学者指出的:“许多传统体育活动与奥运会的‘秒、米、公斤’制度无关。”其实奥运会的很多比赛项目也与此无关,某些项目甚至是评委主观打分的结果,在此情况下,像罗马尼亚运动员科马内奇1976年在体操比赛中获得10分满分的“纪录”,并不是一个客观测量的成绩;而在摔跤、柔道、羽毛球、篮球等对抗性比赛中,运动员虽然也呈现出来“更强”的精神,但他们的成绩本身是一个“相对成绩”,因为对手是谁,决定了双方的比分落差。虽然径赛是最古老的比赛,曾经是第13届古希腊奥运会唯一的比赛,但比赛只是一场接一场,无论跑完全程需要多长时间。“更快、更高、更强”的现代奥林匹克精神所要求的“秒、米、公斤”国际标准计量单位制,本身就是现代化的产物——“米”和“公斤”是18世纪末法国大革命时期主张“理性与进步”的人们制定的。到1875年,许多西方国家签订合同,承认米制为国际通用测量系统。至于秒,虽然是早已有之,但直至1760年左右,时钟上才出现了秒针,以适应人们对更精确时间度量的需要。1821年,法国人尼古拉斯·瑞赛克发明定时器,并在巴黎战神广场首次用秒表为每一匹赛马计时,其发明的初衷就是精确到秒来记录各种事情的时间。同时代的路易·莫奈又发明了高频表,将秒表的测试间距精确到了1/60秒,但使用并不广泛。1912年,美国人利平柯特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承认的百米纪录:10.6秒。但当时的手工计时仅能精确到0.1秒,这意味着要打破他的世界纪录,必须至少将成绩提高0.1秒才行,而这是极其困难的——直至牙买加飞人博尔特2009年在柏林世锦赛跑出9秒58,刷新了世界纪录0.11秒,才成为97年来第一个能让纪录提高幅度超过0.1秒的人。1968年的墨西哥城奥运会普遍采用电子计时、并将成绩测量精确到0.01秒后,才使得破纪录相对容易,并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对“打破世界纪录”的理解。2012年伦敦奥运会奖牌榜
虽然奥运精神要求人们不断打破纪录,以实现自我和人类的突破,但这种乐观的进步主义精神,在后现代无疑也会遇到某个“增长的极限”——例如人类的100米跑不可能无限地缩短,跳高跳远也不可能一直破纪录,人在地球上总不可能跳到5米高、20米远吧?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其说人类是在“突破极限”,倒不如说是探索那个极限到底在哪儿:就像百米跑一定会有个极限,只是我们现在不清楚它是8秒、9秒还是9秒2。正如普朗克投入增长定律所说的,科学的“每一项进步都增加了这一事业本身的难度”。因为每取得一次突破,都使得下一次要打破现有纪录更难了,也许我们不用等多少年就将迎来一届一项世界纪录都无法打破的奥运会了。毫无疑问,无论是这种精确测量、这种对纪录的偏好,还是进步的乐观,以及对自我突破的绝望,都是古代奥运会的参赛者所无法理解的现代体验。在《从古老的游戏到体育表演:一个神话的的诞生》一书中曾说:“体育表现了这样一种悖论:它常常郑重其事地联系到体育之父们,却又远远背离了他们的初衷。”这或许也是世事的常态,毕竟没有不发生变化的传统,很多时候人们只是需要一个旧瓶来装新酒。现代奥运会也是如此,毕竟,就算把它换一个名字,抛开那些古希腊的符号,它其实也没有本质变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