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美丽岛事件 “二·二八”事件七十年:被遮蔽和被曲解的
“2·28事件”资料图。
1947年爆发的“二·二八事件”到今天快过去近七十年,作为对中国现代史上有重大影响力的事件,“二·二八”对海峡两岸的不同个体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其背后有着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11月28日,清华大学海峡两岸交流学生联谊会邀请了台湾省记者、报告文学作家兰伯洲先生和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王辉教授在清华大学就这些问题进行研讨,并邀请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刘震副教授作为特邀主持人。“2·28事件”资料图。
在蓝博洲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题目。他以一个讲述者的身份,从自己的经历切入台湾的“二·二八”和之后的七十年。对他这一代人来说,“二·二八”曾是个陌生的名词。在事件发生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台湾曾有“二·二八”,才知道除“二·二八”外,台湾还曾发生过许多不为人所知的事件。而这些曾被湮没的历史事件与今天的台湾和未来的两岸发展都有密切的关系。之所以从自己的经历出发,是因为作为台湾省少数民族的“统一左派”,他一直在反思自己是如何走上这样一条少数民族道路的。经过思考,他仍然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他了解台湾历史的过程。作为王惠的同辈,他们不同的人生经历可以同时反映海峡两岸历史发展的差异,从而形成对话。 蓝博洲的父亲出身无产阶级,母亲则是不识字的农民,他在家中九个孩子里排行老八。1960年代末他进入小学,之前从不知道有“二·二八”这样的事情。当然与海峡对岸如火如荼的政治运动相对应的,台湾时代政治的变迁同样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在学校主楼两边还有蒋介石语录:“做一个活活泼泼的好学生,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这是深入他们一代人记忆的标语,但随着李登辉上台后的“去中国化”,今天这两句标语只有在偏远地区的小学还有残留。“2·28事件”资料图。
蓝博洲小学时每天8点集合到操场去升旗,每隔两个月会有在全台学校巡回的图片展,展览一些同时期大陆的照片。到了小学三年级需要写作文,当时作文课却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当时的作文写法死板教条,无论写什么都离不开政治内容。所以当时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后来他会投身文学,以写作作为职业。除了学校的宣传,当时反复播放的电视剧《寒流》,也给他这一代台湾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当时整个台湾学校教育与社会气氛都是如此。到了初中,开始出现“庄静自强不息,保持冷静”的新口号。然后他意识到台湾省已经被“踢出”联合国。蒋经国上台推行“十大建设”期间,台湾省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引进了西方哲学和现代主义文学,尤其是尼采和叔本华。这种风气也影响了农村的初中,使他读了《大学》杂志等名著。 高中时他因为种种原因休学,因为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处在一种“彷徨少年时”的状态。直到有一天无意中读到无名氏的《北极风情画》,并迅速的开启了他阅读的兴趣。他开始大量阅读文学作品,从《蓝与黑》、《风萧萧》以及琼瑶小说等作品读起。后来他读到王尚义的《野鸽子的黄昏》,受到当时台湾存在主义思潮的影响,开始思考人生意义等问题,陷入到台湾文坛的西化风潮不能自拔。有一天,兰伯洲在镇上的书店翻着杂志《夏超》,里面提到了日据时期台湾省的历史和文学,以及第三世界文学的介绍。这些观点深深吸引着他,夏超成为他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他后来了解到,1976年创办的《夏超》是陈映真先生创办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杂志。1976年由陈映真一代人发起的台湾省第三次左翼运动,直到1989年都是领导台湾省思潮和社会运动的重要力量。《夏超》杂志也在兰伯洲的心里埋下了左翼的种子。同时,他阅读了赫尔曼·黑塞从日文翻译过来的小说《流浪青年》,觉得作品描述了自己当时的处境。因此,他决心写小说,希望他的小说能给遇到挫折的年轻人提供生活的勇气。 1979年他考入辅仁大学外文系,是年冬天发生了“美丽岛事件”,学校处在一片紧张与肃杀的氛围中。面对这种境况,他回到书斋,开始系统阅读日据以来的台湾文学,特别研究了台湾“乡土文学”论战的相关内容,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认识。大三时他担任了学校文学社社长,由此认识了老作家杨逵,并由此接触到了一些台湾的左翼政治犯。直到1985年杨逵去世,在告别式上他见到了两三百名从火烧岛回来的政治犯参加悼念,这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为什么会坐牢,而且在台湾完全看不到他们的故事。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在那一刻他萌发了要用笔将他们的故事彰显于世的决心。 追悼会后不久,兰伯洲退伍,想办一本杂志宣传学生运动,于是开始与台湾省南部的大学校园联系,创办了《南方》杂志。然而,第一期出版后,他离开杂志,前往中国中南部帮助当时的党外立法者。1986年,民进党在竞选期间成立。看到民进党有分裂倾向,他没有加入民进党,而是在竞选成功后留在高雄准备工人运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发生。最后他决定投身文学创作,1987年春节后,他加入了陈映真创办的《人间世》杂志。1987年是“二·二八”事件四十周年,台湾各种运动风起云涌。为了帮助统左派争夺二·二八事件历史解释权,《人间》杂志策划了“二·二八”四十周年的专题。由于特殊的经历和长期以来对政治犯的好奇,蓝博洲主动加入制作小组,开始进行采访并寻找材料。当时有关“二·二八”的话题依然充满了禁忌,他从身边人问起,想方设法寻找亲历者。但由于没有触及事件的核心,第一篇稿子被陈映真退稿,但依然鼓励他继续写下去。面对困难,兰伯洲一度想放弃。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阅读了台湾省军方印制的一本关于2月28日事件的小册子,发现当时被枪杀的一名学生领袖是中共地下党成员。他决定从这个人切入,试图通过人物以报告文学的形式讲述2月28日的历史。为了寻找线索,他找到了台湾省服刑时间最长的政治犯林树洋先生,得知他叫郭宣聪,是台北“帝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也是当时学生运动的领袖。然而,郭玄聪并没有死在2月28日,而是死在了50年代的白色恐怖中。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2月28日之后,台湾省并没有像独立派所描述的那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从1947年到1949年,有许多与大陆同步的文化运动和学生运动,直到白色恐怖后的1950年才结束。他开始思考1950年对台湾省意味着什么。经过一番曲折,蓝博洲采访到隐名四十年的郭琇琮遗孀。在采访中他了解到郭琇琮32年的生命,了解到郭琇琮最后的遗言是:“把我的尸身用火烧了,洒在我所热爱的这片土地上,也许可以对人们种空心菜有些帮助呢!”并叮嘱妻子将他们的故事讲给后人,题目就叫《美好的世纪》。当年七月,台湾戒严令解除,他所写的关于郭琇琮事迹的报告文学也以《美好的世纪》为题发表在《人间》杂志上。台湾省228和平纪念公园。东方集成电路数据地图
这次写作历程让蓝博洲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震撼,让他明确了自己的理想,并投身于左翼社会活动之中。由于种种原因左翼的进展并不顺利,而1989年后世界政治局势的剧变也让台湾统左派活动逐渐消沉一直到现在。而大陆的变化也给他们以冲击。1984年他第一次看到朦胧诗,既感惊讶又遭受了挫折。他们努力将台湾文学从朦胧推向现实,没想到祖国大陆的文学又从现实走到朦胧,台湾早已不流行的存在主义却在大陆风靡开来,这些变化让他们这些左派感到失落。虽然如此,他仍对两岸的未来抱有希望。兰伯洲先生发言后,王辉教授也结合自己的经历,就这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台湾省经历了50年的殖民历史、冷战和几十年的分裂,海峡两岸的孤立、相似和联系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他和兰先生年龄基本相当。他们的阅读是从小资产阶级开始的,与另一股潮流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接着,王辉以几个关于他如何接近和理解台湾省的短篇故事开始。才真旺姆马英九参观“二二八事件”纪念馆。东方集成电路数据地图
虽然从小就接受了“一定要解放台湾”的理想,但他真正开始理解台湾则是从1970年代起。当时他曾见到过从台湾返回的诗人学者,也是他的亲戚,雷时余先生。1990年代遇到陈映真先生后他第一次了解到《人间》杂志,并在该刊“三四十年代台湾文学理论论战专号”上读到雷先生的文章,方知青年时结实的雷先生在台湾文坛的地位。真正让他震惊的是1989年后的经历。1992年,他在美国哈佛大学第一次见到了吕秀莲,这对他影响很大。之后,他在洛杉矶参加了一场关于亚洲民族主义的讨论。坐在他旁边的台湾省的朋友站起来对说话的人表示愤怒:为什么台湾省不谈论亚洲民族主义?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他非常熟悉的朋友之间有着如此大的差距和完全不同的身份。90年代第一次去台湾省,感觉和大陆有很多相似之处,很亲切,意识到两岸差距很大。所以要了解两岸问题,需要不断交换身份,要了解台湾省,必须结合大陆的变化,反之亦然。人们如何理解大陆和台湾省的未来将对历史产生影响。悲伤之城剧照
关于“二·二八”事件,汪晖过去并不了解,直到1989年秋天看到侯孝贤的《悲情城市》。侯孝贤电影散文式的叙述方式,从日常生活进入历史的调子也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到美国后读到一些批判侯孝贤的文章,他开始意识到这种论述背后的政治性,独派知识分子开始重新叙述台湾的历史而大陆知识分子却对此一无所知。对“二·二八”的历史叙述是将二十世纪中国历史斩断后重新建立起来的历史叙述,并产生了强大的蛊惑力。历史在当下的新变化使得历史叙述产生了分岔,这种分岔是由陈映真先生所谓的“双战构造”模式所结构起来的。悲伤之城剧照
在读到蓝博洲的《台共党人的悲歌》一书后,汪晖感动于他努力挖掘出那段被埋葬的历史时所展示出的勇气、激情与信念。无论是蓝博洲还是陈映真,他们都拥有在大陆难得一见的具有强烈信念的特殊人格。他们被社会大潮所孤立,但每个人身又上都洋溢着乐观的气息,他们用如此长的时间坚守理想并持续思考的状态令他感到敬佩。就兰伯洲的作品而言,王辉认为他提出的问题不仅仅是文学问题,更是历史政治问题。首先,他在叙事中将“2月28日”和20世纪50年代的白色恐怖区分为两个不同的时期。在他讲述的故事中,郭萱是白色恐怖的受害者,而不是“2.28”事件的受害者。那么,在台湾省的历史叙事中,1947年的“2·28”与1950年的白色恐怖有什么关系,不同的叙事有什么不同的意义,模糊和区分它们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重要的。 另一个问题是今天两岸之间的关系已经与1949年有了极大的不同,但是军事和地缘政治的格局依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依然处在后冷战的状态中。但近年来蓝博洲提出,1945年到1949年的中国是一个统一的时期。在此期间大陆虽然处于内战的状态,但大陆和台湾同属于统一的中国。这四年的历史叙述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应该如何表述,怎样在二战后的背景下理解这一历史时期。对这一时间段的强调对理解二十世纪中国有何种意义?这些都值得研究和探讨。 第三,经过1990年代后几次政党轮替,台湾统派处在一种低潮的状态。大陆的年轻一代与台湾的关系应该怎么建立,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轻学者把台湾研究置于更大的中国研究的范畴里,无论是文学历史还是其他学科,当讨论中国时,台湾问题理应成为常规研究的一部分。